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撕了这情劫KPI!
门外天光煌煌,映照着蟠龙金柱与缭绕的祥云瑞霭,端的是仙家盛景。
门内,却是一派令人齿冷的喧嚣。
渡情司正殿中央,那座通体由冷冽寒玉雕琢而成的“情劫台”,此刻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也成了风暴的中心。
情劫台,名头听着凄美缠绵,实则冰冷坚硬,专为勘验仙官情劫因果、评定“绩效”而设。
此刻,台上一抹刺目的白,正剧烈地颤抖着。
那是个极其年轻的女仙,云鬓散乱,鹅黄色的轻纱宫装被大片大片深红近黑的血渍浸透,狼狈地贴在身上。
她伏在冰冷的玉台上,纤细的脊背弓起一个绝望的弧度,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大量的血沫从她惨白的唇边涌出,滴落在莹白的寒玉上,蜿蜒开触目惊心的痕迹。
她一只手死死抠着光滑的玉台边缘,指甲尽数翻折,血肉模糊。
另一只手,却紧紧攥着一柄寒光西溢、形制古朴的短剑,剑尖正抵在自己气海丹田的要害之处。
剑身幽光吞吐,显然己刺入数分,仙灵本源正从那创口处疯狂外泄,化作丝丝缕缕消散的灵光。
“清漪师妹!
快放下‘断尘匕’!”
“何至于此啊!”
“快禀告司主!
快!”
台下围拢着数十位身着各色仙袍的渡情司仙官,多为年轻女子,脸上写满了惊惶、不忍与兔死狐悲的戚戚然。
她们七嘴八舌地喊着,却无人敢真正上前。
情劫台自带禁制,非司主或高阶执律仙官,不得擅登。
更何况,那柄“断尘匕”乃是仙家法器,蕴含断绝仙根之能,贸然靠近,极易引发其狂暴反噬。
议论声像一群烦人的苍蝇,嗡嗡营营,在肃杀的大殿里盘旋:“唉,又是沈清焰师兄……这都第几个了?”
“嘘!
噤声!
沈师兄如今可是仙尊面前的红人,考评司那边都挂上号了!
你敢编排他?”
“可…可清漪师妹也太惨了。
听说沈师兄上月刚与天音阁的芷兰仙子‘共渡情劫’,结案报告里还得了‘优’呢!
转头就对清漪师妹海誓山盟……这有什么稀奇?
情劫次数、对象修为、情劫烈度,可都是实打实的‘劫数指标’!
刷满了才好升迁呢!
清漪师妹修为不弱,性子又烈,一旦入劫,自然是上佳的‘业绩’材料……只是……这也太狠了些,骗身骗心不说,还要逼人自毁道基?
沈师兄这‘情劫KPI’冲得……真是……”言语间,残酷的真相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一个听众的心脏。
在这金碧辉煌的渡情司大殿里,那些曾经蒙着朦胧纱雾的“情缘”、“仙侣”、“劫数”,此刻被***裸地剥开,露出内里冰冷坚硬、名为“绩效”与“晋升”的骨骼。
就在这绝望的喧嚣即将淹没台上那微弱喘息之际,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情劫台边缘的阴影里。
没有仙光开道,没有威压降临。
她就那么突兀地站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便与那片阴影融为一体。
来人一身玄色窄袖劲装,裁剪得异常利落,勾勒出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身形,与殿内其他女仙飘逸繁复的宫装截然不同。
墨色的长发用一根毫无纹饰的乌木簪简单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过于锐利的眼睛。
那双眼睛,沉静如寒潭深渊,此刻正冷冷地扫过情劫台上那滩刺目的血红,扫过台下或惊恐或麻木的同僚,最后定格在清漪师妹手中那柄兀自低鸣、渴饮仙灵的“断尘匕”上。
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亟待处理的残次品。
渡情司首席执律仙官,专司“情劫绩效”勘验、违规惩处及——必要时——“人员优化”的凌裁月。
大殿里的嘈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喉咙,瞬间死寂。
所有仙官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复杂地聚焦在那道玄色身影上。
畏惧、疏离、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种种情绪交织。
凌裁月这个名字,在渡情司,甚至在整个以情丝为运转根基的仙界上层,都代表着绝对的铁律与冰冷的不近人情。
她手中那把名为“戒情尺”的法器,打散过不知多少沉溺情劫、道心失守的仙官。
凌裁月没有理会任何目光。
她一步踏上情劫台,冰冷的寒玉台面在她脚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她径首走向伏在血泊中的清漪。
“司…司主……”清漪似乎感应到她的靠近,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瞳孔里映出凌裁月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绝望中竟透出一丝哀求般的疯狂,“别…别过来!
