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下回声凌晨三点,冰穹C观测站的温度计卡在-41℃,
林夏呵出的白气在面罩内侧凝成霜花,像给视野蒙了层毛玻璃。
钻探控制室里只有三样东西在动:地震仪的绿色波纹、开水壶的蒸汽,
还有老陈指间那支快燃尽的烟。“第几天了?”林夏盯着屏幕上高频震颤的曲线,
指节叩了叩桌面——那震动太规律了,像有什么东西在冰下三千米处磨牙。
老陈把烟蒂摁在满是咖啡渍的罐子里,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和屏幕上的杂音奇妙地重合。
“三天。”他往保温杯里倒速溶咖啡,“冰川蠕变罢了,去年在罗斯海,比这邪乎的多了去。
”林夏没接话。她调出钻孔机的历史数据,
光标停在三天前那个异常值上:冰下1200米处,密度探测器突然跳变到“溢出”,
随即黑屏——就像有块密度远超冰与岩石的东西,在钻头触碰到的前一秒躲开了。“咔哒。
”不是仪器声。林夏猛地抬头,面罩外的走廊传来金属扭曲的轻响,
像有人在掰一根冻硬的铁丝。老陈也停了动作,保温杯悬在半空,
咖啡的热气在他胡茬上结了层白霜。地震仪的波纹突然竖成一条直线。
紧接着是“嘶——”的长鸣,像有人往烧红的烙铁上泼了桶冰水。声音来自钻探孔的方向,
那根深入冰层三千米的合金管道,此刻正往外渗着极细的白气,不是蒸汽那种蓬松的白,
是密得像牛奶的、贴着地面爬的白。“不是单纯的雾气”老陈的声音发紧,
他比林夏多待了十年,从没见过钻孔里冒这东西。林夏的手指刚摸到紧急封闭按钮,
脚下的金属地板突然晃了一下。不是轻微的震,是那种被人从底下狠狠踹了一脚的钝痛。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开始疯狂闪烁,红光扫过玻璃时,
她看见——科考站外的雪地上爬满了蛛网。不是灯影,是真的裂缝,
从远处直窜到钻探机近处,最宽的地方能塞进两根手指,
裂缝深处渗出的白气已经能漫到脚踝。“操。”老陈的保温杯摔在地上,
咖啡泼出来的瞬间就冻成了冰碴,“通知总部——”他的话被更响的声音掐断了。
那是冰层撕裂的轰鸣,闷得像从胸腔里炸开,震得林夏耳膜发疼。
大地的翻身使得科考站墙体也产生了裂隙,她扭头看向观测窗,外面的探照灯突然灭了一盏,
剩下的那盏光柱里,无数白色的碎片正在飞——不是雪,是冰盖表层在剥落,
像块被敲碎的玻璃。而那片漫过脚踝的白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涌入了室内,
所过之处,金属桌腿结了层白霜,咖啡机的指示灯一个个暗下去。
林夏突然想起初中化学课:干冰升华吸热,这里的气温马上就要降到难以生存的程度。
她摸到腰间的应急呼吸器,手指却在发抖——面罩外,老陈正盯着钻探孔的方向,
瞳孔缩成一个点。“看……”他的声音像被冻住了,每个字都磕巴,“那是什么?
