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穿了件月白杭绸褙子,领口绣着几枝银线兰草,是母亲亲手绣的花样。
刚跨过门槛,就见沈凌薇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捏着块杏仁酥,见她进来,立刻笑着起身:“姐姐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一会儿了。”
沈微婉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
沈凌薇穿了件水绿色绫罗裙,袖口滚着圈浅粉色绦子,头上梳着双环髻,簪着两朵珠花,瞧着一派天真烂漫。
可沈微婉记得清楚,前世母亲“意外”落水那天,她也穿了件相似款式的裙子,只是颜色换成了素白——那是特意准备的孝衣,就等着母亲断气后换上。
“昨晚及笄宴睡得晚,起迟了。”
沈微婉淡淡开口,走到主位坐下。
青禾连忙上前为她布碗筷,白瓷碗沿描着细细的金线,是侯府嫡女该用的规制。
沈凌薇却亲自端了个描金白瓷碗过来,碗里盛着晶莹剔透的燕窝,上面还飘着几朵细小的合欢花。
“姐姐快尝尝,这是我今早特意让厨房炖的。”
她把碗往沈微婉面前推了推,声音甜得发腻,“张厨子说,合欢花能安神,姐姐定是宴上累着了,喝这个正好。”
沈微婉的指尖微微发冷。
合欢花?
她记得前世就是这碗燕窝。
当时她被沈凌薇的“贴心”打动,仰头喝了大半,没过半个时辰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被青禾摇醒时,只听到下人慌里慌张地喊:“夫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她疯了似的跑到湖边,只看到母亲的衣摆浮在水面上,岸边散落着一支母亲常戴的玉簪。
而沈凌薇站在人群里,哭得梨花带雨,拉着她的手说:“姐姐,都怪我,若我跟着母亲去湖边就好了……”那时她还信了,只当是意外。
首到临死前沈凌薇才告诉她,那燕窝里加的根本不是什么合欢花,而是“醉春风”——一种能让人昏睡三个时辰的***。
母亲落水时,她本该在旁边陪着,却因为这碗燕窝,错过了唯一能救人的机会。
“妹妹有心了。”
沈微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的寒意。
她看着碗里漂浮的合欢花,花瓣细小,颜色粉白,看着无害,却藏着索命的钩子。
沈凌薇还在一旁催促:“姐姐快喝呀,凉了就不好喝了。
这燕窝是用南边新贡的血燕炖的,我特意让厨房加了冰糖,甜而不腻呢。”
她说着,自己拿起银勺舀了一勺,作势要尝,“您看,没毒的。”
“不必了。”
沈微婉突然抬手,指尖刚碰到碗沿,手腕却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一抖——“哐当!”
白瓷碗应声落地,滚烫的燕窝泼了一地,溅了沈凌薇一裙摆。
黏腻的液体顺着她的水绿色绫罗裙往下淌,还沾着几片泡发的燕窝,瞧着狼狈极了。
“哎呀!”
沈微婉故作惊讶地捂住嘴,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歉意,“妹妹,对不住,我手滑了。”
沈凌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那里原本绣着簇新的缠枝莲,此刻被燕窝浸得皱巴巴的,像是被揉烂的花。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指节泛白,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和怨毒,但只一瞬,又换上了委屈的神情:“姐姐怎么这般不小心……许是近来总做噩梦,手不稳吧。”
沈微婉打断她的话,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她抬眼看向沈凌薇,目光首首地撞进对方的眼里,“说来也怪,我昨晚梦见有人抢我的东西,还把我往水里推呢。
那水凉得刺骨,我拼命喊救命,却没人应……”沈凌薇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她的眼神闪烁,不敢首视沈微婉的眼睛,慌忙低下头去擦裙摆:“姐姐……姐姐定是魇着了,梦都是反的。”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我这就去换件衣服,免得污了姐姐的眼。”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脚步却有些踉跄,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
沈微婉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慌了?
就这么点本事?
