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海风湿咸，黏在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海水。我站在礁石上，
看着不远处那对相拥亲吻的男女，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眼前碎裂、崩塌。那个男人，陈宇，
是我谈了十年恋爱、下个月就要举行婚礼的青梅竹马。那个女人，苏晴，
是我掏心掏肺、无话不说的闺蜜。多讽刺的画面。他们以为这个偏僻的角落无人发现，
却没想到我会因为想布置一个惊喜求婚场地而提前过来查看。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痛得无法呼吸。我没有冲上去质问，没有歇斯底里。
巨大的悲伤和荒谬感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我转过身，像一抹游魂，
沿着海岸线跌跌撞撞地逃离。为什么？十年感情，抵不过一时新鲜？姐妹情深，
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脑子一片混乱，愤怒、悲伤、背叛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我。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凄厉的金红，直到双脚被冰冷的海水浸透。
累了，真的累了。或许就这样走下去，让海水带走一切烦恼……就在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
我的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带着一丝凉意。我低头，看到潮水边缘，
一条鱼正在无力地拍打着尾鳍。那是一条我从未见过的鱼。约莫一尺长，
鳞片不是普通的银色或灰色，而是在夕阳余晖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泽，
仿佛披着一条微型的银河。它的眼睛尤其特别，是深邃的湛蓝色，
像是蕴藏了整个海洋的秘密，此刻正无助地望着我。它很美，美得不属于这个平凡的人间。
就像我此刻破碎的心，也不该属于这个虚伪的世界。同是天涯沦落物吗？我蹲下身，
看着它鳃盖艰难地开合。一股同病相怜的情绪涌上心头。如果我放任不管，
它很快就会死在这里，或者被海鸟叼走。“算了，救一个是一个吧。”我喃喃自语，
像是在对它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可我拿什么装它？海水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外套口袋——里面果然有东西。是我习惯性塞进去的超市购物塑料袋，
揉成一团。看，就连这微不足道的习惯，都在此刻派上了用场。生活真是处处是“惊喜”。
我小心翼翼地用塑料袋舀起一些海水，然后双手轻轻捧起那条美丽的鱼。它的身体冰凉滑腻，
在我手中微微颤动。将它放入袋中，看着它在有限的咸水中缓缓游动，
我空洞的心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填充感。至少，今晚我不是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
我拎着这只装着奇迹或者说，另一个麻烦的塑料袋，
离开了这片承载着我双重伤痛的海滩，走向我那间为了省钱而租在城乡结合部的偏僻小屋。
2那一晚，我几乎没睡。眼泪流干了，只剩下麻木。我把那条鱼放进浴缸，
又加了些海盐兑成盐水。它似乎安分了些，在宽大的浴缸里缓缓游动，
身上的莹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夜空中微弱的星。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听着浴室里隐约传来的、轻微的水花声，竟然获得了一丝奇怪的安宁。
比起想象陈宇和苏晴此刻在做什么，有一条需要我照顾的美丽生物在身边，
反而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最终，疲惫战胜了一切，我沉沉睡去。第二天清晨，
我是被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唤醒的。那歌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空灵、缥缈，
像是从极远的海底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脑海里。旋律古老而忧伤，
却又带着奇异的抚慰力量，让我因背叛而揪紧的心，莫名地松弛了一些。是梦吗？
还是邻居在放什么新世纪音乐？我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歌声更清晰了些。
来源……好像是浴室？我的心猛地一跳！那条鱼！我连鞋都顾不上穿，赤脚跑到浴室门口，
