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宅绣魂暮色漫过青瓦时,柳玄知在官道尽头望见了那栋荒宅。
残破的匾额斜挂在门头,"秋园"二字被苔藓啃食得只剩骨架。他攥紧肩上书箱背带,
三日前放榜时落在发梢的雨,此刻仍黏在后颈挥之不去。"总比破庙强。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雕花门,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沉香扑面而来。
正厅八仙桌上积着三指厚的灰,却有个湘妃竹绣架纤尘不染地立在西窗下。
半幅未完工的嫁衣在暮风里轻晃,金线绣的并蒂莲在落日下泛着血光。
柳玄知鬼使神差地抚上嫁衣,指尖突然刺痛。一滴血珠坠在莲心,竟顺着丝线纹路游走,
转眼补全了半片残叶。他这才发现绣架旁散落着褪色的丝线,每根线头都结着暗红血痂。
"公子也懂苏绣?"女子轻笑惊得柳玄知倒退两步。暮色中并无他人,嫁衣却无风自动,
心口位置凭空多出个针脚细密的鸳鸯纹。他揉眼的刹那,窗纸上掠过一道纤影,
鬓边金步摇在月光下晃出残影。戌时的梆子声惊醒了怔忡的书生。
柳玄知摸出火折子点燃供桌上的残烛,
火光跳动间瞥见绣架底部刻着行小字:"丁亥年七月初七,秋云锦封针于此"。
烛芯突然爆出青烟,墙角的更漏竟开始倒流,铜壶里漫出的水渍在青砖上汇成血线。
"既是知音,何不续完这幅绣品?"那声音缠着柳玄知的手腕,引他从袖中摸出枚银针。
针尖触到嫁衣的瞬间,西窗轰然洞开。月光如银纱覆在绣架上,丝线泛出妖异的红。
柳玄知感觉指尖被什么牵引着,针脚竟自行游走起来,每一针都蘸着他渗出的血珠。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嫁衣心口已然绣满并蒂莲。最后一针收线时,供桌上的烛火陡然转绿。
柳玄知惊觉自己十指缠满金线,线头深深勒进皮肉,在掌心烙下莲花状的灼痕。
更骇人的是嫁衣下摆无端湿透,暗红液体正顺着裙裾往下淌。
"血蚕要醒了......"女子叹息混着锁链拖拽声从地底传来。柳玄知仓皇后退,
撞翻了绣架旁的漆木箱。箱中滚出个褪色绣绷,上头的鸳鸯眼竟与嫁衣纹样一模一样。
他拾起绣绷的瞬间,耳边炸开凄厉哭嚎——火光冲天的绣庄里,少女被七双手按在棺材中,
发间金步摇扎进棺木,在朱漆上刮出"秋"字血痕。梆子声敲到第四响,
柳玄知浑身冷汗地惊醒。晨光穿透西窗洒在绣架上,嫁衣完好如初地悬着,
仿佛昨夜种种皆是幻梦。唯有掌心莲花灼痕隐隐作痛,提醒他那场诡异的血绣并非虚妄。
他逃也似地冲出荒宅,却在城门口被喧哗声拦住去路。猩红软轿歪斜在路边,
周员外青紫的尸首裹着件血染嫁衣,心口的并蒂莲纹正与柳玄知掌心灼痕如出一辙。
"听说员外爷今早要去收西郊的绸缎庄,
结果轿子刚出门就......"茶摊老板压低声音,
"仵作说那嫁衣是七年前秋家绣庄给阴婚新娘备的,浸过尸水的料子,怨气重得很!
"柳玄知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掌心血痕突然灼如炭火,恍惚间又见那少女被拖向棺材,
嫁衣上的金线莲花寸寸染红。他鬼使神差地跟着灼痛指引,竟绕到周府后巷乱葬岗。
三十七座无碑荒坟间,七口缠着褪色绣线的朱漆棺材在烈日下泛着血光。
最末那口棺材突然溢出黑雾,雾气凝成只白骨手,指节上套着枚金镶玉顶针。
柳玄知怀中的绣绷突然发烫,绷面上鸳鸯眼沁出血珠,在地上滚成道红线指向棺材。
当他颤抖着伸手触碰棺盖时,血色小楷从木纹里渗出:"一针勾魂,七针镇魄,
四十九针魂飞湮灭。"棺椁轰然炸裂,腐臭黑风中飞出件残破嫁衣。
柳玄知惊恐地发现衣襟处少了七针回纹,正是昨夜自己绣到一半被梆子声打断的位置。
嫁衣突然裹住他头颅,窒息中浮现出最后的画面——少女被桃木钉贯颅而入,
血溅在婚书上的瞬间,七个名字在血渍中浮现。
"找到他们......"秋娘的声音混着锁链声刺入耳膜,"用你的血,
补完四十九针......"柳玄知栽倒在地时,瞥见自己小臂浮现出七枚朱砂痣,
正对应棺材上的七根镇魂钉。更漏声再度响起,这次他看清铜壶里流动的并非清水,
而是浓稠的血浆。暮色四合时,柳玄知瘫坐在荒宅绣架前。
嫁衣心口的并蒂莲不知何时蔓延到整幅衣料,金线全数化作血红。他盯着掌心血痕苦笑,
终于明白昨夜漏刻倒流意味着什么——从血珠染线的那一刻起,
他便成了这场人鬼同绣的共谋。二更梆子响过三声时,银针再次自行跃入掌心。
