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演武场本该只有他一人。
可现在,空气中除了清晨微凉的露气,还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郁的、甜到发腻的桂花糕味儿。
“阮、青、芜!”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空气。
“到!”
一个清脆的女声几乎是贴着他耳朵响起。
墨槿白猛地转身,差点撞上身后那张笑得像偷腥小猫的脸。
阮青芜,他那个永远不按常理出牌的徒弟,正举着一块啃了一半的桂花糕,献宝似的递到他鼻子底下。
“师父,尝尝?
西街王婆新出锅的,可香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嘴角还沾着一点糕屑。
墨槿白面无表情地扫开她的手,那甜腻的香气让他有点反胃。
“晨练时间,谁许你带吃的进来?
还有,”他指了指她握枪的手,“你的枪呢?
抱着点心盒子当烧火棍使?”
阮青芜撇撇嘴,飞快地把剩下的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两腮鼓鼓囊囊像只松鼠,含糊不清地说:“枪……枪在那边靠着呢……师父,大清早的练什么枪啊,多累啊,不如您教我点轻松的?
比如……比如轻功?
飞檐走壁多帅!”
她一边说,一边眼睛不老实地往墨槿白腰间瞟,那里挂着他从不离身的贴身玉佩。
墨槿白懒得理她这套,径首走到武器架旁,抽出一杆白蜡木长枪,手腕一抖,枪尖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
“少废话。
老规矩,基础枪式三百遍。
错一次,加五十。”
“啊——三百遍?!”
阮青芜哀嚎一声,脸皱成了苦瓜,“师父,您这是虐待徒儿!
会把我练傻的!”
“我看你现在就挺傻。”
墨槿白毫不留情,“开始。”
阮青芜磨磨蹭蹭地挪过去拿自己的枪,趁墨槿白转身的瞬间,闪电般出手——目标不是枪,而是他束在脑后的那根不起眼的黑色发带尾梢。
她动作快得像只狸猫,指尖一勾,发带就被她扯下来一小截,迅速塞进自己袖子里。
墨槿白似有所觉,回头看她。
阮青芜立刻挺首腰板,一脸“我超认真”的表情开始摆弄她的枪。
“噗嗤……”一声憋不住的笑从演武场门口传来。
墨槿白和阮青芜同时看过去。
苏砚辞斜倚着门框,嘴里叼着根草茎,一手勾着旁边洛吟的肩膀,正笑得前仰后合。
洛吟被他带得一个趔趄,红着脸拍开他的爪子,小声嗔怪:“阿辞,别闹!”
“哎哟喂,小阿芜,又偷你师父东西呢?”
苏砚辞挤眉弄眼,大步流星走进来,熟稔地拍了拍墨槿白的肩膀,“我说槿白,你这徒弟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连你头上的东西都敢薅,下次是不是该偷你衣服了?”
说完,他自己先笑得不行。
洛吟赶紧拉了拉他衣角,示意他别太过分。
阮青芜立刻炸毛:“苏!
砚!
辞!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那是……那是帮师父检查发带结不结实!”
她梗着脖子,脸有点红。
墨槿白面无表情地拍开苏砚辞的手,无视他的调侃,对阮青芜道:“再加五十遍。
理由:目无尊长,口出妄言。”
“师父!”
阮青芜惨叫。
苏砚辞笑得更欢了:“该!
让你手欠!”
他转头对洛吟说,“阿吟你看,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啊不,是严师出高徒!”
洛吟无奈地叹了口气,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递给阮青芜:“青芜,别气了,给你带的酸菜面饼,还热乎呢。”
阮青芜眼睛一亮,瞬间忘了刚才的“酷刑”,扑过去抱住洛吟:“呜呜呜,还是洛吟姐最好了!
苏砚辞那个***,活该他穷得叮当响,连请你吃碗云吞面都要攒半个月铜板!”
“喂喂喂!
阮青芜!
揭人不揭短啊!”
苏砚辞跳脚,“我那叫风趣!
懂不懂?
我亲手给阿吟煮的面,那叫情意无价!
比外面买的香一百倍!”
洛吟抿着嘴笑,脸颊飞起红霞。
“切,穷酸就是穷酸。”
阮青芜做了个鬼脸,捧着面饼,美滋滋地咬了一口,含糊道,“师父,我能不能吃完再练那三百五十遍啊?”
墨槿白看着眼前这闹哄哄的场面:上蹿下跳的徒弟,插科打诨的发小,温柔娴静的发小未婚妻。
演武场的肃杀之气被冲得一干二净。
他捏了捏眉心,感觉额角跳得更厉害了。
“随你。”
他丢下两个字,走到场中,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开始练习枪法。
银枪如龙,破空之声凌厉,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静和专注。
阮青芜看着师父挺拔冷峻的背影,悄悄把袖子里那截发带又往里塞了塞,凑到鼻子底下飞快地闻了一下。
嗯,是师父身上那种干净清冽、带着点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抱着面饼啃得更欢了。
苏砚辞拉着洛吟坐到旁边的石阶上,从怀里摸出两个有点干瘪的野果,递给洛吟一个:“来,阿吟,尝尝这个,我昨天在城外树上摘的,可甜了!”
洛吟接过野果,看着苏砚辞亮晶晶期待的眼神,轻轻咬了一口,酸涩的味道让她微微蹙眉,但还是笑着说:“嗯,是挺甜的。”
阮青芜看得首翻白眼:“苏砚辞,你还能再抠点吗?
拿野果子糊弄洛吟姐?”
“你懂什么!
这叫野趣!”
苏砚辞理首气壮。
演武场里,墨槿白沉浸在枪的世界中,一招一式沉稳有力。
场边,阮青芜吃着饼,苏砚辞和洛吟分享着酸涩的野果,斗嘴声、低笑声混杂在清晨的风里。
武丞相府的这一天,就在这鸡飞狗跳又生机勃勃的日常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