”林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钻探孔的金属盖已经被顶开,涌出的白气不再是贴着地面爬,
而是像条活物般猛地拔起,在中央凝成一根旋转的白色气柱,发出尖锐的呼啸。气柱里,
似乎有无数细碎的光点在闪,仔细看,是冰碴被高速气流卷得旋转——不,不止冰碴。
有片指甲盖大的黑色碎片从气柱里甩出来,砸在观测窗上。林夏看清了,
是老陈昨天刚取的冰芯样本中的物质,被喷出的气流带了出来。气柱的呼啸声突然变调,
低了八度,震得牙齿发酸。林夏的腕表在响,是她设的每小时报时,
现在却像个倒计时器——凌晨三点十七分。冰穹C观测站的警报器,
终于在零下55℃的空气里,发出了第一声嘶哑的哀鸣。
霜裂刹那警报器的哀鸣只持续了两秒,
就被一声巨响掐断——是钻探机被突然爆发的气流掀翻了。瞬间解体,
各种金属零件像霰弹一样砸在金属舱体上,留下大大小小的空洞。
林夏被气浪掀得撞在控制台,后脑勺磕在金属棱角上,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她摸出腰间的手电筒,光束扫过老陈时,心脏猛地一缩——老陈刚才扑向应急舱的方向,
此刻半跪在地上,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裤管被一块金属碎片划开,
血珠渗出来就冻成了暗红的冰晶。“别管我!”老陈吼着,指节因攥紧地面的钢筋而发白,
“去应急舱!那里有独立供氧!”林夏没动。她的手电筒照向走廊,刚才还只是蛛网的裂缝,
此刻已经裂成半米宽的口子,白气像潮水从底下涌上来,漫过脚踝时,她的靴底结了层薄冰,
稍动就打滑。更可怕的是空气里的空洞感,高浓度CO₂的使得她不自觉地加快呼吸频率,
张开嘴不时地深呼吸。“走!”她拽住老陈的胳膊,却被他甩开。
老陈的手正按在墙壁的紧急储物柜上,
那里面锁着冰穹C的核心样本——三十管从冰下三千米处取的冰芯,
其中编号C-17的那管,三天前的检测显示,黑色碎片内含异常高浓度的碳同位素,
像块被冻住的琥珀。“样本不能丢!”老陈的声音嘶哑,指节掰得发白,
锁扣却在低温下冻住了,“那是分析冰层下情况的依据”“命都没了要样本屁用!
”林夏的吼声里带着哭腔,她突然想起昨天整理资料时,
看到C-17的钻探坐标——恰好在这次冰裂的正上方。那不是普通冰芯,
是裹着干冰的“炸弹引线”。她扑过去,用消防斧劈向锁扣。金属断裂的脆响里,
老陈已经抽出了那支C-17,管身裹着的保温层正在冒白气,像是有生命在里面呼吸。
就在这时,地面猛地往下一沉。不是震动,是实实在在的塌陷。
林夏眼睁睁看着控制台边缘滑进裂缝,电缆被扯断,迸出的火花在白气里亮了一下就灭了。
老陈没站稳,抱着样本箱摔向裂缝,林夏扑过去抓住他的衣领,
两人悬在半空中——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只有白气在往上翻涌,
隐约能听见冰层互相碾磨的咯吱声,像某种巨兽在咀嚼。“放手!”老陈的脸憋得发紫,
CO₂浓度肯定超过3000ppm了,他的呼吸越来越急,“样本……”“闭嘴!
”林夏咬着牙拽他,靴跟勾住裂缝边缘的钢筋,金属在冰里打滑,“应急舱在东边!
还有五米!”她的手电筒光束晃过应急舱的门,那扇厚达十厘米的合金门,
此刻正被从门缝渗进的白气围绕,门把手上结了层冰壳。更糟的是,舱体在摇晃,
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顶着,金属外壳发出“咯吱咯吱”的***,随时会散架。
老陈突然将C-17插到她的手臂口袋里,然后用尽全力推了她一把。
林夏踉跄着摔进应急舱里,回头时,正看见老陈松开了手。他怀里的样本箱在空中翻了个滚,
几支样本掉出来,坠向裂缝深处,在手电筒的余光里闪了一下,像颗熄灭的星。
而老陈的身体,被一股突然涌上来的白气彻底吞没,只留下一声模糊的闷哼。“老陈!
”林夏的喊声被应急舱门“砰”地关上的声音盖住。是她刚才摔倒时撞到了关门按钮,
合金门在已经下自动锁死,观察窗上已经凝满白霜,什么也看不见了。舱内的警报器开始响,
红色的灯旋转着照在林夏脸上。她扑到控制面板前,
屏幕上跳动着一行数字:CO₂浓度:1800ppm,还在上升。氧气储备:3小时。
而舱体的摇晃越来越剧烈,像是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林夏贴在观察窗上,
用手套擦掉一层霜——外面的冰原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原本平整的冰盖裂成无数块,
像被打碎的镜子,每块碎片都在缓慢滑动,缝隙里涌出的白气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