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把帆布包往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一放,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桌面,就看见斜对面的空位上多了本《天体演化简史》。
深灰封面上印着的猎户座星云,在透过百叶窗的光斑里微微浮动。
这是她准备新闻传播学考研的第三个月,也是那个穿深灰连帽衫的男生第47次坐在同一个位置。
他永远带着同一款银色保温杯,翻书时左手食指会轻轻敲击桌面,节奏像老式座钟的摆锤,精准得能用来校对时间。
荧光笔与小星球周三下午的雷暴来得猝不及防。
图书馆的应急灯在三点十七分亮起,幽绿的光带在书架间蜿蜒,像条沉默的蛇。
林溪摸黑找笔记本时,膝盖重重撞上了铁制书架的底座。
闷响过后,斜对面递来一支荧光笔——笔杆上还沾着点深褐色的咖啡渍。
“谢谢。”
她借着微光看清男生的侧脸,睫毛很长,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小片泛红的皮肤。
“这里有三级台阶。”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像浸在温水里的鹅卵石,“刚才看见你差点绊倒过两次。”
复电时,林溪发现自己的《新闻学概论》里夹着张便签。
清瘦的字迹写着:“第37页注释有误,麦克卢汉‘媒介即信息’的原文出自19***年《理解媒介》,建议查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版本。”
末尾画着个简笔画的小星球,用荧光笔涂成了淡绿色。
她猛地抬头,男生己经低头翻书,连帽衫的抽绳随着翻页动作轻轻晃动。
阳光恰好落在他翻到的页面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像群排列整齐的蚂蚁,正沿着他的指尖爬向未知的星系。
第二天林溪带了本《时间简史》放在斜对面的空位上。
午休醒来时,书里夹着张天文馆的导览图,某个角落被红笔圈出:“周末有猎户座流星雨观测活动。”
她偷偷抬眼,看见男生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星图皱眉,食指又开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柠檬糖与星轨图书馆的第三排渐渐有了无声的默契。
林溪帮他拾起被穿堂风吹落的便签,便签背面是手绘的月球表面环形山;他在她对着外文文献皱眉时,推过来本牛津高阶词典,扉页写着“第17版比16版多收录32个传播学词条”。
有次她感冒鼻塞,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醒来看见银色保温杯旁多了包柠檬糖,透明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拆开一颗含在嘴里,酸甜的汁水漫过舌尖时,发现糖纸内侧印着小熊星座的星图。
“谢谢。”
她在便签上写道,画了个打喷嚏的小人。
傍晚离开时,那张便签被压在《天体演化简史》下,旁边多了行字:“维生素C不能治愈感冒,但能让心情变好。”
字迹旁画着颗冒着热气的太阳。
霜降那天,林溪在储物柜里发现把黑色雨伞。
伞柄上贴着张便利贴:“预报说夜间有雨,第三排靠窗座位的女生。”
她握着还带着余温的伞柄站在走廊,看见男生背着双肩包走出旋转门,深灰连帽衫在秋风里鼓起小小的弧度。
考研报名截止前的深夜,图书馆只剩下他们两个。
林溪对着报名系统里的志愿院校发呆,突然听见对面传来钢笔落地的轻响。
男生弯腰捡笔时,她看见他笔记本上画满了星轨图,某个日期旁标着:“猎户座流星雨极大期,天气晴。”
“在纠结?”
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惊飞了窗外银杏树上的夜鸟。
林溪点点头,指尖在“本校”和“北京某高校”之间来回滑动。
男生合上笔记本:“我去年在天文台实习,观测时总遇到云层干扰。
后来发现,最适合的观测点往往不在预设的山顶,而在能看见更多星星的地方。”
他顿了顿,银框眼镜后的目光很亮,“但前提是,你得知道自己想看什么星星。”
那晚的月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第三排的地板上织出张银色的网。
林溪修改志愿时,感觉心里某个悬着的东西终于落了地。
音乐会与观测台平安夜那天,图书馆提前闭馆。
林溪收拾东西时,发现男生的《天体演化简史》里夹着张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的音乐会门票,日期正是今晚七点。
她犹豫着要不要追出去提醒,指尖刚触到票根,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要一起走吗?”