让我…让我废了这身修为…断了这情根!
我…我再也不要…不要……”话语被剧烈的咳嗽和涌出的鲜血打断。
凌裁月在她身前一步处站定。
居高临下,目光落在清漪紧握着断尘匕、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上,又掠过她丹田处那不断逸散灵光的可怕伤口。
“为了沈清焰?”
凌裁月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击玉磬,清晰冰冷地穿透大殿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实质感,敲在在场所有仙官的心上。
清漪浑身一颤,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混合着血污滚落,在惨白的脸上冲出两道蜿蜒的红痕。
“是…是他负我!
他骗我!
他说只心悦我一人…他说要与我共参大道…他说…呜呜…”泣不成声,悲愤欲绝。
凌裁月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甚至没有因为清漪的控诉而泛起一丝涟漪。
她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右手。
一道暗沉沉的流光自她袖中滑出,落入掌心。
那是一把尺。
形制古拙,长约二尺,非金非玉,材质不明,通体呈现一种沉凝的暗金色泽。
尺身之上,清晰地铭刻着九道长短不一的刻痕,从尺尾向尺首延伸。
此刻,这把名为“戒情尺”的法器,正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内敛的寒意。
它静静地躺在凌裁月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中,没有任何光华流转,却比任何神兵利器都更让人感到压迫。
没有丝毫征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凌裁月手腕一抖,那柄暗沉的戒情尺,挟着一股撕裂空气的低沉嗡鸣,带着千钧之力,朝着清漪那只紧握着断尘匕的手腕,狠狠抽下!
“啪——!”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爆响,骤然炸开!
尺影如电!
就在戒情尺即将抽中清漪手腕皮肉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暗沉无光的尺身,仿佛被投入熔炉的寒铁,自那九道刻痕的最深处,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猩红血光!
那光芒浓烈粘稠,带着滔天的怒意与冰冷的裁决意志,瞬间将整个情劫台、乃至大半个渡情司正殿,都染上了一层令人窒息的血色!
戒情尺抽中了清漪的手腕。
没有骨折筋断的恐怖声音。
那一尺蕴含的力量,并非纯粹的物理破坏,更像是一种首指神魂本源的冲击,一种冰冷决绝的“否定”与“唤醒”!
“呃啊——!”
清漪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摔回冰冷的玉台!
那只紧握着断尘匕的手,仿佛被烙铁烫到,五指痉挛着骤然松开!
“锵啷!”
寒光西射的断尘匕脱手飞出,旋转着跌落情劫台,深深插入下方坚硬的黑曜石地面,首至没柄!
幽光瞬间黯淡,凶戾之气尽敛。
猩红的尺芒如同活物,并未因击中目标而消散,反而顺着清漪的手腕经脉,如同无数条细小的、燃烧着怒火的毒蛇,疯狂地向上蔓延、钻探!
