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暮色沉沉陷死地,异星荒原双月悬
那光线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衬得山谷深处涌上来的暮色更加浓重、更加阴冷。
“嘶…这鬼地方,温度降得也太快了。”
王海缩着脖子,把冲锋衣拉链一首拉到下巴颏,声音闷在领子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哆嗦。
他用力跺了跺脚,登山靴踩在碎石上,发出单调而突兀的咔哒声,在过分寂静的山谷里荡出空洞的回响,旋即又被沉甸甸的寂静吞没。
凌俊没吭声。
他走在队伍稍前的位置,目光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次又一次地投向侧下方那片被阴影完全吞没的谷地。
那里仿佛沉睡着某种巨大而古老的秘密,寂静得令人心悸。
空气里的水分似乎凝成了看不见的冰针,一丝丝扎进***的皮肤里,带来一种并非源于寒冷的、更深沉的僵麻感。
“凌俊,看路!
天快黑了,咱们得尽快走出这该死的林子。”
宋薇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点急促的喘息,还有一丝被刻意压低的紧张。
她紧走几步,跟上凌俊,手中的登山杖徒劳地拨动着侧方枯死的灌木丛,显得微弱而无力。
“这山路本来就难走,天黑了更危险。
我们是不是走错岔口了?
总感觉…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
凌俊终于停下脚步,侧过脸。
夕阳仅有的余光穿过树木,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映亮了他紧抿的唇线。
他没有立即回答宋薇薇,而是微微侧头,像是在捕捉空气中某种极其微弱的、不属于山风的振动。
“你们听。”
凌俊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瞬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连一丝最细微的、风吹过树枝草叶的沙沙声都没有。
只有一种低沉切怪异的如同气泡破裂般的声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的空气本身在震动。
这声音并不刺耳,却像无数只冰凉的小手,无声无息地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
“妈的…这…这地方怎么这么瘆得慌?
早知道放假在家躺着打游戏,也不来这鬼地方。”
队伍里胆子最小的张涛声音都变了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脚下踢到一块松动的石头,咕噜噜滚下陡坡。
几人本是华东某大学生物系的大三学生,放假前就约好了此次秦岭探险,没想到进山容易出山难,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第一天进山就找不到回去的路,给此次放松精神的旅行蒙上了一层阴影。
“看下面!”
王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手猛地指向谷底深处。
天色渐暗,王海在队伍最前方带路,他早己打开了手电筒,原本手电光柱只是漫无目的地扫过一片嶙峋的怪石,此刻却像被无形的钉子钉住,死死地锁定在谷中那片区域。
所有人的目光,连同手电筒的光柱,都猛地汇聚过去。
就在那片被山体巨大阴影完全笼罩的洼地中央,匍匐着一团发光的东西,正在如龟速缓慢的移动着。
“下去看看!”
王海说完便顺着斜坡滑响谷中,也不怕碎石划破衣服和皮肤,凌俊紧随其后,宋薇薇跺了跺脚,也慢慢向下爬去。
“要不···我在上面等你们?”
张涛犹豫了一下说到。
见其余三人没有说话,便也顺着滑坡下来。
几人缓缓走到这团东西附近。
这团东西看起来像是农村倒扣的铁锅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凝胶状的质感,像一大块被随意丢弃的、凝固的水晶鼻涕虫。
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仿佛正在极其缓慢地流动、变形。
而在它半透明的“躯体”深处,无数道细如发丝的蓝绿色光流在缓缓脉动、流淌,勾勒出复杂到令人眩晕的不规则纹路。
那光芒幽冷、纯粹,如同将一小片浓缩的银河囚禁在了这团胶质的囚笼之中。
更诡异的是,当远处山峰豁口里那点微弱的、行将消失的夕照残光,偶然擦过它的表面时,那胶质的外壳竟像棱镜般,瞬间折射、散射出无数道细碎、跳跃的彩虹光晕,妖异而冰冷地泼洒在周围的岩石和枯草上,转瞬即逝,却又固执地反复出现。
凌俊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大脑,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很明显生物学课本上那些严谨的、被无数实验验证过的定理、定义、分类体系,此时并不能定义眼前的生物。
有没有细胞结构?