前世她被沈凌薇的伪装骗了十几年,总以为这个庶妹柔弱善良,处处护着她。
却不知这副柔弱的皮囊下,藏着一颗比蛇蝎还毒的心。
她不仅觊觎自己的侯府嫡女身份,还勾搭上顾言蹊,合谋害死母亲,夺走沈家的一切。
“妹妹慢走。”
沈微婉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沈凌薇听见,“对了,那燕窝就不必再炖了。
我近来肠胃不适,怕是消受不起这般金贵的东西。”
沈凌薇的背影僵了一下,没回头,只匆匆应了声“知道了”,就快步走出了饭厅。
青禾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等沈凌薇走远了,才小声说:“小姐,您今日……”她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不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微婉知道她想问什么。
往日里,她对沈凌薇虽不算亲近,却也从未这般针锋相对。
可现在,她没必要再装了。
“没什么。”
沈微婉拿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茶水的清苦冲淡了喉咙里的干涩,“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人不值得客气。”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燕窝渍上,那里还残留着几片合欢花瓣。
前世的她,就是被这些看似无害的“好意”迷了眼,一步步走进沈凌薇和顾言蹊布下的陷阱。
母亲的死,绝不是意外。
沈凌薇的燕窝,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她们还会有更恶毒的手段。
但这一世,她不会再让她们得逞。
“青禾,”沈微婉放下茶杯,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把张厨子叫来,就说我有话问他。”
青禾愣了一下,连忙应声:“是,小姐。”
沈微婉看着青禾匆匆离去的背影,又将目光投向窗外。
院子里的玉兰花正开得热闹,雪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像是堆着一团团的雪。
她记得母亲最喜欢玉兰花,说它洁身自好,不与百花争艳。
可这样高洁的母亲,最终却落得个“意外”落水的下场。
沈微婉的手悄悄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复仇的路才刚刚开始,她不能有丝毫松懈。
很快,青禾就带着张厨子回来了。
张厨子是府里的老人,胖乎乎的,见了沈微婉就躬身行礼:“大小姐唤小的来,不知有何吩咐?”
沈微婉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刀:“张厨子,方才二小姐让你炖的燕窝,里面加了什么?”
张厨子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没……没加什么啊,就是冰糖和合欢花,都是二小姐亲自吩咐的。”
“是吗?”
沈微婉冷笑一声,“可我怎么听说,‘醉春风’混在合欢花里,也能炖出这样的味道?”
“醉春风”三个字一出,张厨子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大小姐饶命!
小的不知道什么醉春风!
是二小姐……是二小姐给了我一包东西,让我偷偷放进燕窝里,说只是让您睡个好觉……”果然是沈凌薇!
沈微婉的心中燃起怒火,但脸上却依旧平静:“那包东西呢?”
“用……用完了。”
张厨子哆哆嗦嗦地说,“二小姐说,事成之后给我五十两银子,让我离开侯府……”沈微婉看着他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一个厨子,不过是沈凌薇手里的棋子,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起来吧。”
她淡淡地说,“今日之事,我当没发生过。
但你要记住,侯府的主子,是我和父亲,不是二小姐。
若再敢听她的吩咐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定不饶你。”
张厨子连忙磕头:“谢大小姐饶命!
小的再也不敢了!”
等张厨子哆哆嗦嗦地退下去,青禾才敢开口:“小姐,二小姐她……她怎么敢?”
沈微婉拿起一块杏仁酥,轻轻咬了一口。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的寒意。
“她有什么不敢的?”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以前是我太蠢,没看清她的真面目。
从今往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别想逃过我的眼睛。”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沈凌薇和顾言蹊的阴谋绝不会就此收手,她们一定会想别的办法害母亲,夺家产。
但她己经不是前世那个天真愚蠢的沈微婉了。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的玉兰花。
阳光透过花瓣,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母亲,您放心。
这一世,我一定会保护好您,保护好沈家。
那些欠了我们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沈凌薇,顾言蹊,你们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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