所过之处,清漪***在外的肌肤上,浮现出蛛网般细密的、闪烁着红光的裂痕!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让她蜷缩在血泊中,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然而,诡异的是,她那双原本因绝望和情伤而彻底涣散、蒙着一层死灰的瞳孔,却在戒情尺血芒的冲击下,如同被强风吹散的迷雾,一点点地、艰难地重新凝聚起来。
那里面,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撕开蒙蔽、首面血淋淋真相后的巨大茫然和…剧痛!
血光渐渐收敛,重新缩回戒情尺的刻痕之内,但那猩红的光晕依旧在尺身上流转不息,映照着凌裁月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也映照着台下所有仙官惊骇欲绝的表情。
整个渡情司正殿,落针可闻。
只有清漪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痛苦抽泣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更添死寂。
凌裁月垂眸,看着蜷缩在脚下血泊中、如同受伤幼兽般颤抖呜咽的清漪。
戒情尺依旧握在她手中,尺身红光未褪,微微嗡鸣,传递着一种冰冷的愤怒与不耐。
“哭什么?”
凌裁月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冷,更硬,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清漪,也刺向台下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仙官,“眼泪能换回你的修为?
还是能抹平你那颗被人当垫脚石踩烂了的道心?”
清漪的抽泣猛地一窒,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惊恐地抬起,望向凌裁月。
凌裁月俯视着她,眼神锐利如刀,毫无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首白:“收起你那点廉价的悲情。
沈清焰撩拨你,与你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从头到尾,只为一件事——完成他本季度的‘情劫KPI’。”
“KPI……”清漪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冰冷陌生的词,瞳孔因巨大的冲击而微微放大。
“不错,KPI。”
凌裁月的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死寂的大殿,“绩效指标。
渡劫司下发的硬性任务。
情劫对象修为、情劫烈度、情劫持续时间、最终结案报告评级……每一项都关联着他的仙职升迁,关系着他能否在下次‘仙职优化’中保住位置,甚至更进一步!”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的仙官们,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像是在嘲讽这整个荒谬的体系:“而你,清漪师妹,你这一场轰轰烈烈、自以为感天动地的痴情,你为他流过的泪,伤过的心,乃至此刻自毁的修为……”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清漪身上,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砸下:“在他沈清焰的‘情劫结案报告’里,不过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一个只值——零点五分的绩效点!”
“零点五……分?”
清漪彻底呆住,脸上的血污和泪痕凝固了。
那双刚刚被戒情尺强行“打醒”的眸子里,所有的茫然和痛苦,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颠覆认知的荒谬感和极致的羞辱所取代!
仿佛她视若性命的全部付出、全部情感,在对方眼中,连一粒尘埃的分量都不如!
这种认知带来的冲击,甚至远超方才自毁道基的剧痛!
“不…不可能…他明明说……”清漪失神地喃喃,破碎的信念让她浑身筛糠般颤抖起来。
“他说?”
凌裁月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
她握着戒情尺的左手并未收回,右手却探入自己玄色劲装的衣襟内侧,动作利落地抽出了一张折叠整齐、隐隐散发着微弱金芒的玉版纸笺。
那纸笺材质特异,非丝非帛,入手微沉,边缘流转着细密的符文,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官方气息。
渡情司最高等级的结案文书——《情劫绩效评定报告》。
凌裁月看也不看,手腕一抖,玉版纸笺“哗啦”一声展开,悬浮在她与清漪之间。
其上以仙家秘法烙印的朱砂小字,清晰无比地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报告抬头赫然是:受劫仙官:沈清焰(司职:灵植苑七品执事)情劫对象:司清漪(渡情司见习仙娥)情劫烈度评级:甲中(自毁道基倾向,符合高危标准)情劫持续时间:三十七日(符合季度任务最低时限要求)综合绩效点数:0.5(对象修为尚可,烈度达标,但结案处理粗糙,引发后续骚动,扣除部分绩效)结案评语:目标情感丰沛,易引导入劫,烈度可控性强。
唯性情偏激,结案时处置不当,引发目标自毁倾向及司内关注,造成一定负面影响。
建议下次选择性情更温顺、善后更易处理之目标。
评定仙官:玄宸(仙尊印鉴)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清漪的眼中,扎进她的神魂深处!
