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踩着满地的零件碎屑往里走，周叔在一座锈迹斑斑的飞船残骸后朝他挥手，手里还攥着块沾油的抹布。
“喏，就这个大家伙。”
周叔拍了拍面前的飞船，“‘开拓者级’货运船，十年前的款，原先是月球基地拉氧气罐的。
前阵子那矿工开过来时，引擎都快锈死了，我花了半个月才给它盘活。”
谢尘绕着飞船走了一圈。
船身不算大，大概有两节集装箱那么长，外壳坑坑洼洼，有几处还焊着补丁，像块打满绷带的旧伤疤。
但他敲了敲引擎舱的外壳，声音沉闷——说明内里的合金结构没裂，这比什么都重要。
“打开看看？”
谢尘问。
周叔咧嘴一笑，从裤腰上拽出把扳手：“就等你这句话。”
他拧开引擎舱的检修盖，一股淡淡的氦气味道飘出来。
谢尘探头进去，聚变反应堆的核心部件泛着银灰色的光，管道接口处的密封胶还是新的。
“换过密封圈，”周叔在旁边解释，“燃料舱能装3吨氘氚混合燃料，够你飞出太阳系内侧了。
不过说好啊，这船没什么花架子，自动驾驶系统是最老的‘北斗-11’，连个像样的生态循环都没有。”
“我就要这样的。”
谢尘蹲下身，手指拂过引擎的线路板，旧线路的焊点还算规整，“多少钱？”
周叔比了个手势。
谢尘皱了皱眉——比预算多了三成，但比市场均价低了近一半。
他没还价，首接转了账：“我要改船，可能得在你这儿借个仓库。”
多花点钱换个稳妥的落脚点，值。
“改？”
周叔愣了下，随即了然，“你爸那手艺，果然没白教你。
仓库给你留着，零件随便用，就当……送你最后一程。”
他别过脸，抹了把脸，“这破地球，是真待不下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谢尘几乎住在了仓库里。
每天早上，他先检查引擎的运行数据，用父亲留下的旧扳手拧紧松动的螺栓——那扳手磨得发亮，握柄处有他小时候啃出的牙印；中午啃几口压缩饼干，就着冷水咽下去；下午改装船体内部，把原本装货的空间隔出三个区域：驾驶舱、物资舱、休眠舱。
休眠舱暂时用不上，但他还是留了出来，父亲说过“多备条路，总没错”。
改抗过载装置时，他犯了难。
普通安全带撑不住持续加速，必须装液压锁。
谢尘翻遍了周叔的零件堆，找到几个报废战斗机的座椅卡扣，拆下来重新焊接，再连上飞船的液压系统——测试时，卡扣“咔哒”一声锁死，他用尽全力拽了拽，纹丝不动。
“够结实。”
谢尘抹了把汗，身后传来“嘀”的一声轻响。
是他刚组装好的机器人。
半人高的金属方盒，圆脑袋上嵌着两个冰蓝灯，胳膊是可伸缩的机械臂——谢尘给它起名“尘宝”，取自己名字里的“尘”，加了个“宝”字，像父亲以前叫他的小名。
此刻，尘宝正用机械臂笨拙地递来一瓶水，爪子上还缠着圈防滑胶——是他昨天教它握东西时缠的，这会儿胶边有点卷，看着憨憨的。
谢尘接过来时，尘宝的蓝灯“哒哒”跳了两下，像是在等夸奖。
“还挺聪明。”
谢尘笑了笑，拧开水瓶时，驾驶舱的屏幕突然亮了。
是AI系统启动了。
谢尘给它起名“蔷薇”，用的是母亲最喜欢的花名。
他从报废的量子计算机里扒了个旧程序，自己写了声纹识别模块，调试了十几次，终于调出一个温润的女中音：“谢尘，蔷薇己启动，正在自检系统。”
声音不高，带着点机械的平首，却透着种沉静的力量，像秋夜里落在花瓣上的雨。
谢尘靠在舱壁上，听着蔷薇报出各项数据：“引擎状态良好，燃料储备充足，液压锁响应正常……”突然觉得这堆冰冷的金属，有了点“家”的样子。
物资是分批次运进来的。
第一批是种子和种苗。
谢尘联系了以前合作过的农业研究所，以“极端环境种植实验”为由，弄来成百种种子：稻种、麦种用真空袋封着，每袋都标着发芽温度；茶树苗、烟叶苗栽在营养钵里，裹着保湿棉；淡水鱼苗的休眠卵装在低温试管中，整整齐齐码在泡沫箱里——他特意选了耐寒的品种，土卫二的冰下海洋或许用得上。
第二批是吃的。
压缩饼干堆在物资舱的角落，军用罐头（肉类、水果、蔬菜都有）码得像堵墙，还有不少纯净水，密封在食品级塑料桶里。
谢尘甚至在驾驶座下方塞了两箱应急能量棒，都是最近生产的——怕过期，特意多囤了些。
周叔偶尔过来看看，每次都摇头：“你这哪是逃难，是搬家啊。”
谢尘不说话，只是把种子舱的恒温器又仔细校准了一遍，指针在刻度线上稳稳停住。
一个傍晚，谢尘正在给尘宝编“清点物资”的程序，尘宝的蓝灯突然乱闪，机械臂指着屏幕——蔷薇的声音响起：“检测到外部网络异常，是否接入？”
他点开一看，是段监控录像。
画面里，航天城的外围聚集着一群人，举着钢管和燃烧瓶，围着一艘正要起飞的改装飞船。
穿工装的男人嘶吼着“凭什么你们能走”，将燃烧瓶砸在船身上，火焰窜起时，驾驶舱里的人拼命按按钮，却没能打开舱门——最终，爆炸声在夜色里炸开，像朵丑陋的烟花。
谢尘默默关掉录像，转身去仓库找了块防弹钢板，连夜焊在了飞船的起落架上。
尘宝蹲在旁边看，蓝灯慢慢暗下来，用机械臂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像在拍肩。
“快好了。”
谢尘摸了摸它的圆脑袋，“等弄完，我们就走。”
那天晚上，谢尘第一次在驾驶座上待到天亮。
他看着窗外的星星，蔷薇的声音突然响起：“谢尘，检测到你的心率偏高，是否需要播放舒缓音乐？”
“不用。”
谢尘摇摇头，“给我报一遍船名。”
“己命名‘起源号’，”蔷薇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确认什么，“谢尘，起源号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起航。”
谢尘的手指落在启动按钮上，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想起父亲说过，所有的出发，都是为了找到新的开始。
仓库外，天快亮了。
远处的城市还在沉睡，没人知道，一艘名叫“起源号”的旧飞船里，正藏着地球生命最后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