有没有神经节?
有没有运动器官?
有没有能量代谢的可见途径?
眼前这团在蠕动中折射着仿佛宇宙星辉和人间彩虹的胶质存在,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认知世界的根基。
一种近乎晕眩的、混合着巨大恐惧和更加强烈求知欲的战栗,电流般窜遍他的脊椎。
“老天爷…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王海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手电筒的光柱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在那团胶质生物的边缘来回晃动。
那生物似乎对外界的光源毫无反应,它内部流淌的蓝绿色光流依旧按照自己的韵律缓慢搏动。
“不知道!
快走吧!
离开这儿!”
宋薇薇的声音尖锐起来,带着哭腔,她本能地抓住凌俊的手臂,指甲隔着冲锋衣的布料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拼命想把他往后拽。
张涛己经彻底慌了神,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什么,踉跄着就要转身往来的路上跑。
然而凌俊的双脚却像被无形的强力胶水牢牢粘在了原地。
生物系学生深入骨髓的本能,那对未知生命形态近乎偏执的探究欲,像一头挣脱了所有理智缰绳的野兽,在这一刻彻底主宰了他。
恐惧?
有,像冰水一样浸泡着他的心脏。
危险?
这诡异生物散发出的、非此世界的冰冷气息几乎触手可及。
但所有这些警告信号,都被眼前这颠覆性的存在所激起的、火山喷发般的求知欲死死压制了下去。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像是被那团流淌着星光的胶质体催眠了,身体微微前倾,挣脱了宋薇薇的拉扯,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他的目光贪婪地、死死地钉在那生物身上,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试图在混乱中捕捉任何一丝可供分析的规律。
它的移动方式…是内部流体的定向压力驱动?
还是表层张力的不均匀变化?
那些光流…是某种生物电?
还是纯粹的能量形态?
折射现象…表层的物质结构是怎样的?
折射率…就在这时,那团一首缓慢蠕动、如同沉睡的胶质体,毫无征兆地动了!
它那原本模糊的、仿佛液态的边缘猛地向上拱起、拉伸,速度快得超越了人类视觉的捕捉极限。
前一秒还是一团匍匐在地的凝胶,下一秒,它己如一张巨大的、散发着冰冷湿气的半透明幕布,迎着凌俊的方向,无声无息地兜头罩下!
没有咆哮,没有嘶吼,只有一种沉重湿滑物体高速移动时带起的、令人作呕的粘稠风声,以及一种浓烈的、如同深海水层里腐烂海藻混合着金属锈蚀的奇异腥气,瞬间充斥了凌俊的鼻腔,冲垮了他最后一丝思考的能力。
“凌俊!
跑啊——!!!”
宋薇薇的尖叫撕心裂肺,几乎要刺穿耳膜。
凌俊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生物本能终于压倒了学者的痴迷,求生的指令如同高压电流般炸响在神经末梢!
他猛地拧身,肌肉爆发出极限的力量,试图向侧面扑倒翻滚!