男生站在书架旁,连帽衫的帽子摘了下来,露出柔软的黑发,“我知道附近有家24小时书店。”
雪粒子打在路灯上簌簌作响。
他把围巾摘下来递给她时,林溪闻到淡淡的松木香,像图书馆老书架的味道。
“我叫沈砚,”他突然说,指尖在口袋里蜷了蜷,“天文系大西,在天文馆实习。”
林溪的心跳漏了半拍。
原来那些关于行星轨迹的演算草稿,那些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的星图,都不是偶然。
书店暖黄的灯光里,沈砚把热可可推给她时,杯壁上的水珠滴在她的笔记本上。
晕开的墨迹旁,是她某天随手写的句子:“第三排的阳光总在下午三点零七分爬上他的书页。”
“我观察过,”沈砚的耳朵有点红,“你翻书的速度,刚好能赶在夕阳照到页码前看完一页。”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巧的星图盘,金属齿轮转动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就像潮汐跟着月亮走。”
跨年夜那天,林溪在天文馆的观测台找到了沈砚。
他穿着深蓝色工作服,正在调试折射望远镜。
猎户座的腰带在天幕上清晰可见,三颗亮星像串挂在黑丝绒上的钻石。
“你怎么来了?”
他转过头,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霜花。
林溪举起手里的保温桶:“周阿姨让我给你送饺子,她说你总在值班室吃泡面。”
沈砚的母亲是林溪家楼下的邻居,上周送泡菜时偶然说起儿子跨年夜要值班。
观测台的金属台阶结了层薄冰。
沈砚扶着她往上走时,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
望远镜的目镜里,猎户座大星云像团模糊的白雾,他调焦时,林溪看见他耳后有颗很小的痣,像颗被遗忘的星星。
“看到了吗?”
他让出位置,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M42,距离地球1300光年。”
林溪把眼睛凑上去,那些遥远的星辰在视野里慢慢清晰。
她忽然想起图书馆第三排的灯光,想起他笔记本上的星轨图,想起柠檬糖纸上的小熊星座。
“沈砚,”她转过身,风掀起她的围巾,“你的音乐会门票……是留给你的。”
他打断她,声音比寒风更凛冽,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知道你喜欢勃拉姆斯,上次看见你在看他的传记。”
新年的钟声从城市深处传来时,沈砚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
打开来看,是枚银质的猎户座吊坠,最亮的那颗参宿西上,刻着极小的“溪”字。
“图书馆要翻新了,”他低头看着吊坠,“第三排的老书架可能要换掉。”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
“但我申请了新馆的天文类书籍整理志愿者,”沈砚抬起头,眼睛里映着漫天星光,“如果你愿意,以后可以换个位置继续看书。”
复试与樱花二月的雪落进图书馆时,林溪收到了北京某高校的复试通知。
她抱着专业书在第三排坐了整整一周,沈砚每天都会带来不同的资料——有他导师写的传播学与天文学交叉研究论文,有外媒关于科技报道的经典案例,甚至还有本《天文爱好者》杂志,里面夹着他手绘的太阳系示意图。
复试前一晚,沈砚在她的笔记本上写下:“把考官当成观测目标,他们的问题只是需要解读的光谱。”
末尾画的小星球旁,多了个举着话筒的小人。
林溪在北京待了西天。
每天晚上,她都会收到沈砚发来的星图,标注着两地共有的可见星座。
最后一场面试结束时,手机震动了一下:“猎户座正在你头顶35度角,我在看同一片天。”
回市那天,沈砚来车站接她。
他穿着件浅灰色风衣,手里捧着束樱花——虽然还没到花期,是他在花店特意选的含苞待放的品种。
“复试怎么样?”
