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江水的潮气扑过来,带着点铁锈和酒精的味道,与他平日里熟悉的图书馆油墨香截然不同,像某种未经驯化的野趣。
仓库里正放着震耳欲聋的电子乐,彩色射灯在人群里扫来扫去,把一张张年轻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林燃说这里有篝火,果然没骗人——空地中央的火堆烧得正旺,火星子随着风卷上天,像转瞬即逝的烟花。
“找什么呢?”
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肩上,带着点温热的触感。
江逾白回头,看见林燃站在身后,穿了件黑色短款皮夹克,露出腰侧若隐若现的纹身。
长发用那根标志性的红绳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被火光映得发红。
“以为你迷路了。”
“刚停车。”
江逾白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啤酒罐上,“少喝点。”
“知道了,江教授。”
林燃挑眉笑了,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却还是把啤酒往旁边的石墩上一放,“带你见见我朋友。”
穿过喧闹的人群时,江逾白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审视的,还有几道明显带着敌意的。
林燃似乎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往他这边靠了靠,手臂几乎要碰到他的胳膊,像在划定某种无形的界限。
“这是阿凯,修发动机的能手。”
林燃指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又转向另一边,“那是小雅,我们这儿最厉害的女车手。”
江逾白一一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着林燃的动作。
他和人说话时,会下意识地扬起下巴,嘴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可眼神扫过自己时,总会多停留半秒,像在确认他没有不适。
“燃哥,有人找你。”
一个染着蓝发的女生跑过来,眼神在江逾白身上转了圈,带着点探究。
林燃皱了皱眉:“谁?”
“就上次那个……赵宇,说想跟你聊聊改装方案。”
林燃的脸色沉了沉,语气里多了点不耐烦:“知道了。”
他转头对江逾白说,“我去去就回,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嗯。”
看着林燃穿过人群的背影,江逾白端起一杯苏打水,靠在仓库的铁架上。
火光在他镜片上跳跃,映出人群里那个叫赵宇的男生——穿着白色卫衣,长相清秀,正拦着林燃说话,手时不时想往林燃胳膊上搭,都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不知怎的,江逾白的指尖有点发凉。
他看着赵宇脸上的笑容,带着点过于热情的熟稔,看着林燃往后退了半步,眉头皱得更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闷。
这感觉很陌生。
他研究过无数次“嫉妒”的心理机制,知道那是种基于资源占有欲的情绪反应,可当它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那些冰冷的理论突然都失了效,只剩下胸腔里莫名的躁动。
“一个人?”
江逾白回头,看见赵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瓶威士忌,笑容里带着点刻意的亲近。
“我叫赵宇,跟林燃认识好几年了。”
他递过酒瓶,“尝尝?”
“不用,谢谢。”
江逾白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赵宇也不尴尬,收回手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目光在他身上慢悠悠地扫:“你是……江教授?
听林燃提起过。”
“嗯。”
江逾白的语气有点淡,目光越过他,看向林燃的方向——后者正被一群人围着,似乎还没摆脱纠缠。
“林燃这人性子野,看着不好相处,其实……”赵宇笑了笑,话里带着点旁人不易察觉的熟稔,“挺单纯的。”
江逾白没接话。
他不喜欢赵宇说话的语气,像在谈论一件自己熟悉的物品,带着种让他不舒服的占有欲。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赵宇又问,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赛车场。”
“哦——”赵宇拖长了调子,眼里闪过点了然,“他是不是又跟人赛车了?
跟你说,他就这毛病,总喜欢在别人面前耍帅。”
江逾白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林燃摆脱人群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看,看见赵宇时,语气更冷了:“你在这儿干嘛?”
“跟江教授聊聊天啊。”
赵宇笑得一脸无辜,“难得见你带朋友来。”
“他不是……”林燃顿了顿,把后半句“普通朋友”咽了回去,转而对江逾白说,“我带你去看乐队,他们快开始了。”
“好。”
江逾白跟着林燃往仓库深处走时,能感觉到赵宇的目光还黏在背上,像片潮湿的苔藓。
林燃的脚步很快,长发随着动作甩动,带着点没说出口的烦躁。
“他烦得很。”
林燃突然开口,声音有点闷,“总缠着我,说想跟我合伙开店。”
“你不愿意?”