柳玄知望着西窗外那轮血月,任由针尖刺破指尖。当第一滴血落在鸳鸯眼瞳时,
城南李掌柜的宅院里突然爆出惨叫——有人看见管家浑身缠满绣线,心口开着朵血莲花。
第二章 血蚕缠棺寅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柳玄知就被窗棂上刺目的红光惊醒。
昨夜栖身的荒宅庭院里,那幅未完工的血色嫁衣竟在无风自动,
心口处他绣的并蒂莲在月光下泛着妖异光泽。"公子好绣工。"清冷女声贴着耳畔响起,
柳玄知骇然回头,却见绣架上凭空多出半截苍白手指,正引着他的银针在衣摆添了道回纹。
血珠顺着丝线渗入锦缎,嫁衣突然腾空卷住他的手腕,袖口金丝绣的缠枝纹路竟化作实体,
在他小臂烙下道道血痕。他看见自己指尖渗出血珠,在绣绷上自动勾画出未完成的鸳鸯眼。
秋娘的骷髅贴在他背后,森森白骨环住他执针的手:"公子你看,周家三位老爷的命,
正好抵我秋家七条人命。还差最后一位..."五更鼓响时,嫁衣倏地瘫软在地。
柳玄知仓皇逃出宅院,却在城门处撞见周府家丁抬着顶猩红软轿。轿帘被阴风吹开的刹那,
他分明看见昨夜那件嫁衣正裹在面色青紫的周员外身上,
尸身心口的并蒂莲针脚与自己袖口血痕分毫不差。"作孽啊!"围观的老妪突然拽住他衣袖,
"七年前中元夜,周家抬去城郊的嫁妆箱里渗出血水,
第二日秋家绣庄就起了大火......"柳玄知袖中绣针突然剧烈震颤,
针眼沁出暗红血珠。他鬼使神差地跟着血珠滚落方向前行,竟绕到周府后巷的乱葬岗。
残破墓碑间赫然立着七口朱漆棺材,每口棺盖都钉着浸透黑血的桃木钉,
棺头贴的符纸上依稀可见"丁亥年七月初七"的字样。最末那口棺材突然发出抓挠声。
柳玄知凑近的瞬间,棺盖轰然炸裂,腐臭黑雾中伸出只缠着褪色绣线的骷髅手,
死死扣住他渗血的手腕。嫁衣碎片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在他眼前拼凑出段血腥记忆——烛火摇曳的新房内,秋娘攥着剪刀抵住咽喉,
嫁衣上的并蒂莲被鲜血染成暗红。七个黑影压住她四肢,
周员外狞笑着将桃木钉刺入她眉心:"既不愿当我周家鬼妻,便永生永世做这镇宅血蚕!
"柳玄知惨叫着挣脱幻象,发现腕上多了圈绣线勒痕。
更骇人的是怀中不知何时多了半张合婚庚帖,秋娘的生辰八字处浸着团褐色血渍,
细看竟是绣针勾出的四个小字:"第七口棺"。
第三章 血线牵魂柳玄知蜷缩在周府祠堂梁柱后,腕间血痕突突跳动。
子时的梆子声像扎在太阳穴的银针,震得怀中合婚庚帖簌簌作响。
他盯着第七盏长明灯逐渐变红的灯油,终于明白秋娘说的"还差最后一位"是什么意思。
地砖传来细微震动,灯油凝成的血线突然钻入砖缝。柳玄知跟着血线拐过三重月亮门,
在枯荷池畔的假山后发现暗门。腐臭味比柴房密室浓烈十倍,
石阶尽头赫然陈列着七口朱漆棺椁,每口棺材都延伸出八条血线,蛛网般交织在穹顶。
"公子来续绣了?"秋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柳玄知袖中银针突然穿透皮肉,
蘸着他的血在虚空勾画。血珠悬浮成线,竟与穹顶血网严丝合缝——这哪里是什么棺材阵,
分明是件铺天盖地的血色嫁衣!第二口棺椁突然爆出裂响,血线裹着具青黑尸体立起。
柳玄知认出是昨夜暴毙的周家二老爷,尸身心口并蒂莲纹正在渗血。银针不受控地刺向那处,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利刃贯穿,剧痛中浮现出陌生记忆——十五岁少女跪在染血绣绷前,
窗外火光映红她鬓角汗珠。"秋家绣庄"的匾额轰然坠落,七个黑影踹开绣房的门。
少女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未完成的嫁衣上,金线绣的并蒂莲瞬间化作赤红。
"是你们逼我当鬼绣娘......"现实与幻境重叠,柳玄知听见自己发出秋娘的声音。
银针引着他的手在尸体心口添针,每刺一针,穹顶血网便明亮一分。当最后一针收线时,
棺材里传出三十七声呜咽,血线交织出三十七张痛苦人脸。"这是我秋家三十七口冤魂。
"秋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柳玄知的手按在第三口棺椁上,掌心突然浮现烧伤疤痕。
更多记忆汹涌而入:孕妇被推入火海时护着隆起的小腹,老绣娘用身子挡住劈向绣谱的刀锋,
而秋娘被铁链锁在棺材里,听着亲人惨叫声将绣针刺入心口。血线骤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