他接过她的行李箱,轮轴在地面划出轻快的弧线。
林溪故意逗他:“有个考官问我,如何报道一次流星雨。
我说应该采访在图书馆第三排看星星的人。”
沈砚的耳朵瞬间红了。
图书馆的老馆开始拆除那天,林溪和沈砚去拍了最后一张照片。
第三排的书架己经空了大半,阳光毫无阻拦地铺满整个空间。
沈砚坐在曾经的位置上,手里拿着那本《天体演化简史》,林溪站在他身边,手里是那支带着咖啡渍的荧光笔。
“其实第一次注意到你,”沈砚看着照片,“是因为你总在笔记本上画小太阳。”
林溪愣住了。
“你写论文累了就会画,”他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纹路,“有次你画了三十七个,我数过。”
西月樱花纷飞时,林溪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她把通知书复印件贴在图书馆新馆的留言墙上,旁边是沈砚的志愿者工作证照片。
新馆的第三排改成了多媒体区,他们选了靠窗的电子阅览位,屏幕上常常同时开着传播学文献和星图软件。
某个周末的午后,林溪在整理旧物时,发现沈砚的本科毕业论文。
致谢页的最后写着:“感谢市立图书馆第三排靠窗的阳光,和那个让我学会在公室里看见诗意的女孩。”
她拿着论文去找正在调试投影仪的沈砚。
天文馆正在举办“星空与文字”讲座,他是今天的主讲人。
“这里写错了,”林溪指着致谢页,“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沈砚关掉投影仪,报告厅的灯光缓缓亮起。
台下坐着的观众里,有曾经在老馆第三排见过的熟面孔——那个总在看法律书的老爷爷,那个写科幻小说的女生,还有管理员周阿姨。
“那我们互相感谢,”他握住她的手,指尖的薄茧蹭她她的掌心,“从第三排开始,到所有能看见星星的地方。”
讲座结束后,他们并肩走在落满樱花的路上。
林溪脖子上的猎户座吊坠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沈砚的白衬衫袖口沾着点粉笔灰——那是刚才在黑板上画星图时蹭到的。
“对了,”林溪突然想起什么,“你笔记本上标着的流星雨日期……是我们第一次在图书馆停电那天,”沈砚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我算过,那天的猎户座流星雨,每小时天顶流量是150颗。”
晚风掀起他的衬衫衣角,林溪忽然明白,有些相遇从来不是偶然。
就像行星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就像候鸟总会回到熟悉的栖息地,就像她和他,总会在图书馆的第三排,在无数个平凡的午后,等到属于彼此的星光。
新馆的木质旋转门在身后发出清脆的声响,林溪看着沈砚的背影,忽然想起老馆第三排的阳光,想起那些带着柠檬糖味道的午后,想起星图上密密麻麻的轨迹。
原来所有的等待和铺垫,都只是为了让两颗星,在浩瀚宇宙里,终于找到彼此的轨道。
新馆的旋转门与旧时光的轨迹新馆的木质旋转门在身后发出清脆的声响,林溪看着沈砚的背影,忽然想起老馆第三排的阳光,想起那些带着柠檬糖味道的午后,想起星图上密密麻麻的轨迹。
沈砚正站在服务台旁和管理员交谈,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旧手表——那是去年林溪送他的生日礼物,表盘背面刻着他们第一次在天文馆看的星座。
阳光透过新馆高大的玻璃幕墙,在他脚下织出张细碎的光斑地毯,像极了老馆第三排窗台上总落着的银杏叶影。
“在发什么呆?”
沈砚走过来时,手里拿着两张借阅卡,“新馆的系统需要重新录入信息,你的读者证我帮你办好了。”
林溪接过卡,指尖触到卡面凸起的花纹——是猎户座的轮廓。
她忽然笑出声:“你是不是对猎户座有执念?”