“当然。”
林燃的语气很坚决,“跟他合不来。”
他顿了顿,侧头看江逾白,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你别理他,那人……有点奇怪。”
“嗯。”
江逾白应了一声,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突然平息了些。
林燃的态度像颗定心丸,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仓库深处的舞台上,乐队正在调试乐器。
贝斯手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发出低沉的嗡鸣。
林燃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拉着江逾白坐下,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
“待会儿有首歌,我挺喜欢的。”
林燃看着舞台,声音压得很低,“叫《公路尽头》。”
“摇滚?”
“嗯。”
林燃笑了笑,“有点吵,但……挺带劲的。”
江逾白看着他被火光映亮的侧脸,突然想起刚才赵宇的样子,心里那点不舒服又冒了出来。
他没说话,只是悄悄往林燃身边挪了挪,膝盖轻轻碰到他的——这个动作带着点刻意,又有点像不经意的靠近。
林燃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甚至往他这边靠得更近了些。
两人的肩膀轻轻挨着,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随着音乐节奏微微晃动的频率。
乐队开始演奏时,江逾白没怎么听进去。
他的注意力全在身边的人身上——林燃跟着节奏轻轻点头,长发垂在两人之间,偶尔扫过他的手背,像羽毛轻轻搔刮。
他看着林燃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的阴影,看着他抿紧的嘴唇,突然想逗逗他。
“刚才那个赵宇,”江逾白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好像对你有意思。”
林燃的动作猛地一顿,像被按了暂停键。
他侧头看江逾白,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你胡说什么?”
“没胡说。”
江逾白的嘴角勾起点浅浅的笑意,故意模仿赵宇的语气,“‘林燃挺单纯的’,这话听着就不一般。”
“你……”林燃的耳根瞬间红了,伸手想推他,手指碰到他胳膊时,却又悄悄收了回去,只低声骂了句,“神经病。”
江逾白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心里那点因赵宇而起的不爽突然变成了隐秘的雀跃。
他喜欢看林燃这副样子,有点恼羞成怒,又有点不知所措,像只被惹毛了却舍不得下狠手的猫。
“他是不是经常来找你?”
江逾白又问,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漫不经心,“就像刚才那样,说要合伙开店。”
“不关你的事。”
林燃别过脸,声音闷闷的,却没真的生气。
“我就是好奇。”
江逾白凑近了些,热气拂过林燃的耳廓,“毕竟……”他拖长了调子,看着林燃的肩膀微微绷紧,“我也想知道,谁在追你。”
“没人追我!”
林燃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旁边几人看过来。
他赶紧压低声音,瞪着江逾白,眼里却没什么怒气,只有点被戳中心事的慌乱,“你再胡说,我就……就什么?”
江逾白挑眉,故意逗他,“把我绑在防护网上当靶子?”
林燃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气鼓鼓地转过头,却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看他。
火光在江逾白的镜片上跳跃,映出他嘴角浅浅的笑意,像藏着什么坏心思。
乐队唱起《公路尽头》时,林燃的情绪还没平复。
鼓点密集地砸下来,主唱的嗓音带着点沙哑的嘶吼,林燃跟着节奏轻轻晃头,手指却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江逾白在赛车场见过好几次。
江逾白没再逗他,只是安静地坐着。
他看着林燃的侧脸,看着他随着音乐轻轻抿起的嘴唇,突然觉得刚才的玩笑有点过火。
他伸出手,想碰碰林燃的胳膊,指尖刚要碰到,就看见赵宇又走了过来。
“燃哥,借个火。”
赵宇手里拿着根烟,眼神却越过林燃,落在江逾白身上,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林燃皱了皱眉,没理他。
赵宇也不尴尬,自己摸出打火机点燃烟,吸了一口,目光在江逾白身上转了圈:“江教授看着挺斯文的,平时应该不常来这种地方吧?”
“还好。”
江逾白的语气淡淡的。
“也是,像您这样的知识分子,应该更喜欢安静的地方。”
赵宇笑了笑,话锋一转,“比如……酒店房间?”
江逾白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他没听懂赵宇话里的暗示,只觉得语气让人很不舒服。
林燃也愣住了,随即脸色沉了下来:“赵宇,你什么意思?”
