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裴鸢瘫在床上第七年,突然有了身孕。那肚子像是地里吸了血的葫芦,每往外鼓一圈,
家里就得死一个人。先是我叔,再是我姨。到了第七个月,
我爸的尸体被人从院子里的那口老井里捞了出来,官方定论是,投井***。现在第八个月,
我妈也死了。姐姐裴鸢的预产期,就剩最后七天。而这个家,也只剩下我一个人。
1方敬之医生替裴鸢检查身体时,我妈温良,那双被生活搓磨得粗糙的手,
死死绞着自己的衣角,像要把布料撕烂。方医生,
您说…鸢鸢她真的…真的就是个活死人了吗?她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
每个字都沉闷又费劲,都瘫了七年了,怎么肚子还会……方敬之脱下塑胶手套,
那双读书人的手干净得过分。他冲我爸妈挤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语气温和得像春风拂过坟地:叔,婶,鸢鸢的身体机能一直很稳定,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咱们别放弃,医学上不是没有奇迹的。这话像把石头丢进深井,连个回音都没听见。
我爸裴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一言不发地蹲在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
呛人的烟雾里,我看见他浑浊的独眼闪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他们想问的,
根本不是姐姐还能不能醒过来。他们是想知道,这床上瘫着的,究竟是个人,
还是个披着人皮的鬼。从我记事起,我姐裴鸢就是天之骄女,
我们镇上唯一一个考进名牌大学的,是全家的光。可七年前那个雨夜,
一场肇事逃逸的车祸把她撞成了如今这副样子——除了眼珠能轻微转动,
全身上下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医生说,她是闭锁综合征,灵魂被锁死在了这具躯壳里。
家里那颗闪亮的星,就这么变成了一颗哑火的炸弹。可半年前,这颗哑弹,
居然他妈的自己把引线点燃了。妈在给姐擦身的时候,发现她原本平坦的小腹,
有了诡异的隆起。医院的检查结果像一道晴天霹雳:宫内早孕,五个月。
一个全身瘫痪、日夜被人监视的女人,怀了孕。报警?警察查不出任何被侵犯的伤害痕迹,
这案子成了镇上的奇谈。真正让我脊背发凉的,是之后发生的一切。怀孕第六个月,
一向硬朗的二叔在自家房顶上修瓦片,脚下一滑,后脑勺着地,当场毙命。
家里人都当是意外。可刚过了一个月,我妈的亲妹妹,我小姨,
在晚饭时被一根鱼刺卡住喉咙,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没了。接连的死亡,
让村里的流言蜚语像霉菌一样疯长起来。他们说,我姐肚子里养的是个血食子。
要想顺利出世,它就得在娘胎里吃够九个血亲的性命,用至亲的血肉来滋养它的筋骨。
这个月轮到谁,下一个月,又该轮到谁了?2夜里静得可怕,我端着水盆准备睡觉,
路过爸妈的房间,听见了里面压得极低的争吵声。是妈的声音,
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老二跟小妹死的时候,那眼珠子瞪得跟牛似的,哪像是意外?
裴江,你说,鸢鸢她是不是…是不是能动?她在报复我们,她一定是在报复我们!
爸的声音粗暴地打断了她:***的疯了!闭嘴!我们哪点对不起她?是她自己不听话!
非要晚上跑出去!她要是不闹着报警,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们养了她七年!仁至义尽了!
可…可当年那笔钱……住口!爸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野兽,
这事烂肚子里谁也不准再提!要是让裴声知道……他会怎么看我们!我死死捂住嘴巴,
躲在门后的阴影里,心脏擂鼓一样狂跳。爸妈在我面前,从来都说姐姐的车祸只是个意外,
找不到凶手。可他们的对话里,却藏着报警、钱、不听话
……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故事。屋里没了动静。
我像个贼一样溜回自己的房间,路过姐姐那屋时,忍不住从门缝里朝里望了一眼。月光惨白,
照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那弧度圆润得令人心悸。她依旧一动不动,
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但我总觉得,在那双看似空洞的瞳孔深处,
有什么东西正在冷冷地窥视着我。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毒针,猛地扎进了我的脑子。如果,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呢?如果她看着我们为了她腹中的“鬼胎”惶惶不可终日,
正在心里无声地冷笑呢?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是被我妈的尖叫声给惊醒的。
我冲出房门,看见她跌坐在院子里,指着那口老井,整张脸像纸一样白。
你爸…你爸他不见了!爸常穿的那双老布鞋,还好端端地放在门边。一个大活人,
连鞋都没穿,能去哪?正当我妈拉着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准备出门去找的时候,
她眼角的余光扫过姐姐房间半开的门。下一秒,她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脖子般的嘶吼,
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阿声…你…你看你姐,她是不是…是不是笑了?