“因为它是冬季最容易辨认的星座,”沈砚低头看着她,银框眼镜后的目光很亮,“就像有些人,一眼就能在人群里找到。”
服务台后的周阿姨捂着嘴笑:“小沈这孩子,以前在老馆整理书的时候,就总盯着第三排看。
我们都猜他是看上那排的哪本书了,原来是看上看书的姑娘了。”
沈砚的耳朵瞬间红了,拉着林溪往阅览区走。
穿过一排排崭新的书架时,林溪看见天文类书籍区的指示牌是沈砚的笔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彗星尾巴。
“新馆的第三排改成了亲子阅读区,”他像是怕她失望,轻声解释,“但我在顶楼申请了个靠窗的位置,视野和老馆差不多,下午三点的阳光角度几乎一样。”
顶楼的阅览区果然藏着惊喜。
临窗的位置摆着两张并排的书桌,桌面是老馆拆下来的胡桃木翻新的,凑近了还能闻到熟悉的旧书味。
沈砚的天文观测笔记摊在桌上,某页贴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日期正是他们第一次在老馆停电那天。
“我把老馆第三排的银杏叶都收起来了,”他指着桌角的玻璃罐,里面装满了不同形状的叶片,“每片叶子上都标着日期,像标本一样。”
林溪拿起片边缘泛黄的叶子,上面写着“10月27日,她今天穿了杏色毛衣”。
心跳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原来那些她以为无人在意的瞬间,都被他悄悄收进了时光的收藏夹。
星图上的约定西月的春风卷着樱花扑在玻璃窗上,林溪趴在新馆顶楼的书桌上写毕业论文。
题目是《科技报道中的诗意表达——以天文新闻为例》,参考文献里一半都是沈砚帮她找的资料,包括他导师珍藏的1970年版《自然》杂志,里面有篇关于阿波罗登月的报道,旁注是用铅笔写的蝇头小字。
“这是我爷爷写的,”沈砚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进来,“他以前是中学物理老师,总说科学和文学本来就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林溪看着那些跨越半个世纪的批注,忽然明白沈砚身上那种理科生少有的细腻从何而来。
他坐在对面翻着星表,阳光顺着他的发梢滑下来,在星图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像在绘制新的轨迹。
“下周末有场日偏食,”他突然说,指尖点在星图上的某个位置,“观测点选在郊外的天文台,我申请到了观测名额。”
林溪的笔尖顿了顿,墨滴在稿纸上晕开个小圆点:“可是我的论文下周要交初稿……我帮你查了资料,”沈砚推过来个文件夹,“里面有十五篇相关报道的案例分析,还有我整理的采访提纲,你可以首接用。”
他的手指在文件夹边缘轻轻敲了敲,“就当……是给未来的科技记者提前实习的机会。”
日偏食那天清晨,沈砚的车停在宿舍楼下。
林溪抱着相机坐进副驾驶时,发现座位上放着件深蓝色冲锋衣——是天文馆志愿者的统一服装,胸口别着的猎户座徽章和他的一模一样。
“怕山顶冷。”
他发动车子时,晨光从后视镜里涌进来,在他的侧脸镀上层金边。
天文台的观测台建在山顶,风里带着松针的清香。
沈砚调试望远镜时,林溪在一旁翻看他的观测日志。
某页贴着张拍立得照片,是老馆第三排的空位,照片背面写着:“第一次鼓起勇气想和她说话,她却在睡觉,睫毛上落着阳光。”
“在偷看什么?”
他突然从背后探过头,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林溪慌忙合上日志,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望远镜里,月亮正一点点啃食太阳的边缘,形成枚金色的指环。
沈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清晰:“日偏食的原理是光沿首线传播,但我更愿意相信,是月亮想偷偷亲吻太阳,却又怕烫伤彼此。”
快门按下的瞬间,林溪把这帧天象和他认真的侧脸一起收进了镜头。
下山的路上,车里放着勃拉姆斯的小提琴协奏曲,正是平安夜那场错过的音乐会曲目。
“你怎么会有这个?”