赵宇却没看林燃,依旧盯着江逾白,嘴角勾起点暧昧的笑:“没什么意思。
就是觉得江教授挺特别的,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暗示越来越明显,“就今晚,怎么样?”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连震耳欲聋的音乐都仿佛退远了。
江逾白终于明白了赵宇的意思,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了上来——不是因为被冒犯,而是因为赵宇看他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可以随意交易的商品。
“滚。”
江逾白的声音很冷,和平日里温和的语调截然不同。
赵宇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江教授还挺纯情。”
“我让你滚。”
江逾白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赵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他看着赵宇,眼神透过镜片射出来,带着种学术讨论时罕见的锐利,“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赵宇的脸色变了变,大概是被他的气势吓到了,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林燃仰头看着江逾白,眼睛里满是惊讶。
他从没见过江逾白发火,印象里的教授永远是温和的,冷静的,像块不会融化的冰。
可刚才那一刻,他身上的寒气几乎要把周围的篝火都浇灭。
“你……”林燃站起身,想说点什么。
江逾白却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吓到了?”
“有点。”
林燃老实地点头,看着他恢复温和的眼神,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麻,又有点暖。
“那人脑子有问题。”
江逾白重新坐下,语气恢复了平静,“别理他。”
“嗯。”
林燃在他身边坐下,这次靠得很近,肩膀紧紧挨着,像在寻求某种安全感。
乐队还在唱歌,篝火噼里啪啦地烧着,火星子不断往上窜。
林燃没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靠着江逾白,长发垂在两人之间,带着点柑橘味的清香。
江逾白能感觉到他的放松,像只卸下防备的小兽。
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林燃的发尾,柔软的触感让心里那点怒火彻底平息了。
原来暧昧不仅是玩笑和试探,还有这种突如其来的保护欲——不想让他被无关的人打扰,不想让他看见难堪的场面,想把他护在自己的安全区里,像守护某个珍贵的实验样本。
“江逾白。”
林燃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嗯?”
“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江逾白的动作顿了顿。
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他没有首接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林燃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脸颊:“你说呢,小笨蛋。”
林燃的脸瞬间红透了,像被篝火烤过一样。
他别过脸,不敢再看江逾白,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连耳根都泛着甜甜的粉色。
远处的音乐还在继续,篝火的温暖裹着晚风扑过来。
江逾白看着林燃泛红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场关于心动的博弈,他好像己经赢了——不是靠公式,不是靠逻辑,而是靠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滚”,靠此刻指尖残留的温度,靠林燃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江逾白的车停在酒店地下车库时,仪表盘显示凌晨一点十七分。
林燃在后座睡得很沉,长发散落在颈侧,呼吸均匀得像台调校精准的引擎。
刚才在江边仓库,他被几个朋友灌了半瓶威士忌,此刻脸颊还泛着醉酒的红,眉头却微微皱着,像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江逾白解开安全带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绕到后座,看着林燃蜷缩的姿势——膝盖抵着胸口,像只缺乏安全感的猫。
犹豫了三秒,还是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林燃,到了。”
林燃哼唧了两声,睫毛颤了颤,没醒。
酒气混着柑橘沐浴露的香味扑面而来,江逾白的喉结动了动,弯腰将他打横抱起。
怀里的人很轻,隔着黑色皮夹克能感觉到骨骼的形状,长发垂下来,扫过他的手腕,有点痒。
电梯上升时,镜面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江逾白看着自己抱着林燃的姿势,突然想起下午在改装店,他说“抓稳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捞”,此刻却觉得,哪怕只是让他皱一下眉,都是种不该有的疏忽。
刷卡开门的声音很轻,却还是惊醒了林燃。
他睁开眼,眼神蒙胧得像蒙着层雾:“到了?”
“嗯。”
江逾白把他放在床上,转身去倒温水,“喝点水再睡。”
林燃没动,只是趴在床沿看着他。
灯光落在江逾白的侧脸上,把他低头倒水的弧度描得很柔和,连金丝眼镜框都少了几分疏离。
“老古董,”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酒后的沙哑,“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
江逾白递水的手顿了顿:“只对你。”
林燃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火。
他没接水杯,反而伸手拽住江逾白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点耍赖的固执:“陪我坐会儿。”
江逾白在床边坐下,看着他指尖在自己手腕上画圈——那是双常年握车把的手,指腹带着薄茧,画过皮肤时留下粗糙的痒。
“头晕不晕?”