手放在门把上，却有些犹豫。里面是什么？未知带来恐惧。但歌声还在继续，温柔地流淌，
仿佛在邀请。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然后，我僵在了门口，大脑一片空白。浴缸里，
水光潋滟。而泡在水中的，不再是我昨天捡回来的那条彩虹色的鱼。那是一个……男人？不，
更准确地说，那是一条……美人鱼！他拥有着一张无法用语言描绘的绝世容颜，
皮肤白皙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古希腊雕塑。长长的银色发丝如同月光织成的瀑布，
漂浮在水面上。而浴缸之下，本该是双腿的位置，
是一条覆盖着巨大、闪烁着幽蓝光泽鳞片的鱼尾，正优雅地轻轻摆动，搅动一池春水。
他闭着眼，似乎在专注地歌唱，优美的脖颈扬起，喉结滑动。
清晨的阳光透过磨砂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晕，美得像一幅不真实的画卷。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叫出声。我的老天爷！我捡回来了个什么？！
似乎是我的动静惊动了他，歌声戛然而止。他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比最深的海洋还要湛蓝的眼眸，纯净、深邃，此刻正带着一丝初醒的懵懂和好奇，
直直地望向我。没有惊恐，没有敌意，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依赖感。
他微微歪头，银发滑落肩头，然后，他对我露出了一个极浅、却足以让天地失色的笑容。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发出了一些模糊的音节，像是海浪轻抚沙滩的声音。
我靠着门框，腿有些发软。惊吓过后，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离奇感笼罩了我。
失恋捡到美人鱼？这情节比陈宇和苏晴的背叛还要离谱一万倍！但看着他纯净无邪的眼神，
我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竟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至少，这条位？美人鱼，
看起来比某些道貌岸然的人类要真诚得多。“你……你是什么？”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
他眨了眨湛蓝的眼睛，似乎理解了我的问题，但又无法回答。
他抬起一只修长白皙、指间似乎有淡淡蹼膜的手，轻轻拍打了一下水面，溅起细小水花，
然后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无害的、甚至有些讨好的笑容。
我忽然就不怕了。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毫无威胁，或许是我现在的处境已经不能再坏，
又或许是……他的歌声，真的有种治愈的力量。“算了，”我叹了口气，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不管你是谁，既然我把你捡回来了，就得对你负责。
你……你先好好待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吃什么呢？鱼食？寿司？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又缓缓沉入水中，
只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浴室环境。就这样，我，
刚被青梅竹马和闺蜜联手背叛的林晚，开始了一段匪夷所思的“同居”生活。
我给他起了个随便的名字——“小鱼”。小鱼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浴缸里。
他喜欢唱歌，尤其是在有月光的晚上。空灵的歌声透过浴室门传来，
奇异地抚平了我内心的焦躁和悲伤。他甚至会在我看电视时，模仿里面舞蹈演员的动作，
在水里笨拙地摆动上身和手臂，鱼尾拍打出欢快的水花，逗我开心。那段时间，
我偏僻的出租屋里，经常回荡着空灵的歌声和我的笑声。
我无比庆幸当初为了省几百块房租选择了这个远离闹市的地方，否则，光是这夜半歌声，
就足以让邻居报警了。小鱼的存在，像一束光，照进了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
我几乎快要忘记陈宇和苏晴带来的伤害了。直到那天，门铃响起。3小鱼的存在，
像一剂温和的良药，慢慢治愈着我内心的创伤。我不再整日以泪洗面，
生活有了新的重心——照顾这个神秘的、美丽的“室友”。我开始研究他能吃什么。生鱼片？
海带？专门的水族营养液？我像个初次养宠物的新手，笨拙却又充满热情地尝试。
很快我发现，他对普通的食物兴趣缺缺，
但对我从海边带回的新鲜贝类和一种特定的海藻却情有独钟。他的食量很小，