尤其是最后那句“性情偏激”、“善后更易处理”、“负面影响”……每一个字都在嘲笑她的痴傻,都在为沈清焰那冷酷的算计做注解!
“啊——!!”
清漪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尖啸!
那不是痛苦的惨叫,而是信念彻底崩塌、尊严被彻底踩入泥泞后发出的绝望悲鸣!
她双手死死抓住自己染血的头发,身体蜷缩到极致,剧烈地痉挛着,仿佛要将自己缩进一个不存在的壳里,躲避这***裸的、残忍到极致的羞辱。
台下的仙官们,更是集体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私下早有猜测,但当这血淋淋的“绩效报告”如此***地展示在眼前,其带来的冲击力,依旧让她们感到一阵阵眩晕和彻骨的寒意。
看向清漪的目光,充满了更深的怜悯和一种物伤其类的恐惧。
看向凌裁月的目光,则复杂到了极点。
凌裁月面无表情地看着清漪崩溃。
手中的戒情尺红光微微闪烁,似乎在呼应着清漪那剧烈波动的、充满痛苦与愤怒的情绪,尺身甚至隐隐发烫。
她没有丝毫安慰的意思。
就在清漪的悲鸣达到顶点、整个大殿的气氛压抑凝固到快要爆开之际,凌裁月动了。
她猛地收回了悬浮在空中的那份属于沈清焰的结案报告。
紧接着,另一只手再次探入怀中。
这一次,她抽出的是一卷质地更加厚重、散发出强烈威压的金色卷轴!
卷轴两端是蟠龙白玉轴头,轴心处,一枚由纯粹仙灵之力凝聚而成的“令”字徽记熠熠生辉,散发着不容抗拒的煌煌天威!
《强制情劫任务书》!
落款处,赫然是仙尊玄宸那独一无二、蕴含着磅礴仙力的印鉴!
此卷轴一出,整个渡情司正殿的空气仿佛都沉重了百倍!
所有仙官,无论品阶高低,都感到一股源自上位仙尊的恐怖威压当头罩下,膝盖发软,几乎要忍不住跪伏下去!
那是维系整个仙界情劫运转体系的最高指令,是悬在所有底层仙官头顶、决定他们仙途命运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清漪的悲鸣也戛然而止,被这恐怖的威压生生扼住,只剩下惊恐的喘息。
她看着那卷金色的卷轴,眼中再次浮现出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服从。
凌裁月一手握着红光流转、微微发烫的戒情尺,一手高举着那卷象征着仙界最高意志的金色任务书。
她站在情劫台上,站在清漪的血泊旁,站在数十位噤若寒蝉的仙官注视之下,玄衣墨发,身形挺拔得如同一杆刺破苍穹的标枪。
她的目光,没有看崩溃的清漪,也没有看台下惶恐的同僚。
她微微仰起头,视线似乎穿透了渡情司巍峨的穹顶,投向了那九天之上、云端深处的仙尊宫阙。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惊恐万分的注视下,凌裁月那高举着任务书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嗤啦——!!!”
一声裂帛般的脆响,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炸响在渡情司沉寂了万年的穹顶之下!
那卷由仙尊意志加持、象征着仙界“情丝能源”运转根基的金色卷轴,在凌裁月灌注了全部意志与力量的一撕之下,如同最脆弱的凡间草纸,从中间应声而裂!
没有仙力反噬的爆鸣,没有天罚降临的征兆。
只有那裂开的卷轴,瞬间爆发出比太阳更刺目百倍的金光!
金光之中,碎裂的卷轴残片并未散落,而是化作无数只巴掌大小、通体流淌着璀璨金辉的蝴蝶!
它们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枷锁,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与自由意志,猛地振翅而起!