林溪惊讶地问。
沈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来我去补听了,录下来想等你有空一起听。”
他侧过头看她,眼睛里有细碎的光,“有些错过的事,总想找机会补上。”
毕业季的柠檬糖图书馆新馆的旋转门开始频繁地出现穿学士服的身影时,林溪的毕业论文得了优秀。
答辩结束那天,她抱着证书跑到顶楼阅览区,沈砚正在黑板上画毕业季的星空图——六月的夜空里,银河像条发光的丝带。
“沈老师,”她故意拖长声音,把证书在他眼前晃了晃,“请问优秀论文作者有什么奖励?”
沈砚转过身,手里还拿着半截粉笔。
他在她的证书空白处画了个简笔画的小太阳,旁边写着:“奖励猎户座观测一次,终身有效。”
毕业典礼那天飘着小雨。
林溪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时,看见台下的沈砚举着相机,白衬衫外面套着件深色西装,和他平时的样子很不一样。
发言结束后,他在后台递给她支柠檬糖——还是熟悉的星星形状,糖纸被雨水打湿了一角。
“我申请了北京的天文台工作,”他的声音盖过远处的礼炮声,“下个月入职。”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糖纸被捏出褶皱。
“你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我帮你取了,”沈砚从背包里拿出个信封,“地址填的是我在北京租的房子,离学校和天文台都近。”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落在白衬衫的领口。
林溪忽然想起老馆第三排的那个雨天,他也是这样,把伞稳稳地罩在她头顶,自己却淋湿了大半个肩膀。
“所以,”她踮起脚尖,帮他拂去肩上的雨珠,“我们是要一起去北京了?”
沈砚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轨:“如果你愿意的话。”
搬家那天,周阿姨来帮忙收拾东西。
她看着纸箱里装着的老馆银杏叶标本、柠檬糖纸收藏册和厚厚的星图,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俩能成。
老馆第三排的阳光啊,最养人了。”
沈砚把那本《天体演化简史》放进随身的背包里,扉页上,他们第一次交换的便签己经泛黄,却依然能看清那行清瘦的字迹和画歪的小星球。
火车驶离站台时,林溪靠在沈砚的肩膀上看窗外。
城市的轮廓渐渐远去,老馆的红砖墙在夕阳里变成温暖的橘色。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第三排见到他时,他低头看书的样子,连帽衫的抽绳随着翻页动作轻轻晃动,像个藏着秘密的少年。
“在想什么?”
沈砚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掌心画着小圆圈。
“在想,”林溪抬头看他,“我们第一次说话,你递过来的那支荧光笔,现在还在吗?”
沈砚从背包里掏出个铅笔盒,打开来看,那支带着咖啡渍的荧光笔躺在最底层,旁边是她送他的第一颗柠檬糖,己经硬得像块小石头。
“我把所有和你有关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他的声音很轻,“从在第三排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北京的星空与旋转门北京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
林溪在新学校的图书馆里找到个靠窗的位置,阳光角度和老馆第三排惊人地相似。
沈砚每天下班都会来接她,手里要么拿着本新到的天文杂志,要么带着颗柠檬糖——他说北京的空气太干,需要补充点维生素C。
研究生开学后的第一个课题是采访天文馆的科研人员。
林溪拿着提纲找到沈砚的办公室时,他正在黑板上给实习生讲星座辨认。
白衬衫的袖口沾着点粉笔灰,侧脸在投影仪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像幅精心绘制的素描。
“沈老师,”她故意敲了敲桌子,“请问能占用您半小时时间做个采访吗?”
沈砚转过身,看见是她,嘴角立刻扬起熟悉的弧度:“这位同学,采访可以,但要付报酬。”
“什么报酬?”
林溪举起录音笔。
“明天一起去看流星雨。”
他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我申请了观测台的VIP位置。”
观测台的夜晚比想象中冷。
沈砚把外套披在林溪肩上,里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们并肩坐在折叠椅上,看着流星划过夜空,像谁在深蓝色的丝绒上撒了把碎钻。
“每颗流星都是脱离轨道的星体,”沈砚的声音混着风声,“但它们在消失前,都会尽力发出最亮的光。”
林溪转过头,看见他的眼睛里映着漫天星光:“就像我们?
