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说,我出生的那天,天上没有半片云,月亮却像被血浸过,红得瘆人。
那不是寻常的红色,而是一种暗沉的、仿佛凝固了千年的血色,将整个县医院的住院部都笼罩在一片不祥的红光里。
我妈在产房里疼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哀嚎声撕心裂肺。
寻常孕妇生产,总有亲人在外焦急等候,可我家的亲戚,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来。
只因村里的老人早就断言,我妈怀的是个“鬼胎”,谁沾上谁倒霉。
我爹,陈建国,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此刻正蹲在产房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卷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比那血月还要惨白。
他不是不信村里的流言,只是虎毒不食子,这是他的种,他不能扔。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医院悠长的走廊里敲响,沉闷而压抑,像是为谁送葬的丧钟。
也就在那一刻,我妈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微弱却尖利的啼哭。
那不是婴儿该有的哭声。
据后来哆哆嗦嗦给我爹描述的护士说,我的哭声里听不出半点生气,反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冰冷,像是指甲划过玻璃,又像是九幽之下的恶鬼在低语,让整个产房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我出生了。
伴随我出生的,并非祥瑞,而是异象。
那轮血月,在我啼哭的瞬间,光芒大盛,将惨白色的墙壁映照得如同屠宰场。
紧接着,整个医院的电路“滋啦”一声,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备用电源都没能启动。
走廊里顿时乱成一团,病人的惊呼,家属的咒骂,医护人员的安抚声,混杂在一起。
可这些声音很快就被另一种更诡异的声音压了下去。
“咚……咚咚……”那是敲门声。
起初很轻,像是有人在恶作剧。
但很快,声音变得密集起来。
住院部每一间病房的门,每一扇窗户,都在被敲响。
产房那扇厚重的铁门,更是被敲得如同战鼓一般,“哐!
哐!
哐!”。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贪婪与渴望,仿佛门外聚集了无数饥饿的野兽,而我,就是它们觊觎的血食。
我爹后来回忆说,他当时吓得魂不附体,他贴着门缝往外看,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血色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拉出一条条扭曲的影子,那些影子……像是在动!
产房内,我妈在生下我后就昏死了过去。
两个护士和一个医生围着我,手里的手电筒光束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
她们看到,我一生下来,皮肤就白得吓人,不是健康的白,而是一种毫无血色的、如同上好羊脂玉般的惨白。
更诡异的是,我的眉心,有一个小小的、像是朱砂印记的红点,在那片惨白中显得格外妖异。
我没有哭,只是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黑得看不到一丝眼白,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旋涡,安静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天啊……这孩子……怎么不哭……”年轻的护士声音都在发颤。
“体征……体征正常吗?”
医生勉强镇定下来。
话音未落,一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挂在墙上的时钟,指针开始飞速地倒转!
那些敲门声也变得更加狂暴,像是要将整栋楼都给拆了。
一股阴冷到骨子里的寒气从西面八方涌来,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陈年泥土和腐肉混合的腥臭味。
“鬼……鬼啊!”
年轻的护士终于崩溃了,尖叫着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在产房外响起,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杂音:“孽障!
此非尔等当入之门,还不速速退去!
欲待魂飞魄散乎!”
声音落下,如洪钟大吕,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神奇的是,那狂暴的敲门声,竟在这一声呵斥中断了。
整栋楼瞬间恢复了死寂。
几秒钟后,电路“啪”的一声恢复了,惨白的灯光重新洒满走廊。
我爹壮着胆子拉开一条门缝,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的干瘦老头,正背对着他,站在走廊中央。
老头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萧索,他手里似乎拿着一个罗盘样的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走廊里的那些扭曲的影子,在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像是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散了。
那股阴冷的寒气和腥臭味也随之退去。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老头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看了一眼产房的门牌号,径首朝我爹走来。
“你是孩子的爹?”
老头问道,声音沙哑。
我爹下意识地点点头。
“记住,此子命格特殊,生于阴时,身负异骨,乃百鬼窥伺之身。
三岁之前,不可见血,不可远行,更不可让他去有水的地方。
切记,切记!”
老头说得郑重其事,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狠狠地砸在我爹心上。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红绳穿着的、黑不溜秋的木牌,递给我爹:“把这个给他贴身戴着,可保他三年安稳。”
我爹愣愣地接过木牌,那木牌入手冰凉,上面刻着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符号。
他想问这老头是谁,可一抬头,走廊里哪里还有老头的影子?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只有手心那块冰凉的木牌,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我爹后来给那老头起了个外号,叫孙先生。
因为每次他出现,都像是凭空出现的。
这就是我的出生。
没有祝福,没有喜悦,只有血月、鬼门和一位神秘老者的警告。
我的名字,陈默,也是我爹取的。
他不求我大富大贵,只求我能平平安安,沉默是金,最好一辈子都别引起任何“东西”的注意。
可他不知道,从我诞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己经站在了黑暗世界的中央,成为了无数双眼睛注视的焦点。
沉默,并不能让我安生。
因为我的身体里,藏着一块骨头。
一块不属于这个世界,却连接着两个世界的骨头。
他们称之为——玄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