“不晕。”
林燃摇摇头,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衬衫领口,“你身上好香,像……”他顿了顿,眼神迷离,“像图书馆的旧书。”
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江逾白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想后退,却被林燃拽得更紧。
“别乱动。”
林燃的声音很低,带着点酒后的慵懒,“就让我靠会儿。”
他的头轻轻靠在江逾白的肩膀上,长发散开,铺满了半片衣襟。
江逾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和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腔,还有那句模糊的呢喃:“好久没人……这么管我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的低鸣和林燃渐趋平稳的呼吸。
江逾白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他的发顶,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不知过了多久,林燃的呼吸彻底均匀下来。
江逾白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平在床上,盖好被子,看着他眉头舒展的睡颜,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他起身想去隔壁房间——订房时特意选了相邻的两间,想着既能照顾他,又能留些分寸。
刚走到门口,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跃的“周明远”三个字让他皱了皱眉,接起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什么事?”
“老江,你跟林燃在一块儿呢?”
周明远的声音带着点酒后的亢奋,“我刚才在仓库听人说,那个赵宇……好像跟你俩一块儿走的?”
江逾白的心头一紧:“没看见他。
怎么了?”
“那小子不对劲。”
周明远的声音沉了些,“刚才喝多了跟人吹牛,说要‘拿下那个教授’,还问我你住哪个酒店……你当心点,他以前就干过跟踪别人的事。”
挂了电话,江逾白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空荡荡的街道,路灯的光晕在地面洇出片模糊的黄。
赵宇下午在仓库的眼神突然在脑海里炸开——那种带着侵略性的打量,此刻想起来格外刺眼。
他转身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林燃,心里做了个决定。
凌晨两点半,酒店走廊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响。
赵宇捏着从前台“借”来的房卡——借口说朋友喝醉了,报了江逾白的名字和入住时间,居然真的混到了房号。
他站在门前,指尖在卡面上摩挲,嘴角勾起抹志在必得的笑。
下午在仓库被江逾白怼的那口气,他可没咽下去。
他就喜欢这种看起来禁欲的知识分子,越是绷得紧,拆开时就越有意思。
至于林燃……不过是个碍事的机车仔罢了。
刷卡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赵宇推门时,刻意放轻了脚步,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亮起,照见床上躺着的人——背对着门口,长发散在枕头上,身形单薄得像片叶子。
他笑了笑,果然是江逾白。
看背影都这么斯文,想必……脚步刚挪到床边,手腕突然被一股巨力攥住!
赵宇惊得差点叫出声,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清了床上人的脸——根本不是江逾白,是林燃!
林燃的眼神在黑暗里亮得吓人,像只被惊醒的猛兽,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想干什么?!”
赵宇疼得龇牙咧嘴,挣扎着想甩开:“林燃你是不是有病?
放开我!”
“你为什么在这!”
林燃的声音又冷又硬,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他猛地起身,另一只手首接挥过去,拳头带着风声砸在赵宇脸上!
“砰”的一声闷响,赵宇被打得踉跄后退,撞到了床头柜,台灯“哐当”摔在地上。
林燃没给喘息的机会,扑上去摁住他的肩膀,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动作快得像在赛道上超车:“说!
你要做什么?!”
“疯了吧你!”
赵宇疼得嗷嗷叫,“我找江逾白关你屁事!”
“找他?”
林燃的眼神更冷了,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两人扭打的动静惊动了隔壁。
江逾白推门进来时,正看见林燃把赵宇摁在地上,拳头悬在半空,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烧起来。
“林燃!”
他快步上前拉住他,“别动手!”
“他想爬你床!”
林燃的声音带着点急红了眼的沙哑,指着地上的赵宇,“这孙子拿房卡闯进来的!”
赵宇趁机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流血的嘴角,眼神怨毒地瞪着他们:“江逾白,你可以啊,玩得挺野……滚出去。”
江逾白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挡在林燃身前,个子带来的压迫感让赵宇不由自主地后退,“再敢靠近他一步,我不保证会做什么。”
赵宇看着江逾白眼里的寒意,又看了看他身后林燃那副要吃人的样子,终于怂了。
他撂下句“你们等着”,狼狈地摔门跑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台灯摔碎的玻璃碴散在地上,像片闪着寒光的星星。
林燃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江逾白伸手碰他的胳膊,被他猛地甩开:“别碰我!”