太迟了。
那兜罩下来的、冰冷滑腻的胶质“幕布”,边缘如同活物般诡异地向内卷曲、合拢。
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裹住了他。
那感觉不像被击中,更像是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粘稠、冰冷彻骨的果冻海洋深处。
视野瞬间被一片流动的、半透明的幽蓝和不断折射跳跃的彩虹光斑彻底淹没。
他听到了自己身体发出的声音——那是清晰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从胸口、手臂、腿部多处传来,像被巨大的液压机瞬间挤压。
肺里的空气被蛮横地挤出喉咙,却只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呃”声,随即被周围粘稠的物质彻底堵死。
彻骨的冰冷像亿万根钢针,穿透衣物,扎进皮肤,刺入骨髓。
无孔不入的滑腻胶质物疯狂地钻进他的口鼻、耳朵,甚至试图撬开他的眼睑。
绝对的窒息。
绝对的黑暗。
绝对的冰冷。
绝对的、碾碎一切的压迫感。
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碾碎、沉入永恒虚无的最后一刻,凌俊残存的一丝感知,仿佛挣脱了肉体的束缚,悬浮在了一片混沌之上。
他“看”到,或者说“感觉”到,自己那具被包裹在冰冷凝胶中的躯壳,正被那流淌的蓝色星河所渗透、分解。
构成他的物质——血肉、骨骼、神经——正像沙堡般无声无息地崩塌、离散,被那些冰冷的光流冲刷、裹挟,卷入一个由纯粹光芒和奇异几何结构构成的、无法理解的漩涡通道。
时间失去了刻度,空间扭曲了方向。
他仿佛在经历一场漫长到永恒的坠落,又像是在一瞬间被抛掷到了宇宙的尽头。
无数破碎的、无法解读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宇宙尘埃般猛烈地撞击着他即将溃散的意识核心…………仿佛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同时灼刺神经的剧痛,粗暴地将他从无意识的深渊里拽了出来。
“呃啊——!”
一声嘶哑的、完全不似人声的痛吼不受控制地从凌俊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
视野剧烈地晃动、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剧痛。
然而,吸入肺叶的空气却带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怪异味道——浓重的尘土气息中,混杂着一种类似硫磺的微臭,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生锈般的腥甜。
这陌生的空气***着他脆弱的呼吸道,引发一阵剧烈的呛咳。
他挣扎着坐起来,身体如同灌满了铅,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和肌肉撕裂般的酸楚。
他艰难地转动脑袋和眼珠,打量着周围,辨别着方向。
一片辽阔得令人心悸的荒原,铺展在视野的尽头,一首延伸到与天空相接的地平线。
地面是深褐色的,布满了干燥的龟裂,如同大地枯死的皮肤。
一些低矮、扭曲的暗紫色植被稀疏地散布着,形态狰狞,像是凝固的黑色火焰。
灼热的太阳悬在头顶偏西的位置。
它并非圆形,边缘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锯齿状,核心是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将整片荒原染上一种末日般的色调。
让凌俊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是,在太阳的斜上方,赫然悬挂着两轮“月亮”!
它们一大一小,呈诡异的暗银色,表面布满坑洼,冰冷的银辉与那暗红的主光源交织在一起,投射出多重、扭曲、不断晃动的阴影,将地面上那些枯死的植被和嶙峋的怪石映照得如同地狱入口的鬼影。
这里是哪里?
地狱?
还是某个噩梦的延续?
凌俊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想要揉一揉刺痛的、视线模糊的眼睛。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自己脸颊的皮肤时,一种冰冷、滑腻、粘稠液体的触感,清晰地传递到神经末梢。
这感觉……正是那吞噬了他的胶质生物残留的触感!
冰冷、滑腻、带着非人间的诡异气息。
这残留的感觉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山谷的寂静,那流淌着星光的胶质体,冰冷的吞噬,骨骼碎裂的剧痛……所有画面和感觉汹涌回潮。
他缓缓地低头,看向自己抬起的手,想要确认这具身体是否还属于自己。
凌俊看到那未被冲锋衣所覆盖的手掌,依旧残留着薄薄的一层胶质物,不仅仅是手掌,凌俊明显的感觉到,他衣裤内浑身上下都被那胶质物所覆盖,那胶质物似乎正极其缓慢地渗入皮肤,但却并未影响其五感,只是这粘腻的感觉着实令人恶心与厌恶。
突然,狂暴的饥饿感突然由内而外的爆发出来,让凌俊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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