3我妈绝对是吓疯了。我壮着胆子,走进那间充满了消毒水和不祥气息的屋子。
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裴鸢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她面无表情,
嘴角根本没有任何上扬的痕迹,床***整得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没有。她从头到尾,
都没有动过。我把我妈搀扶起来,她的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我们俩一头扎进夜色里,
连滚带爬地跑到镇上的派出所报了警。一个星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警察终于找到了我爸。但带来的,却是更大的噩耗。我爸死了。
就死在院子里那口荒废了多年的老井里。捞上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泡得发胀,
皮肤泛着一种诡异的青白色。手里死死攥着一块井底的青石,像是怕自己会浮上来一样。
脖子上没有任何勒痕,法医鉴定下来,他是活活把自己溺死在里面的。
一个连游泳都不会的人,怎么会用这种方式***?去认尸的时候,
我妈看到爸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最后一根神经也彻底崩断了。
她像疯了一样捶打着派出所的桌子,凄厉地尖叫着:是裴鸢!是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
那个鬼东西要把我们全家都吃干净!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一定是这样!
警察看着我妈癫狂的样子,只当她是悲伤过度,胡言乱语。根据他们现场的勘查,
加上爸的尸检报告,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就连我妈无意中提起,说爸失踪前几天,
一个人偷偷把井口的石板撬开过。他***的动机,成了一个无法解释的谜。甚至,
连一张纸片的遗书都没有留下。难道,村里那些血食子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它为了来到这个世界上,要一个个地清理掉路障吗?那下一个……我不敢再想下去。
4爸的头七,家里冷清得像个冰窖。我妈眼窝深陷,整个人瘦脱了相,抱着爸的黑白遗照,
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村里人对我们家避如蛇蝎,没一个敢上门。
生怕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只有方敬之医生,还像往常一样,
不信邪地帮我们家张罗着后事。他是五年前才从大城市来到我们这个偏僻小镇的,医术好,
心眼也好。听说当年家里逼他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他一气之下就跑到了这里。
快四十的人了,至今还是孤身一个。我给他递了杯热茶,声音干涩地问:方叔叔,
村里人说的那些……您真的不信吗?我爸……我爸死得太奇怪了。方敬之接过茶杯,
温热的雾气氤氲在他儒雅的镜片上。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有力。
阿声,你姐姐全身瘫痪七年,肌肉都萎缩了,别说害人,她连自己翻个身都做不到。
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别信那些没根据的话,你妈妈是受了***,
你可千万别跟着钻牛角尖。可他越是这样理智,我心里的恐慌就越是无处遁形。三个月,
三条人命。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有人在死亡名单上,用红笔挨个打勾。
妈因为连续几天的精神折磨和不眠不休,终于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我代替她,为我爸守夜。
凌晨三点多,灵堂的蜡烛火苗跳了一下,我忽然想起来,还没给姐姐清理。
我端着盆走进她的房间,看着她那鼓胀得像座小山的腹部,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在我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让她怀上了这个孩子?就在我思绪纷乱的时候,
手里的毛巾不小心滑掉,滚到了床底下。我弯腰去捡,借着手机微弱的光,
我朝床底深处看了一眼。只是一眼,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我像被蝎子蛰了一下,
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那间屋子。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村庄的死寂,
也惊醒了睡梦中的我妈。屋外,传来邻居们被惊动的嘈杂声,手电筒的光柱胡乱地扫了过来。
5警察很快又一次来到了我们家。我跟我妈像两只受惊的鹌鹑,缩在院墙的角落里,
浑身抖个不停。不远处,我爸灵堂前的地上,放着一件从床底拖出来的东西。一块小小的,
用红绳串着的玉质平安扣。是我姐的。七年前出车祸时,这块玉就从她脖子上消失了,
所有人都以为早就丢了。可它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不就是一块玉佩,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个年轻的警察不解地问。旁边的老警员却没说话,他戴上手套,
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平安扣捏起来,对着手电筒的光仔细端详。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玉佩的孔道里,好像塞着什么东西。用镊子小心地拨出来一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小片干涸的,卷曲的,带着纹路的……指甲。DNA检验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上面的残留组织,完全吻合我爸的。这个发现像一盆汽油,瞬间点燃了我妈。她尖叫着,
疯了一样冲到裴鸢床边,扬手就要打下去。你这个畜生!怪物!你不但咒死了他们,
连你爸都不放过!方敬之和几个警察眼疾手快,死死拽住了她。我妈的力气大得惊人,
嘴里不断咒骂着最恶毒的言语,直到方敬之从医药箱里取出一支镇定剂,打进了她的手臂,
她才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软下去,沉沉睡去。围观的村民炸开了锅。我就说吧!