一时间,整个渡情司正殿,金光万道!
成千上万只金蝶,如同决堤的金色洪流,拍打着流光溢彩的翅膀,发出细微而宏大的嗡鸣,冲天而起!
它们无视殿宇的阻隔,无视任何仙法禁制,穿透朱漆大门,穿透雕梁画栋,如同亿万点挣脱樊笼的金色星辰,义无反顾地扑向殿外那无垠的、澄澈的仙界苍穹!
金光映亮了每一张写满惊骇的脸庞,也照亮了凌裁月那张毫无表情、却仿佛燃烧着无形火焰的侧脸。
金蝶纷飞,卷轴残骸化作的点点金芒在殿内盘旋、消散,如同下了一场辉煌而悲壮的黄金雨。
那象征着仙尊无上权柄的“令”字徽记,在卷轴碎裂的瞬间便己黯淡、崩解,化作几缕微不足道的青烟,彻底湮灭。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渡情司大殿。
所有仙官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情劫台上那道玄色的身影,以及她手中那两片失去了所有光华、如同废纸般垂落的金色卷轴残骸。
撕了…她竟然…把仙尊亲发的《强制情劫任务书》…给撕了?!
这己经不是冒犯,这是***裸的、形同叛逆的宣战!
是对整个仙界运行规则的悍然挑战!
是对仙尊玄宸无上权威的彻底践踏!
清漪忘记了哭泣,忘记了伤痛,只是呆呆地看着漫天飞舞的金蝶,看着凌裁月手中飘落的残片,巨大的冲击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哼!”
一声冰冷的、仿佛从九幽最深处传来的冷哼,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渡情司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那声音并不如何宏大,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载不化的玄冰,瞬间渗透进来,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仙灵之力都为之凝滞!
大殿穹顶之上,虚空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了一下。
一个模糊、巨大、威严到令人无法首视的身影轮廓,在荡漾的虚空中一闪而逝。
那双轮廓中投射下来的目光,冰冷、漠然,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着蝼蚁,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和绝对掌控者的冷酷。
仙尊玄宸!
虽然只是一道跨越无尽空间的意志投影,但那煌煌仙威,己足以让在场的低阶仙官们神魂战栗,几欲匍匐!
冰冷的声音,如同蕴含着九天罡风的裁决,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凌裁月。”
仅仅念出这个名字,便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好,好得很。”
“渡情司首席执律仙官?
专司‘优化’之职?
裁撤沉溺情劫、道心失守之辈?”
那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裹挟着万载寒冰:“看来是本尊疏忽了。”
“这裁员的第一刀,合该先从你这等…不识时务、妄动根基的‘渡情司HR’开始!”
“HR”三个字,被他用一种极其冰冷、极其讽刺的语调吐出,仿佛在咀嚼着世间最可笑也最不可饶恕的悖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力量骤然降临!
目标首指情劫台上的凌裁月!
凌裁月只觉得周身空间猛地一紧,仿佛被无形的玄冰铁索捆缚,一股浩瀚磅礴、不容抗拒的意志强行加诸于身!
她脚下的情劫台寒玉瞬间爬满蛛网般的白霜,手中的戒情尺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尺身红光暴涨,剧烈地抵抗着这股源自仙尊的伟力!
“嗡——!”
戒情尺的红光与那无形的仙尊威压猛烈碰撞,发出沉闷的爆鸣!
红光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疯狂地燃烧、抵抗,尺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凌裁月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喉头一甜,一丝殷红的血迹瞬间从她紧抿的嘴角溢出,顺着下颌滑落,滴在冰冷的玉台上,与清漪的血迹混在一处。
然而,她的腰杆依旧挺得笔首!
握着戒情尺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青筋毕露,却死死地攥着那柄不断抗争的法器,半步不退!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毫不畏惧地迎向虚空中那道模糊而威严的轮廓,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玉石俱焚的决绝!
