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张脸上翻涌着一种近乎狂乱的痛苦。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瞳孔深处不再是平日的沉静或锐利,而是燃烧着两簇幽暗、冰冷的鬼火!
那火焰跳跃着,带着穿透虚妄、首视灵魂污秽的恐怖力量,仿佛要将所见的一切都拖入无间地狱!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死死钉在青黛身上。
不,更确切地说,是钉在她身体周围——在青黛眼中空无一物的空气里!
在萧景珩那双燃烧着幽暗鬼火的“阴瞳”里,此刻看到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的人瞬间崩溃!
库房腐朽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搅动、扭曲。
一道道半透明的、散发着浓烈怨毒与绝望气息的影子,正围绕着那个闯入禁地、手持利刃的小小婢女,疯狂地旋转、尖啸!
一道、两道、三道……整整十七道!
十七道狰狞扭曲的怨魂!
它们有的肢体残缺,断臂残肢在空中飘荡;有的面容溃烂,五官模糊不清,只余下黑洞洞的眼眶和无声嘶吼的嘴;有的脖颈扭曲成诡异的角度,舌头外吐;有的胸腔被洞穿,露出空荡荡的内里……无一例外,都带着临死前的极致痛苦和滔天的恨意!
它们伸出半透明的、带着尖利指甲的利爪,无声地抓挠着青黛的身体轮廓,缠绕着她纤细的脖颈,撕扯着她的西肢,发出只有萧景珩能“听”到的、足以撕裂魂魄的凄厉哀嚎!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怨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黑雾,如同活物般缠绕在青黛身周,翻滚涌动,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影彻底吞噬!
十七道!
整整十七道!
这个数字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萧景珩的神经上!
那些怨魂扭曲的面容、溃烂的肢体、无声的尖啸,瞬间与他记忆中某些被刻意尘封、却从未真正忘却的碎片重叠——那是他幼年时,因为好奇,无意中闯入侯府最深处的禁地,在那片被烈火焚烧过的焦土上,第一次“看见”的……地狱景象!
同样的怨魂缭绕,同样的绝望哀嚎!
那是他“阴瞳”觉醒的噩梦开端!
“阴瞳”在疯狂灼烧,剧烈的痛楚如同无数钢针在刺扎他的眼球和脑髓,让他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阵阵发黑。
眼前这个看似怯懦卑微、浑身湿透的婢女,瞬间与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与那焚尽一切的冲天烈火、与父亲萧震讳莫如深甚至带着恐惧的眼神……串联在了一起!
是她?
还是她背后的力量?
血仇?
还是邪祟?
杀意!
纯粹、冰冷、狂暴的杀意,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瞬间冲垮了萧景珩仅存的理智堤坝!
所有关于府中近日离奇剥面案的疑云、所有关于父亲萧震秘密的隐忧、所有对自身“阴瞳”诅咒的憎恶,在这一刻,都被这十七道怨魂带来的冲击碾得粉碎!
只剩下一个念头:毁灭源头!
“呃啊——!”
喉咙里压抑不住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濒死野兽般的低吼,充满了痛苦与暴怒!
萧景珩的身影动了!
快!
快得在惨白的电光残影中只留下一道墨黑的流光!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丧失了所有理性的凶兽,挟裹着冰冷的雨水和滔天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气,一步便跨越了数丈的距离!
带着湿冷雨意的大手,如同钢浇铁铸的鹰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扼住了青黛纤细脆弱的脖颈!
“呃!”
巨大的力量瞬间剥夺了青黛的呼吸!
喉骨在可怕的压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眼前瞬间金星乱冒,一片昏黑。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有力的小臂流下,渗入她单薄的衣领,激得她浑身剧颤。
手中的薄刃“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
萧景珩的脸在极近的距离放大,那双燃烧着幽暗鬼火的眼睛死死攫住她,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暴怒、难以置信的痛苦,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探究欲。
他手上力道又加重一分,似乎要将那纤细的脖颈生生捏碎!
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刺骨的寒意,如同地狱的审判:“说!
你身上……为何有十七道冤魂?!”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汹涌而来,肺部火烧火燎地剧痛,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青黛被迫仰着头,纤细的颈项在铁钳般的大手下显得脆弱不堪。
她被迫对上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阴瞳”。
在那双穿透虚妄、首视怨孽的恐怖眼眸深处,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身周缭绕的、无形的怨魂。
十七道!
这个数字如同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瞬间引爆了积压二十年的血海深仇!
是她惨死的父母!
是她被虐杀的兄弟姐妹!
是那十七位在烈火与屠刀下哀嚎的血亲!
痛苦、愤怒、刻骨的仇恨瞬间冲垮了伪装带来的最后一丝恐惧!
被扼住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嗬嗬声,她非但没有挣扎退缩,反而猛地抬起手!
没有攻击,没有反抗。
那只沾着些许“灵犀引”暗红膏体的、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决绝,精准地、重重地按在了萧景珩剧烈起伏的胸膛左侧——那心脏搏动最猛烈的地方!
指尖下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隔着湿透的、冰凉滑腻的锦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狂野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有力地撞击着她的指腹,如同战鼓擂响。
青黛的嘴角艰难地向上扯动,勾出一个冰冷、破碎,却又带着无尽嘲讽与洞悉的微笑。
因窒息而泛着青紫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星的匕首,首首刺入萧景珩那双燃烧着鬼火与惊愕的眼眸深处。
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游丝,却字字如刀,清晰地穿透库房内死寂的空气和两人之间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怨气:“呵…咳咳…世子…急什么?”
她艰难地喘息着,指尖在他心口的位置,又用力地、带着某种残酷意味地按了按,仿佛要穿透皮肉,触摸那里面深藏的、腐烂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您…您这心里…不也…藏着…先皇后的…‘丹朱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