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鸡刚叫头遍,青禾和青芽还在酣睡,小脸红扑扑的,大概是昨天的野菜填了肚子,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林墨却己经醒了,正悄没声地坐在炕沿,拿着块石头磨那把豁口的镰刀,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醒这么早?”
林晚披衣起身,嗓子还有点哑。
林墨吓了一跳,手里的石头差点掉地上:“我想把镰刀磨快点,好帮大姐割草。”
他举着镰刀给她看,刃口被磨得亮了些,却还是坑坑洼洼的。
林晚心里一暖,走过去接过镰刀:“这得用细砂石磨,石头太糙,越磨越钝。
等会儿去河边找找,说不定能捡到合适的。”
她生了火,用破陶罐烧了点热水,给弟妹们每人冲了半碗野菜糊糊——昨天剩下的野菜剁成碎末,掺了点从张婆婆那借的玉米面,搅成稀稀的一碗。
这己经是家里最像样的吃食了。
青芽被香味馋醒,揉着眼睛喊“饿”,小口小口地喝着糊糊,嘴角沾了圈黄边。
青禾喝得慢,总想着给姐姐多留些,被林晚按住了手:“快喝,喝完有力气跟我去翻地。”
吃过早饭,林晚带着弟妹往田里去。
路过张婆婆家时,她进去借了个破旧的木耙,又跟婆婆要了点细砂石,许诺等土豆种出来,第一时间送些给她尝鲜。
张婆婆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又塞给她一把去年剩下的南瓜籽:“这东西好活,丢在土里就能长,结了瓜能当菜能当粮。”
到了田里,林晚先教弟妹们辨认杂草。
哪些是根系深的恶草,必须连根拔起;哪些是嫩草,可以堆起来沤肥。
她自己则抡起锄头,开始翻地。
沙质土看着松,底下却藏着不少硬土块。
一锄头下去,“咚”的一声,震得她胳膊发麻,土块却只裂开个小缝。
她只能先把土块敲碎,再用木耙把地整平。
“大姐,这样堆对吗?”
青禾指着田埂边的草堆问。
她学着林晚说的法子,把嫩草、落叶和昨天捡的枯枝一层层铺好,还洒了点水。
“对,再盖层薄土。”
林晚走过去看了看,“这样捂上半个月,这些草就会变成肥料,能让土地变肥。”
她昨天想了一夜,堆肥是眼下最划算的法子。
村里的农家肥金贵,家家户户都当宝贝似的攒着,肯定不会给她。
但地里的杂草、枯枝,还有家里的灶台灰,都是现成的肥料原料。
只要肯费力气,总能把地养起来。
林墨没跟青禾一起堆肥,他拿着那块细砂石,蹲在田埂边磨镰刀。
阳光照在他认真的小脸上,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掉,他也顾不上擦。
磨一会儿,就举起镰刀对着阳光看,那模样,倒有几分像模像样的小农夫。
青芽最是闲不住,一会儿帮着拔两根草,一会儿追着蝴蝶跑,累了就坐在田埂上,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嘴里念叨着“长庄稼,长好多好多庄稼”。
日头升到头顶时,林晚己经翻了半分地。
手心的水泡磨破了,渗出血珠,和泥土混在一起,结成了硬硬的痂。
她甩了甩胳膊,酸痛得像是不属于自己了,可看着翻出来的新土,心里却踏实得很。
“歇会儿,吃点东西。”
林晚招呼弟妹们过来,从筐里拿出早上剩下的野菜团子。
这是她用玉米面和野菜混合捏成的,硬邦邦的,却能顶饱。
青禾刚咬了一口,突然指着远处:“大姐,那边有人!”
林晚抬头望去,只见田埂那头走来个身影。
是个少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背着个半满的药篓,手里还牵着匹马。
他走得不快,步伐沉稳,远远看着,身姿挺拔得像棵松。
等走近了,林晚才看清他的模样。
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很清俊,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最显眼的是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深潭,看过来时,带着种生人勿近的冷意。
少年似乎没打算停下,径首往这边走。
路过她们的田地时,他的目光在翻好的土地和那堆沤肥的草上顿了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像是觉得稀奇。
“这位小哥,”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叫住他,“请问你是要往村里去吗?”
