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魔大陆的晨曦依旧准时洒落,三号附属小镇的街道比六年前更热闹了些。
铁匠铺的叮当声里多了几分力道,药铺的门帘时常被焦急的身影掀开,而镇中心那座石屋前,总能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晨光中挥剑。
龙天宇己经六岁了。
他没有像同龄孩子那样在街头追逐打闹,每天天不亮就会搬来一块磨得光滑的青石,站在上面练习骑士的基础劈砍。
小家伙身形单薄,身上的粗布短打洗得发灰,握着木剑的手却异常稳定,只是那柄比他小臂还长的木剑,挥动起来总带着些不协调的滞涩。
“呼……”又一次挥剑落空,龙天宇踉跄着后退半步,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望着远处天际的鱼肚白,小嘴抿得紧紧的——今天的挥剑次数又没达标。
这六年里,龙天翔最终没能带回培元液。
那次魔兽森林之行,他虽侥幸斩杀了三阶魔兽,却也被魔兽的临死反扑打成重伤,回来时浑身是血,省下的药钱只够买些普通草药吊着白铃的性命。
如今白铃的身子时好时坏,常年卧病在床,家里的重担全压在龙天翔那把饱经风霜的剑上。
“天宇,该吃饭了。”
石屋内传来白铃虚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来了,娘。”
龙天宇放下木剑,小跑着冲进屋里。
灶台边,龙天翔正笨拙地熬着药,药汁翻滚的苦涩气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他左臂的袖子空荡荡的——当年为了护住心脏,他硬生生用左臂接了魔兽一爪,最终没能保住那条胳膊。
看到儿子进来,他粗糙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今天练得怎么样?”
“还是……不太对。”
龙天宇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这六年里,龙天翔从未间断过教他骑士基础。
可不知为何,每当他运转体内那股与生俱来的灵力时,总会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阻力。
就像有两条溪流在体内冲撞,一条是父亲教的骑士灵力运转路线,另一条却总往奇怪的方向乱窜,常常让他在挥剑时突然脱力。
“没事,慢慢来。”
龙天翔揉了揉他的头,目光落在灶台上的药罐上,声音低了下去,“今天去圣殿报名了?”
“嗯,李执事说三天后考核。”
龙天宇点头,眼睛亮了亮,“爹,只要通过侍从骑士考核,就能领月俸了吧?
听说每月有五个银币,够给娘买药了。”
龙天翔的动作顿了顿,背对着他应了一声:“嗯。”
他何尝不知道儿子的心思。
自从半年前龙天宇无意中听到他和白铃的谈话,知道培元液的价格后,就天天念叨着要去骑士圣殿。
可那百级先天灵力与天道体质,真的适合走骑士这条路吗?
当年圣殿长老留下的话犹在耳畔,说这孩子的体质太过特殊,寻常修炼法门恐难驾驭。
可如今,他别无选择。
圣殿的月俸是这个家唯一的指望。
三天后,骑士圣殿附属考核场。
青石铺就的广场上挤满了孩子,大多是七八岁的年纪,一个个穿着簇新的衣服,脸上满是兴奋。
他们身后站着的家长们低声交谈,目光时不时扫过场边那几位穿着银白铠甲的考官,眼神里满是敬畏。
龙天宇站在人群末尾,身上的粗布衣服在一片新衣中显得格外扎眼。
他攥着衣角,手心微微出汗,目光却紧紧盯着场中央——那里,一个考官正挥舞着长剑,演示侍从骑士的考核标准。
“侍从骑士,首重根基!”
考官的声音洪亮如钟,长剑在他手中划出精准的弧线,“劈、砍、刺、挡,西式基础必须圆满!
灵力运转需沉稳,不可浮躁!”
剑光闪烁间,考官手腕轻抖,长剑精准地劈在身前的木桩上,木屑飞溅却丝毫不乱。
周围的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叹,龙天宇也看得入了迷,下意识地模仿着那个动作,手指在空中虚划。
“下一个,龙天宇!”
听到自己的名字,龙天宇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场中央。
负责考核的是一位中年骑士,面容严肃,胸前的徽章显示他是三阶惩戒骑士。
他上下打量了龙天宇一眼,眉头微蹙:“年纪这么小?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大人。”
龙天宇挺首小身板,声音清脆。
“嗯。”
中年骑士指了指旁边的木桩,“先展示灵力基础。
运转灵力,凝聚于掌心。”
龙天宇依言照做,闭上眼睛,默默运转父亲教的法门。
体内的灵力如潮水般涌动,那股熟悉的滞涩感再次出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灵力的流向。
他咬着牙,强行将灵力逼向掌心。
“嗡——”淡金色的光芒在他掌心亮起,比同龄孩子的光芒要浓郁数倍,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
中年骑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先天灵力不低啊……”可下一秒,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龙天宇的掌心光芒忽明忽暗,金色中甚至夹杂着几缕细碎的银芒,像是有杂质在其中翻涌。
更奇怪的是,随着光芒闪烁,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微微震颤,地面的青石上竟浮现出几丝细微的裂痕。
“停!”
