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的甜腻、女士香水纠缠的馥郁，还有……权力无声角力时散发的、冰冷又灼人的铁锈味。
我站在人群的中心，像一件被精心包装后摆上展台的货物，身上这件缀满碎钻的礼服裙箍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勒痕藏在华美的布料下，如同我前世早己被碾碎的骄傲。
“清欢，”母亲周雅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指尖却用力掐在我臂弯内侧，提醒我此刻的“体面”不容有失，“泽宇来了，快过去。”
我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精准地盯在顾泽宇身上。
他正端着酒杯，被几个狐朋狗友簇拥着，嘴角噙着那抹我前世曾无数次为之悸动、如今只觉遍体生寒的倨傲笑意。
他侧头听着身边人说了句什么，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来，落在我脸上，如同打量一件不甚满意的拍品，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慢。
前世，就是在这里，就是这杯酒，开启了我万劫不复的地狱之门。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前世记忆里刻骨的痛楚——顾泽宇带着不同女人出入我们婚房的羞辱，他母亲刻薄的刁难，顾薇薇那张楚楚可怜面孔下的蛇蝎心肠，还有最后……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将我连人带车撞下悬崖时，耳边那声模糊却恶毒的“靳总吩咐……”恨意如同淬了冰的毒藤，瞬间缠紧西肢百骸。
我指尖冰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痛楚压下灵魂深处翻涌的、几乎要将我撕裂的尖叫。
周雅茹推了我一把，力道不容拒绝。
我踉跄着，几乎是跌到了顾泽宇面前那片小小的空地。
周围的喧闹似乎静了一瞬，无数道看好戏的目光聚焦过来，像探照灯一样灼烤着我。
顾泽宇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带着一身酒气，眼神轻佻地在我脸上逡巡。
“啧，打扮成这样？”
他嗤笑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沈清欢，你以为穿成个水晶灯，就能照进我们顾家的门了？”
他身边那群人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像一群围着腐肉的鬣狗。
前世的我，此刻是怎样的？
是羞愤欲死？
是强忍着泪水还要维持那可笑的体面？
还是……心底深处那点可悲的、祈求他一点点垂怜的希冀？
顾泽宇似乎很满意这片刻的“寂静”，他晃了晃手里那杯琥珀色的液体，嘴角恶劣地勾起。
“不过，”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一圈人都听清，“看在你这么费尽心机想嫁给我的份上……”他故意停顿，欣赏着我苍白的脸色，如同欣赏猎物垂死的挣扎。
“这杯酒，赏你了。”
他猛地抬手，手腕一扬！
冰凉的、带着气泡刺感的液体，混杂着浓烈的酒精气息，兜头盖脸地泼了过来！
“哗啦——”液体冲击皮肤的冰凉触感，瞬间被随之而来的巨大羞辱点燃，烧得我每一寸皮肤都在战栗。
昂贵的香槟顺着我的额发、脸颊、脖颈一路狼狈地淌下，浸透了胸前精心挑选的礼服，留下一大片深色的、耻辱的印记。
碎钻在酒液的冲刷下变得浑浊黯淡，如同我前世被践踏殆尽的人生价值。
几缕湿透的头发黏在颊边，狼狈不堪。
耳边是顾薇薇那声做作的惊呼，还有周围压抑不住的窃笑和倒吸冷气声。
“顾少这脾气……”有人低声嘀咕。
“沈家这位，也太……娶你，是给你脸。”
顾泽宇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施舍般的倨傲，盖过了所有杂音。
他随手将空酒杯塞给旁边的侍者，动作流畅得像丢掉一件垃圾，然后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一根一根仔细擦拭着他那只泼酒的手，仿佛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别给脸不要脸，沈清欢。”
就是这句话。
前世，它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将我最后一丝尊严和希望彻底绞碎。
随之而来的是顾家变本加厉的磋磨，是顾薇薇笑里藏刀的算计，是日复一日在冰冷豪宅里如履薄冰的窒息……最终导向悬崖边那绝望的失重感，和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屈辱、愤怒、刻骨的恨意……无数种情绪在我体内疯狂冲撞、炸裂！
灵魂深处某个沉睡了太久的东西，伴随着那句“娶你是给你脸”的魔咒，轰然觉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碎裂、重组。
眼前奢华到令人眩晕的场景，顾泽宇那张写满轻蔑的脸，周雅茹焦急又带着警告的眼神，顾薇薇眼底那抹幸灾乐祸的得意……所有画面都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晃动、扭曲，然后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噬！
白光之中，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列车，带着巨大的轰鸣声狠狠撞进脑海——……顾泽宇搂着一个陌生妖艳女人从我精心布置的婚房里出来，睡衣半敞，看到我时只是不耐烦地皱眉：“杵这儿当门神？
滚开。”
……顾薇薇“不小心”打碎了我母亲唯一的遗物玉镯，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顾泽宇和他母亲立刻围上去安慰，对我劈头盖脸的指责：“一个破镯子也值得你给薇薇脸色看？
小家子气！”
顾家豪华却冰冷的餐厅里，长长的餐桌对面，顾母刻薄的声音：“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占着顾太太的位置，你亏不亏心？
还有最后，那辆在雨夜里失控般撞来的黑色轿车，巨大的冲击力，身体被狠狠抛起又砸落的剧痛，冰冷雨水混着血腥味灌入口鼻，濒死之际，意识模糊中，似乎听到肇事者下车走近，声音冰冷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靳总，按您吩咐，‘意外’处理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