就是她肚子里的鬼胎干的!现在连证据都有了!再不把那玩意儿弄掉,
下个月就该轮到她妈和她弟了……快报警,让警察把她抓起来!够了!
方敬之突然大喝一声,制止了众人的胡言乱语,都别在这瞎猜了!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王叔的死和他杀有关!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尽管嘴上依然坚持着科学,
但我能看到他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慌乱。是啊,就算那平安扣上真有我爸的皮肉组织,
又能说明什么?一个全身瘫痪的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切?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警察调查不出个所以然,只把那块平安扣作为证物带走了。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
到了第九个月。这天我从山上砍柴回来,刚进村口,就碰上了隔壁家的张婶,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惨白如纸。阿声…阿声,不得了了!你…你快回去看看吧!
你妈她!6我疯了一样往家里跑,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当我推开院门时,腿一软,
差点跪在地上。我妈就躺在院子中央,脸朝着天,眼睛瞪得大大的,
里面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她的嘴巴张着,像一条离水的鱼,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胸口,插着一把我们家用来剪枝的园艺剪刀,鲜血浸透了她灰色的上衣,
在胸前开出了一朵妖艳又恐怖的花。旁边,一把轮椅侧翻在地。那是裴鸢的轮椅。
不是我……不是我……一个颤抖的,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发出的声音,
幽幽地从我背后响起。我猛地回头。看到了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我的姐姐,
那个被医生断定全身瘫痪了七年的裴鸢,竟然,站在那里!她一手扶着门框,
一手护着自己那大得吓人的肚子。她站得歪歪扭扭,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那双萎缩的腿抖得像筛糠。她的脸色苍白得像鬼,眼神却亮得惊人。
是妈…是妈她想杀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她自己撞上去的…她看着我,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声音破碎不堪,阿声,你信我…你要信我…
警察和方敬之赶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场景。一具躺在院中的尸体,
一个瘫痪七年突然站起来的孕妇,还有一个被吓傻了的我。所有的证据,
都完美地指向了一场意外。是我妈,在争执中,自己失足撞上了自己拿着的剪刀。我姐,
是正当防卫。或者说,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这件案子,
就在方敬之以病人家属精神崩溃导致意外的证词下,匆匆了结了。葬礼后,
方敬之留了下来,他说不放心我们姐弟。这栋死了四个人的房子里,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身怀六甲的姐姐、还有一个过度热心的医生。夜里,
我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半夜,我被一阵奇怪的响动惊醒,像是有人在院子里挖土。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从窗帘的缝隙里朝外看。院子里的月光下,一个男人正挥舞着铁锹,
在我家那口老井旁边,奋力地挖着一个坑。是方敬之。他要把什么东西埋起来?
我的心脏狂跳,拿出手机,悄悄地按下了录像键。就在这时,我姐房间的门,吱呀
一声开了。裴鸢扶着肚子,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很稳。她走到了方敬之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