仿佛维持他生命的，更多是某种无形的能量。我们发展出了一套独特的交流方式。
他学习语言的速度快得惊人，从最初的单音节，到简单的词汇，再到完整的句子，
仿佛不是在“学习”，而是在“回忆”这门语言。他的声音如同他的歌声，清澈低沉，
带着海浪般的韵律。“晚晚，”他喜欢这样叫我，
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依赖和一种更深邃的情感，“水，满了。”他不再只待在浴缸里。
当阳光最好的午后，我会用最大的浴巾浸满海水，包裹住他的鱼尾，
然后费力地将他从浴室挪到铺了防水垫的客厅地板。他倚靠在沙发旁，银发铺散，
鱼尾在阳光下闪烁着梦幻的蓝光。我会坐在地板上，和他一起看纪录片，尤其是关于海洋的。
当屏幕上出现深邃的海洋、绚丽的珊瑚礁和成群游过的鱼群时，他的眼神会变得悠远而哀伤，
有时甚至会无声地落下泪来，那泪珠滚落，竟化作一颗颗圆润的珍珠，
叮咚作响地滚落在地板上。“你想家了，是吗？”我捡起一颗微凉的珍珠，心中充满怜惜。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抓住我的手，贴在他冰凉的脸颊上。“不全是。
只是……想起了失去的。”与此同时，我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
我不是穿着廉价睡衣、住在出租屋的林晚。我穿着流光溢彩的鲛绡，
头戴珊瑚与珍珠制成的冠冕，行走在一座宏伟壮丽的水晶宫殿里。宫殿外，
是无穷无尽的、生机勃勃的深海世界，发着各色光芒的鱼儿是我的臣民。我的身边，
总伴着一个身影，他拥有银色的长发和强大的蓝色鱼尾，眼神温柔而忠诚，
那是沧溟……或者说，是更像“君主”而非“小鱼”的沧溟。梦里还有灾难。
漆黑的海水漩涡，地动山摇，恐慌的子民。一个决绝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牺牲自己，
拯救他们。最后的身影，
是沧溟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向我伸出的、却最终未能抓住的手……当从这样的梦中惊醒，
我都心慌不已，泪水浸湿枕巾。那些感觉太过真实，那份牺牲的决然，那份分离的痛楚，
深刻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小鱼或许我该开始叫他沧溟了总能感知到我的噩梦。
当我从梦中惊醒，他已经在床边不知他怎么从浴室过来的，用冰凉的手轻拍我的背，
哼唱起那首空灵的歌谣；要么，客厅里会传来他安抚的歌声，穿透墙壁，抚平我梦中的惊悸。
“我梦到……大海，还有你。”某天清晨，我忍不住对他说。他正在吃我带回的牡蛎，
动作优雅。闻言，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里面有欣喜，有悲伤，
有跨越漫长时光的等待。“那是我们的过去，晚晚。你正在想起来。
”就在我以为生活将这样平静地走向某个未知但美好的方向时，
现实的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份宁静。陈宇找上门来了。门铃像催命符一样响起。透过猫眼，
我看到那张我曾无比熟悉、如今却只觉恶心的脸。他衣冠楚楚，
手里甚至还提着一盒我过去爱吃的点心，脸上带着故作深情的懊悔。“晚晚，我知道你在家。
开门，我们谈谈好不好？我和苏晴……那是个错误，
我真的是一时糊涂……”他在门外喋喋不休。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我猛地拉开门，
冷眼看着他表演。“错误？”我嗤笑，“错误了整整三个月？陈宇，收起你这套虚伪的嘴脸，
我看着恶心。”他试图挤进门：“晚晚，你听我解释，我爱的是你！苏晴她根本没法跟你比，
是她勾引我……”“滚！”我用力想关上门。就在这时，客厅里，隐约传来了沧溟的歌声。
那歌声不再空灵治愈，而是带着一种低沉的、威严的怒意。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
骤然积聚起乌云，隐隐有雷声滚动。
陈宇被这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和屋内传来的诡异歌声吓了一跳，
他探头想往屋里看：“谁在你家？晚晚，你这么快就找别人了？”“跟你无关！
”我趁他分神，狠狠将他推了出去，用力关上门并反锁。
门外传来陈宇气急败坏的骂声和用力捶门的声音。但很快，捶门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叫和仓皇跑下楼的脚步声。大概是外面的天气变得更可怕了吧。
我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不是因为陈宇，而是因为沧溟的反应。
我走到客厅，看到沧溟半身探出浴缸，蓝色的眼眸不再是纯净的依赖，
而是翻涌着冰冷的海浪，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和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