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之外，一只磷骨兽正埋头啃食教廷骑士的尸身，牙齿碾过骨头的声响，像生了锈的齿轮在干涩转动，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眯起眼，指尖抚过腰间那柄自制骨刀——刀柄缠着永夜遗民地界特有的荧光布条，幽微的光线下泛着冷色，而刀刃上镶嵌的星骸碎片，却透着几分不属于这里的锐利。
“三、二、一……”磷骨兽忽然抬头，空洞的眼眶猛地转向他的方向，似是终于嗅到了活人的气息。
但太迟了。
骨刀破空而出，精准钉入磷骨兽眉心。
星骸碎片与兽核骤然共振，轰然爆开一团幽蓝火焰，妖异的光瞬间舔舐了周遭的废墟。
磷骨兽发出一声凄厉尖啸，骨骼在火焰中寸寸裂解，最终化作一地闪烁的晶尘，风一吹便簌簌飘散。
云灼纵身跃下断墙，靴底碾过残余的晶尘，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弯腰拾起那枚鸽卵大小的兽核，不规则的晶体里，浅色絮状物正缓缓浮动——那是记忆的残渣。
每当触碰这些残渣，总会有奇怪的画面闯入脑海：银发少女的侧影、暴雨倾盆的悬崖、沉入深海的青铜罗盘……“这次又是什么？”
他蹙眉，指尖用力攥紧兽核。
——先是无边黑暗，随即袭来一阵剧痛。
有人在耳边嘶吼，声音绝望得像是灵魂被生生撕裂成两半。
“别怕……我带你回家。”
云灼猛地松开手，兽核“当啷”落地。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额角己沁出冷汗——那声低语，竟像是从他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带着兽核云灼回到了镇上锈铁镇的集市永远裹着一股怪味——金属锈蚀的腥气混着腐肉的酸臭，像块浸了污水的破布，死死糊在人鼻尖上。
云灼将兽核抛给药铺老板娘时，女人连眼皮都没抬，枯瘦的手指敲了敲台面：“纯度太低，顶多换半株止痛草。”
“上周还能换一整株。”
“上周教廷还没开始收‘记忆税’呢。”
老板娘终于抬眼，左眼的机械义瞳转了半圈，发出细碎的咔嗒声，“现在按克重收星骸残渣——说是要‘净化被污染的历史’。”
云灼嗤笑一声。
他当然清楚教廷在扯谎。
那些穿银甲的“税吏”转头就把星骸残渣倒去黑市，要么做成致幻烟，要么嵌进记忆窃取装置，赚得盆满钵满。
“那就半株。”
他伸手去够柜台后的药草，手腕却被老板娘猛地按住。
“你手上的荧光纹路……”她眯起义瞳，义眼的光圈缩成细线，“是星蚀症前期？”
云灼猛地抽回手，袖口像受惊的蛇般窜上来，死死遮住手腕内侧——那里三道幽蓝的血管正突突跳动，缠成一个扭曲的古老字符。
“等。”
和当初梦里那个银发少女蘸着月光，在他掌心划下的，分毫不差。
回家的路要穿过整个废墟区。
铁锈镇之所以叫铁锈镇，是因镇子的核心建筑本就是一艘坠毁的古代星舰残骸。
而云灼的“家”，便安在星舰残存的舰桥里，抬头透过墙壁裂缝，能望见永夜之境那片紫黑如墨的天空，亘古不变。
推开门时，岳山正坐在轮椅上擦拭他的星图仪。
老人膝头的毯子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红得刺目。
“今天收获如何？”
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老态的沙哑。
云灼将那半株止痛草放在桌上：“换了药。”
“你的咳血又严重了？”
岳山终于转过身。
月光从裂缝里漏进来，恰好照见他脖颈上蔓延的晶化纹路——像盘错的老树根，又像凝固的血管，在皮肤下泛着冷光。
那是星蚀症晚期的征兆。
“教廷开始征兵了。”
云灼忽然开口，“他们在找‘星骸适应性者’。”
星图仪“哐当”一声从岳山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
“你不能去。”
老人猛地攥紧轮椅扶手，指节泛白，“那些被选中的人，最后都成了————‘星骸电池’？”
云灼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没沾到眼底，“我知道。”
他弯腰捡起星图仪，指尖抚过仪盘边缘的刻痕，那行小字在月光下清晰起来：“终焉之钟的坐标，藏在无光之海的瞳孔里。”
窗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教廷的浮空艇正低低掠过镇子上空，舱门打开，无数征兵传单像雪片般洒下。
其中一张“啪”地贴在窗上，正好遮住半边月光。
云灼伸手揭下传单，指尖却触到纸张背面凹凸的刻痕，像是摸到某种暗号。
翻过来的瞬间，一行血字在月光下缓缓浮起，带着潮湿的腥气：“来找我。
带着罗盘。”
字迹下方，一枚裂开的青铜罗盘赫然在目——和他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那枚，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