这里终年不见阳光,只有一扇巴掌大的、积满灰尘的小天窗,吝啬地透进几缕惨淡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旧木头腐烂的气息,冰冷的石板地像一块巨大的寒冰,即使是盛夏,也能冻得艾拉小小的身子不住地发抖。
艾拉今年才七岁,却有着一张足以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屏息的脸。
肌肤是近乎透明的瓷白色,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垂落时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最惊人的是她的眼睛,是那种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蓝,像被揉碎的天空,又像最剔透的宝石。
若是在正常的环境里,她该是被捧在手心、娇养着的小公主,走到哪里都能引来赞叹。
可现在,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旧裙子,布料粗糙地摩擦着她细嫩的皮肤。
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一口干涸的井,只剩下死寂。
“死丫头!
还愣着干什么?
fireplace(壁炉) 里的灰该清理了!”
粗哑又刻薄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鞭子,猛地抽在阁楼里。
艾拉浑身一颤,像受惊的小兔子,却没有立刻动弹。
“听到没有?
蠢得像头猪!”
管家玛莎,一个又胖又矮、满脸横肉的女人,踩着沉重的脚步走上阁楼,手里还拿着一根细细的藤条。
她一把揪住艾拉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艾拉的骨头。
艾拉疼得蹙起眉头,下唇被她自己无意识地咬出一个红印,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己经习惯了,从被玛莎,这个名义上是她远房亲戚、实际上是霸占了她家古堡的恶人,带到这里开始,疼痛和辱骂就是她生活的主旋律。
玛莎将一个沉甸甸的铁铲塞到艾拉怀里:“动作快点!
要是天黑前没弄好,你今晚就别想吃饭!”
说完,她又恶狠狠地瞪了艾拉一眼,才骂骂咧咧地转身下楼。
艾拉抱着冰冷的铁铲,走到壁炉前。
里面的灰烬还带着余温,却暖不透她冰凉的指尖。
她一点点用小铲子把灰烬扒拉到旁边的桶里,细小的灰烬扑簌簌地落下来,沾在她的头发上、裙子上,让她看起来更加灰头土脸。
她的动作很慢,不是偷懒,是实在没什么力气。
玛莎每天只给她一点点干硬的黑面包,有时候甚至会忘记给她。
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胃,让她总是昏昏沉沉的。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壁炉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里,躺着一个小小的、破旧的布偶。
是她有一次趁着玛莎不注意,偷偷跑到古堡下面的花园里,从一堆废弃的杂物里捡来的。
布偶的眼睛是用两颗黑色的纽扣缝的,鼻子和嘴巴都磨得看不清了,身上的布料也破破烂烂,但那是艾拉在这里,唯一的、也是全部的慰藉。
她小心翼翼地把布偶拿起来,用自己冰凉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布偶粗糙的表面。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空洞的眼睛里,才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光芒,像濒死的星火。
她把布偶紧紧抱在怀里,汲取着那一点点虚幻的温暖。
“你在干什么?!”
玛莎去而复返,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当她看到艾拉抱着布偶的样子时,眼睛里立刻迸发出恶毒的光芒。
“谁让你碰这个破烂的?!”
玛莎一把抢过艾拉怀里的布偶,狠狠扔在地上。
“不……” 艾拉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微弱的***,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玛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又像是被这声***激怒了。
她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了那个可怜的布偶身上。
“哗啦” 几声,布偶的纽扣眼睛掉了,填充的稻草从破口处漏了出来,变得更加残破不堪。
艾拉的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那点仅存的星火,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惧和绝望。
她看着被踩在脚下的布偶,小小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可她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玛莎看着她这副模样,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哭?
你也配哭?
一个没人要的小杂种!
给我好好干活,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她又用藤条在艾拉面前挥舞了几下,带着呼啸的风声,威胁意味十足。
艾拉吓得立刻缩回手,不敢再看地上的布偶,重新拿起铁铲,机械地、麻木地清理着壁炉里的灰烬。
只是这一次,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一颗颗砸在铁铲上,又滑落到灰烬里,消失不见。
小天窗透进来的光越来越暗,天色渐渐晚了。
艾拉终于清理完了壁炉,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想去把地上的布偶捡起来,哪怕它己经破碎不堪。
可玛莎却像赶苍蝇一样,用脚把布偶往更远处踢了踢:“脏东西,别碰!
今晚没你的饭!”
说完,她再次锁上了阁楼的门,钥匙转动的声音,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彻底锁住了艾拉的希望。
阁楼里彻底陷入了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勾勒出艾拉小小的、孤独的剪影。
她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
没有布偶,没有食物,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寒冷和孤独。
她想妈妈,想爸爸,想那个曾经充满温暖和爱的家。
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有一些模糊的、温暖的碎片,像抓不住的光。
眼泪流干了,只剩下心口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
她闭上眼,希望能快点睡着,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能暂时忘记这一切。
只是今晚的梦,也会是甜的吗?
还是和这古堡的阁楼一样,只有无尽的冰冷和黑暗?
艾拉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娇嫩花朵,快要支撑不住,就要这样凋零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