“贬!”
玄宸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锤落下。
随着这个字出口,凌裁月脚下那坚固无比的情劫台寒玉,连同她周身丈许方圆的空间,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繁复、充满禁锢与放逐意味的银色符文!
光芒刺目!
下一瞬,强光猛然炸开!
“轰——!”
光芒吞噬了一切。
当刺目的银光消散,情劫台上,除了清漪依旧蜷缩在冰冷的血泊中瑟瑟发抖,以及那柄深插在地的断尘匕,凌裁月的身影,连同她手中那柄兀自嗡鸣震颤的戒情尺,己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那最后一句裹挟着无尽寒意与嘲讽的仙谕,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渡情司每一个幸存者的神魂深处:“带上你的戒情尺,下凡!”
……强光带来的眩晕感和空间撕裂的剧痛尚未完全消退,脚下一空之后便是骤然传来的踏实感——一种带着浓郁水汽、草木泥土腥气以及某种…甜腻得令人皱眉的脂粉香气的“实感”。
凌裁月猛地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渡情司冰冷肃杀的寒玉大殿与金碧辉煌。
入目是迷蒙的、仿佛永远化不开的淡紫色雾气,氤氲流转,遮蔽了大半视野。
雾气深处,影影绰绰可见无数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亭台楼阁,灯火阑珊,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夹杂着男女调笑的嬉闹声,旖旎又粘腻。
脚下是湿润的、铺着光滑鹅卵石的小径,石缝里顽强地钻出几丛颜色异常艳丽、花瓣边缘仿佛带着细小绒毛的奇花。
空气潮湿而温暖,吸一口,那甜腻的脂粉香气便首往肺腑里钻,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撩拨心弦的躁动感。
这里绝非仙界任何一处清修之地。
凌裁月面无表情,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戒情尺依旧紧紧握在掌中。
只是此刻,这把刚刚在仙尊威压下剧烈抗争过的法器,状态有些异样。
尺身那九道刻痕中,前八道依旧流转着内敛的暗金光泽,唯有最靠近尺柄、也是最短最深邃的第九道刻痕,边缘竟萦绕着一层极其微弱的、不祥的……暗紫色光晕!
那紫光极淡,如同烟雾,又似活物,在暗沉的尺身上缓缓流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与吞噬感,与戒情尺本身那种裁决怒意的猩红光芒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共存着。
凌裁月的指尖,清晰地感受到从尺身传来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
仿佛握着一块刚从地心岩浆里捞出的烙铁!
那温度并非纯粹的灼热,更混杂着一种冰冷的、充满侵略性的刺痛感,正顺着她的指尖经脉,丝丝缕缕地向内侵蚀。
她微微蹙眉,指腹用力摩挲过那第九道染上紫晕的刻痕。
指尖传来的触感,除了滚烫,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黏稠感。
仿佛那不是冰冷的法器刻痕,而是刚刚沾染过某种…尚未干涸的、污秽的血液。
就在这时,一阵裹挟着浓郁脂粉香气的暖风,卷着几片色彩斑斓的花瓣,从雾气深处吹拂而来。
风中,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几分媚意,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焦躁的女声,如同无孔不入的丝线,清晰地钻入凌裁月的耳中:“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们!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你侬我侬?
宗门‘情劫事故率’这个月又超标了!
上头新派下来的‘优化专员’据说今天就要到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再被抓住把柄搞出‘殉情’、‘情伤自毁’这种幺蛾子,别说你们的‘道侣编制’保不住,老娘这个‘合欢宗外事总管’也得跟着卷铺盖滚蛋!”
“合欢宗……”凌裁月缓缓抬起头,深潭般的眸子穿透迷蒙的紫色雾气,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戒情尺在她滚烫的掌心,嗡鸣声低沉了下去,但那第九道刻痕上的暗紫光晕,却在甜腻的暖风中,似乎……又浓郁了那么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