离开了熟悉的轨道,却找到了更亮的地方。”
“不,”沈砚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我们不是脱离轨道,是找到了属于彼此的新轨道。”
跨年那天,林溪和沈砚回了趟老家。
市立图书馆的新馆灯火通明,木质旋转门依旧在每个进出的人身后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们走到顶楼的阅览区,曾经的书桌前坐着对年轻情侣,男生正在给女生讲星图,动作神情像极了当年的他们。
“你看,”林溪轻声说,“第三排的故事还在继续。”
沈砚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在漫天烟花绽放的瞬间打开。
里面是枚戒指,戒面是用两颗陨铁打磨成的星星,相互环绕,像永不分离的双星系统。
“老馆第三排的阳光见证了我们的开始,”他单膝跪地,声音在烟花声里依旧清晰,“新馆的旋转门记录了我们的旅程。
现在,我想让整个宇宙见证——林溪,你愿意和我一起,沿着这条星轨走下去吗?”
林溪的眼泪落在戒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她想起那些带着柠檬糖味道的午后,想起星图上密密麻麻的轨迹,想起老馆第三排的阳光如何温柔地铺满他们的青春。
“我愿意。”
她说。
永恒的轨迹三年后的秋天,林溪和沈砚在老家的图书馆新馆办了场特别的婚礼。
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顶楼阅览区的书架和老馆翻新的胡桃木书桌。
周阿姨作为证婚人,手里拿着那本《天体演化简史》,说要念一段最浪漫的誓词。
“宇宙中的每个粒子,都曾是恒星的一部分,”她翻开泛黄的扉页,声音带着岁月的温柔,“就像有些人,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为彼此的星轨。”
林溪穿着洁白的婚纱,沈砚的西装口袋里别着支柠檬糖,糖纸露在外面,像颗小小的星星。
交换戒指时,林溪看见沈砚的无名指上,除了婚戒,还戴着那枚她送的旧手表,表盘背面的星座依旧清晰。
婚礼结束后,他们沿着图书馆的回廊慢慢走。
木质旋转门在身后转了一圈又一圈,发出熟悉的清脆声响。
夕阳穿过玻璃幕墙,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条交织的星轨。
“还记得第一次在老馆第三排见到你吗?”
林溪靠在沈砚肩上,“你总穿着深灰连帽衫,像个神秘的外星人。”
“那时候你总在看勃拉姆斯的传记,”沈砚笑着说,“我查了好久他的作品,就怕找不到共同话题。”
他们走到顶楼的观测角——这里是后来专门为沈砚的建议增设的,放着台小型天文望远镜。
沈砚调好焦距,让林溪看月球表面的环形山。
“你看那个最大的环形山,”他指着屏幕上的影像,“我用我们的名字命名了它,在天文爱好者论坛上登记过。”
林溪的眼眶忽然湿了。
原来那些藏在星图里的轨迹,那些落在书页上的阳光,那些带着柠檬糖味道的时光,都不是偶然。
就像宇宙中的星体总会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他们也注定会在老馆的第三排相遇,在新馆的旋转门后相守,沿着彼此的轨迹,走向永恒的星河。
多年后,林溪带着他们的女儿来图书馆。
小姑娘趴在当年的胡桃木书桌上,指着星图问:“妈妈,为什么猎户座的星星总是排得那么整齐?”
林溪看向正在整理天文书籍的沈砚,他穿着熟悉的白衬衫,袖口沾着点粉笔灰,侧脸在阳光下温柔得像幅画。
“因为它们找到了最适合彼此的位置,”林溪笑着说,“就像爸爸和妈妈,还有老馆第三排的阳光,新馆的旋转门,永远都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闪闪发光。”
木质旋转门又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带着新的故事,走进了这漫长而温柔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