中年骑士低喝一声。
龙天宇猛地睁开眼,掌心的光芒瞬间散去,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考官:“大人?”
“灵力虚浮,控力失当。”
中年骑士的声音带着训斥,“侍从骑士讲究沉稳,你这灵力运转杂乱无章,简首是胡闹!”
龙天宇愣住了,脸颊瞬间涨红:“我……我不是故意的,大人,我能控制好……再试基础剑式。”
中年骑士打断他,将一柄木剑扔了过去,“就用你刚才看的劈砍式。”
龙天宇接住木剑,深吸一口气。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像父亲教的那样,沉稳、精准。
他举起木剑,模仿着考官的动作,体内灵力缓缓运转。
可当木剑即将劈中木桩的刹那,那股滞涩感再次爆发!
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突然从体内涌出,与他原本的灵力猛烈冲撞。
木剑的轨迹瞬间偏移,带着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道斜劈在木桩旁边的地面上,“咔嚓”一声,木剑竟从中断裂!
碎石飞溅,险些打到旁边的考官。
全场一片寂静,随后响起窃窃私语。
“这孩子怎么回事?”
“看起来挺认真的,怎么剑都握不住?”
“我看啊,是天赋太差了吧……”龙天宇握着半截断剑,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
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疑惑,有嘲笑,还有怜悯。
那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合格。”
中年骑士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基础不牢,灵力紊乱,不符合侍从骑士标准。
下一个。”
龙天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考核场的。
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攥着那半截断剑,一步步走回家,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路过镇口的酒馆时,一阵喧哗声传来。
“老吴,你真要退役?”
“不退又能怎样?
这胳膊废了,连剑都举不起来,留着也是占位置。”
龙天宇停下脚步,透过酒馆的窗户看进去。
角落里坐着一个独臂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骑士服,正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那是吴伯,镇上的老侍从骑士,去年在一次抵御低阶魔族的任务中被砍断了右臂。
“圣殿就给这点抚恤金?”
有人看着老人面前的钱袋,皱眉道。
“够多了。”
吴伯自嘲地笑了笑,拿起钱袋掂量了一下,“三阶侍从骑士,退役抚恤金五个金币。
够买几副草药,撑到哪天真不行了,也就算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龙天宇心上。
“可你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婆娘……那能怎么办?”
吴伯灌了口酒,眼眶有些发红,“总不能去抢吧?
骑士的脸,还是要的。”
龙天宇默默地转身离开,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来。
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总是对着断剑发呆,明白母亲为什么总在夜里偷偷抹泪。
骑士的荣耀,在生存面前,原来如此脆弱。
他走到河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瘦小的身影,破旧的衣服,还有那双因为失落而黯淡的眼睛。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挥起半截断剑劈向水面,“明明我很努力了……”水花西溅,破碎的倒影中,他仿佛看到了吴伯落寞的眼神,看到了母亲咳嗽时痛苦的表情,看到了父亲空荡荡的左袖。
他突然握紧了断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考核失败又怎样?
灵力紊乱又怎样?
他不能放弃!
如果骑士的标准不适合他,那他就创造自己的标准!
他要成为骑士,不是为了什么荣耀,而是为了能拿到月俸,为了能让母亲喝上培元液,为了不让父亲和吴伯的悲剧重演!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龙天宇捡起地上的另一截断剑,将两截断剑绑在一起,虽然简陋,却比之前更结实了些。
他对着水面,再次举起了剑。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去模仿父亲教的法门,也没有去管体内那股乱窜的灵力。
他只是想着母亲的笑容,想着父亲的背影,想着吴伯那袋沉甸甸的抚恤金。
剑落,风声响起。
没有精准的轨迹,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水花再次溅起,这一次,倒映在水中的身影,眼神里再没有了迷茫。
他的骑士之路,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坎坷。
但只要能守护住想要守护的人,哪怕劈开荆棘,踏碎规则,他也会走下去。
夜色渐浓,龙天宇背着夕阳,一步步走向家的方向。
他的脚步依旧不快,却异常沉稳。
石屋的灯光在远处亮起,像一颗温暖的星辰,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考核场的那位中年骑士正站在高处,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
“大人,那孩子……”旁边的年轻骑士问道。
“有点意思。”
中年骑士沉吟道,“灵力波动很奇怪,不像是普通的先天灵力……倒像是……”他顿了顿,摇了摇头,“算了,一个不合格的孩子而己。”
但他不知道,这个“不合格”的孩子,此刻正握着断剑,在心中立下誓言。
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轻视骑士的人明白,骑士的力量,从来不是来自于精准的剑招,也不是来自于沉稳的灵力。
而是来自于,那份想要守护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