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案”三个字,如同九霄之上骤然劈落的紫电惊雷,毫无预兆地在萧景珩耳边炸响!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他的神魂之上!
扼住青黛脖颈的手,猛地一僵!
那狂暴的、足以捏碎钢铁的力量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骤然停滞!
萧景珩脸上那因怨魂冲击和滔天狂怒而扭曲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近乎空白的震骇!
那双燃烧着幽暗鬼火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里面翻涌的痛苦和愤怒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沙尘,迅速褪去,只剩下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惊悸!
先皇后…丹朱案…二十年前,那场震惊朝野、牵连无数、最终被正值壮年的先帝以雷霆万钧之势强行镇压、所有卷宗付之一炬、成为宫廷最深禁忌、讳莫如深的悬案!
那场据说让风华绝代的先皇后一夜之间形容枯槁、最终在深宫之中郁郁而终的奇案!
那场被父亲萧震无数次在深夜书房独处时,对着先皇后遗像流露出的复杂难言、时而痛惜时而恐惧的情绪所笼罩的谜团!
那是他幼年时,在宫闱角落无意间听到老太监低声啜泣的零星碎语,是午夜梦回时心头沉甸甸的、挥之不去的疑云!
这个秘密,如同最深的毒刺,深埋在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除了他自己在那些被梦魇惊醒的夜晚,对着无边黑暗反复咀嚼那模糊而沉重的疑云,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父亲对此三缄其口,讳莫如深,宫中更是绝口不提,仿佛那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噩梦!
这个刚刚潜入侯府、身份卑微可疑、浑身湿透狼狈的婢女…她怎么可能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她是谁派来的?
她究竟知道多少?!
巨大的冲击如同万载玄冰融化的冰水,兜头浇下!
瞬间浇熄了他因“阴瞳”所见十七怨魂而燃起的滔天杀意,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更深的、如同深渊般的疑云。
扼住青黛喉咙的手指,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
青黛抓住这瞬间的喘息之机,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贪婪地吸入带着浓重霉味、血腥气和萧景珩身上冷冽气息的空气。
她捂着***辣疼痛的脖颈,抬起眼,死死盯着萧景珩眼中那剧烈翻腾、如同海啸般的惊涛骇浪,那抹冰冷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残酷的怜悯,仿佛在嘲笑他内心的惊惶。
就在这时——“世子爷!
世子爷!
不好了!
出大事了!
出天大的事了——!”
一个带着哭腔、惊恐到完全变调、如同鬼爪般撕裂了厚重雨幕的嘶喊声,由远及近,疯狂地撞入库房破碎的门口!
一个浑身湿透、抖如秋风落叶的小厮,连滚爬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倒在库房门口的门槛上,脸上毫无人色,嘴唇青紫,牙齿咯咯打颤,像是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西…西跨院!
赵…赵姨娘她…她…她的脸…脸没了!
血…全是血啊!
地上…地上画着…画着好大一朵…血…血牡丹啊!
世子爷!
求求您快去看看吧!
太…太吓人了!
活见鬼了!
活见鬼了啊——!”
血牡丹!
这个名字如同第二道更加狂暴的惊雷,毫无间隙地狠狠劈在刚刚被“丹朱案”三个字震得心神失守的萧景珩头顶!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实质电光般射向那个瘫软在地、抖成一团烂泥、语无伦次的小厮,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看到的恐怖景象都挖出来!
然后,那目光又猛地转回,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眼前这个被他扼住、此刻正捂着脖子剧烈喘息、嘴角犹带着冰冷嘲弄笑意的婢女脸上。
她身上缭绕着十七道狰狞的怨魂!
她点破了他心中深埋二十年的宫廷禁忌“丹朱案”!
而此刻,就在他的侯府之内,在他眼皮底下,再次出现了那邪恶的诅咒标记——“血牡丹”!
这三者,如同三条冰冷滑腻、带着剧毒的巨蟒,瞬间缠绕绞紧!
将他拖入一个深不见底、充满了血腥、阴谋与宫廷秘闻的漩涡中心!
扼住青黛脖颈的手,终于彻底松开了力道。
萧景珩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脖颈肌肤的冰冷触感和脉搏的微弱跳动。
他眼中的鬼火并未熄灭,反而沉淀下来,如同燃烧后的余烬,变成一种更深沉、更冰冷、更令人不寒而栗的审视。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暴怒的杀意,而是混杂了惊疑、忌惮、一种被拖入巨大阴谋漩涡的森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棋逢对手的凝重。
他死死盯着青黛,仿佛要将她每一寸骨骼、每一缕魂魄都看穿。
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来自九幽地府,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最深处凿出来的寒冰,带着彻骨的冷意与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到底是谁?”
青黛捂着***辣的脖颈,胸腔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空气。
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喉间的剧痛。
她抬起眼,迎上那几乎要将她灵魂洞穿的目光,脸上那抹冰冷破碎的笑,在库房摇曳的、被雨水打湿而显得昏黄朦胧的灯笼光影里,显得格外诡谲,如同开在黄泉路边的彼岸花。
“我?”
她喘息着,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玉石俱焚般的平静,清晰地吐出三个字:“一个…来讨债的画皮师罢了。”
“画皮师”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如同羽毛,却在这弥漫着血腥、怨魂、禁忌秘密和刚刚发生的凶案消息的腐朽库房里,激起了无声的、却足以掀翻屋顶的惊涛骇浪!
萧景珩的瞳孔,再次狠狠一缩!
眼底沉淀的幽暗鬼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