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帮陈铁柱清点完最后一批滞留货物时己是凌晨三点,此刻他右肩还残留着麻袋压出的红印。
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却发现最后一支烟早被雨水泡烂了。
"操!
"他啐了一口,把烟盒捏成团扔进排水沟。
站前广场的电子钟显示六点十五分,早班车旅客己经开始排队。
林小刀习惯性地扫视人群,目光突然在3号售票窗口凝住了。
玻璃后面坐着个穿铁路制服的姑娘,正低头整理票本,晨光透过雾霭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
"新来的?
"他眯起眼睛。
姑娘抬头擦汗的瞬间,林小刀感觉有根针扎进了心窝。
她眉毛像两片柳叶,右眼角有颗小痣,抿嘴时脸颊显出浅浅的酒窝。
当她对排队的老人露出微笑时,林小刀发现自己的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这是他想偷东西时的习惯动作。
"见鬼。
"他猛掐自己大腿。
货场方向传来熟悉的哨声。
陈铁柱扛着两袋面粉大步走来,汗衫后背湿透贴在肌肉上。
"小刀!
发什么愣?
"他顺着兄弟的视线望去,突然咧嘴笑了,"哟,苏站长家的闺女调来售票处了?
"林小刀耳根发烫:"柱子哥认识?
""老苏退休前是我师父。
"陈铁柱把面粉甩给搬运工,抹了把脸上的汗,"听说这姑娘刚考上铁路编,性子倔得很,非要..."他突然顿住,盯着林小刀发红的耳尖大笑,"你小子该不会...""没有的事!
"林小刀跳起来就要跑,被陈铁柱铁钳似的手按住肩膀。
"下午三点,货运值班室。
"陈铁柱压低声音,"赵天霸的人盯上了那批电子表,你..."话没说完,3号窗口突然传来争吵。
穿皮夹克的男人正把钞票摔在柜台上:"老子要买今天的卧铺!
"苏梅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同志,T42次只剩站票。
""放屁!
"男人突然探进半个身子,"信不信我..."林小刀己经冲了出去。
他瘦削的身影像条泥鳅钻过人群,眨眼挤到最前排。
皮夹克男人后腰别着的弹簧刀柄在晨光中反光,但更刺眼的是苏梅发白的指节——她正死死攥着票本边缘。
"这位大哥。
"林小刀突然插到两人之间,变魔术似的亮出车票,"巧了不是?
我这儿有张退票。
"皮夹克愣住时,林小刀凑近他耳边:"赵老板没教过你规矩?
"声音轻得只有他们能听见。
男人瞳孔骤缩,抓起票骂咧咧走了。
苏梅的睫毛颤了颤:"谢谢,但车站规定...""我叫林小刀!
"他脱口而出,又懊恼地抓抓头发,"那个...不合规定我再去排队..."姑娘突然笑了。
她笑的时候右眼角的痣会往上跳,像颗被风吹起的芝麻。
"苏梅。
"她递出找零,"下次别插队。
"整个上午,林小刀都在货场心不在焉地清点货物。
他第五次把"18箱"记成"80箱"时,老搬运工王叔踹了他一脚:"魂被售票员勾走了?
""放屁!
"林小刀跳起来,却撞翻了手推车。
塑料电子表散落一地,表盘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
他突然蹲下身,挑出块玫瑰金色的女表塞进裤兜。
下午两点五十分,货运值班室的铁门嘎吱作响。
陈铁柱正在黑板上画货位图,听见动静头也不回:"电子表少了一块。
"林小刀僵在门口。
"表带沾了机油。
"陈铁柱转身,抛来瓶汽水,"苏梅那丫头...挺像她爹。
"林小刀拧开汽水猛灌,气泡刺痛喉咙。
"柱子哥,赵天霸那边...""先说你的事。
"陈铁柱用粉笔头敲黑板,"老苏当年替我挨过处分,他闺女要是受委屈..."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火车汽笛声。
一列绿皮车缓缓进站,车头喷出的蒸汽模糊了玻璃。
林小刀盯着雾气中扭曲的站台人影:"我配不上她。
""放狗屁!
"陈铁柱把粉笔砸成两段,"当年你偷我钱包时怎么不...等等。
"他突然眯起眼睛,"你该不会..."值班室的门被撞开。
满脸是血的搬运工跌进来:"柱子哥!
赵天霸的人把王叔..."汽水瓶在地上炸开时,林小刀己经翻出了窗户。
他狂奔过铁轨,耳边除了风声还有自己剧烈的心跳。
货场方向腾起黑烟,但更清晰的是3号窗口那个低头数票的身影——玫瑰金手表在他裤兜里发烫。
当夜暴雨再度降临。
林小刀蹲在货运棚顶,雨水顺着下巴滴在表盘上。
远处售票处还亮着灯,苏梅的身影在窗帘后时隐时现。
他摸出小刀,在棚顶铁皮刻了朵歪扭的梅花。
"臭小子!
"陈铁柱的吼声混着雷声传来,"赵天霸刚放话要动老苏家的人!
"林小刀抹了把脸,雨水和血水在掌心混成淡红色。
他最后望了眼亮灯的窗口,玫瑰金手表顺着排水管滑下去,轻轻磕在窗台边缘。
雨幕中,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冲向地下通道。
货场顶棚的刻痕很快被雨水淹没,只有那只滴着水的手表,在窗台上折射出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