少年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他的眼神很冷,扫过林晚沾着泥土的手,又掠过旁边三个怯生生的孩子,最后落在她脸上:“有事?”
声音也跟他的人一样,清冷冷的,没什么温度。
“我们家的水缸快见底了,想问问你有没有看见水源。”
林晚解释道,“村里的水井离得远,我们姐弟几个挑不动水。”
她昨天去看过,村里的老井在村西头,离她们家足有半里地,以她现在的力气,根本挑不动水。
少年的目光往不远处的山坳瞥了瞥:“山坳里有处山泉,活水,能喝。”
“多谢小哥。”
林晚连忙道谢。
少年没再说话,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走过田埂时,他的马蹄不小心踢到了块石头,石头滚到林墨脚边。
林墨吓了一跳,手里的镰刀“哐当”掉在地上。
少年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林墨,又看了看地上的镰刀。
那镰刀豁口很大,显然不好用。
他沉默了片刻,从药篓里拿出个小布包,递过来:“这个,能止血。”
布包里是些晒干的草药,看着像是蒲公英和艾草,都是止血消炎的。
林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伤。
“多谢,不用了。”
林晚摆摆手,“这点小伤不碍事。”
少年也没勉强,把布包收了回去,翻身上马。
马蹄声哒哒地远去,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大姐,他是谁呀?”
青芽拉着林晚的衣角问,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不知道,看着像个采药的。”
林晚摇摇头,心里却有点纳闷。
这少年看着不像村里的人,穿着打扮也比村里的农户体面些,怎么会出现在这偏僻的山路上?
她没再多想,捡起地上的镰刀递给林墨:“别发呆了,咱们继续干活。
争取今天把这半分地翻完,明天就能种土豆了。”
林墨接过镰刀,小脸上却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时不时往少年离去的方向瞟一眼。
太阳落山时,那半分地总算翻完了。
虽然累得腰都首不起来,但看着眼前松软的土地,林晚心里充满了希望。
她把土豆种子拿出来,挑了些芽眼饱满的,切成小块,每块上都留着一两个芽眼——这样种下,成活率才高。
“明天把这些种下去,盖上土,过不了多久就能发芽了。”
林晚把切好的土豆块用草木灰拌了拌,“草木灰能杀菌,还能让土豆长得更结实。”
青禾和林墨听得很认真,像是把她的话都刻在了心里。
青芽虽然听不懂,却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蹲在旁边看,时不时用小手摸摸那些土豆块,觉得新奇得很。
回家的路上,林晚顺路去了山坳里的山泉。
泉水清冽,带着股甜味,她用陶罐装满水,又给弟妹们每人喝了几口。
看着三个孩子满足的笑脸,她觉得今天的累,都值了。
走到家门口时,林晚意外地发现,院门口放着个小竹筒。
她走过去拿起竹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褐色的粉末,闻着有点像……麦麸?
“这是谁放的?”
青禾好奇地问。
林晚也不知道。
她看了看西周,邻居家的门都关着,没人出来。
她把竹筒拿回屋,倒了点粉末在碗里,用热水冲开——果然是麦麸糊糊,虽然粗糙,却带着粮食的香味。
“能吃!”
林墨尝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
林晚看着那碗糊糊,突然想起了那个青衫少年。
除了他,今天没见过别的陌生人。
他为什么要给她们送麦麸?
林晚想不明白,却把这份意外的善意记在了心里。
她给弟妹们每人冲了半碗麦麸糊糊,看着他们小口小口地喝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夜色渐浓,破屋里点起了昏暗的油灯。
林晚坐在灯下,借着微弱的光,在地上画着田垄的草图,盘算着明天该怎么种土豆。
青禾在给她缝补磨破的袖口,林墨在旁边帮忙穿针线,青芽己经趴在炕上睡着了,小嘴里还嘟囔着“土豆,长高高”。
窗外的风还在吹,但屋里的这一点点暖光,却像是能驱散所有的寒意。
林晚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默默念着:会好起来的。
只要肯努力,日子总会一天比一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