“林燃,你冷静点。”
江逾白的声音放柔了些,“他己经走了。”
“走了又怎么样?”
林燃的声音突然带了点委屈,眼眶红得吓人,“他都摸到你床边了!
要是我没在这儿……要是我睡死了……”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像根针,扎得江逾白心里发疼。
他这才意识到,林燃刚才的愤怒里,藏着多少后怕。
“我没事。”
江逾白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揽进怀里。
林燃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没骨气地靠在他肩上,肩膀微微发抖,像只受了惊的小兽。
“我本来想在隔壁守着,怕你半夜不舒服……骗子。”
林燃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你就该锁好门,就该……是我的错。”
江逾白顺着他的话,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早点想到他这么大胆子。”
林燃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些。
长发蹭在江逾白的颈窝,带着点潮湿的水汽,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林燃的呼吸才慢慢平稳下来。
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刚哭过的猫:“你刚才说……我是你男朋友?”
江逾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刚才那句气话。
他看着林燃眼里的期待,突然笑了:“你想是吗?”
林燃的耳尖瞬间红了,别过脸去看地上的玻璃碴:“谁、谁想了……我就是随口一说。”
“嗯。”
江逾白没戳破他,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碴,“我去拿扫帚。”
收拾完残局,江逾白去浴室拧了热毛巾,递给林燃:“擦擦脸,冷静下。”
林燃接过毛巾,胡乱抹了把脸,抬头时看见江逾白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应该是报警,语气冷静地陈述着时间、地点和事情经过,条理清晰得不像刚经历过一场闹剧。
挂了电话,江逾白转身看着他:“警察说会加强巡逻,赵宇应该不敢再来了。”
“嗯。”
林燃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为什么让我睡你的房间?”
“怕你半夜吐了没人管。”
江逾白的语气很自然,“我在隔壁也能听见动静。”
林燃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江逾白平静的侧脸,突然觉得刚才那顿打没白挨——至少让他看清了,这个总是端着的教授,心里到底藏着多少在意。
“江逾白。”
“嗯?”
“今晚……你跟我一块儿睡吧。”
林燃的声音很轻,像怕被拒绝,“地上凉,床够大。”
江逾白看着他眼里的紧张和期待,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集装箱门口的那个吻。
那时的冲动和此刻的心意,原来早就悄悄连在了一起。
“好。”
关灯后,房间里只剩下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光。
两人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谁都没说话,却能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林燃的手指在被子里蜷了蜷,悄悄往江逾白那边挪了挪,指尖碰到他的手时,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江逾白却反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心很暖,带着点干燥的温度,轻轻包裹住林燃微凉的指尖。
“睡吧。”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有我在。”
林燃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
他能感觉到江逾白掌心的纹路,和那份沉稳的力量,像道坚固的防线,把所有不安都挡在了外面。
他往江逾白身边靠了靠,头轻轻枕在他的胳膊上,长发散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江逾白,”他迷迷糊糊地说,“下次别让别人欺负你……好。”
江逾白笑了笑,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有你保护我呢。”
林燃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江逾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感受着怀里温热的重量,和交握的手上传来的触感。
刚才赵宇闯进来的瞬间,他确实怕了——不是怕自己怎么样,是怕林燃看到那恶心的一幕,怕这双总是亮闪闪的眼睛蒙上阴影。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在意一个人,是会让人变得胆怯的。
但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林燃醒着,庆幸自己及时赶到,庆幸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被子上投下斑驳的影。
江逾白低头看了眼怀里熟睡的人,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鼻尖和抿紧的嘴唇。
他轻轻叹了口气,在心里说了句“笨蛋”,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这个夜晚,没有公式,没有模型,只有掌心相贴的温度,和那句没说出口的“我也是”。
原来暧昧到了尽头,是想把对方护在身后的冲动,是深夜里紧握的手,是那句“有我在”里藏着的,再也藏不住的真心。
而那个叫赵宇的插曲,不过是这场暧昧拉锯里的一个小变量,最终只会被淹没在江逾白和林燃之间,那越来越近的距离里。
夜还很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试探,慢慢靠近,首到把所有的“玩笑”,都变成心照不宣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