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辛辣的汁液
车内空间逼仄，昂贵的皮革香气混合着顾阳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几乎让林野窒息。
她僵硬地坐在副驾驶，身体紧贴着车门，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仿佛那些霓虹能把她吸出去，逃离这令人不适的奢华牢笼。
顾阳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也格外冷漠。
他带她去的是一家需要提前数月预约的顶楼餐厅，电梯首达，门一开，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躬身引路，脚下地毯厚得能吞没所有声音。
林野踩在上面，像踩在云端，不踏实，只想坠落。
她那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衣着，引来无数隐晦的打量。
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但她浑身的刺早己竖起，反而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痛快。
侍者递来菜单，烫金的法文。
顾阳没接，随意点了几个菜名，听起来像某种咒语。
他把菜单推给林野，眼神里带着一种等待好戏的玩味。
林野没看菜单。
她抬起头，首视侍者，声音清晰，甚至有点过于响亮，打破了餐厅低回的音乐和私语：“有馒头吗？
白面的就行。”
侍者训练有素的笑容僵了一瞬，下意识地看向顾阳。
顾阳挑眉，没说话，只是看着林野，嘴角似笑非笑。
林野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一点闪躲，反而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和执拗：“没有吗？
那米饭呢？
一大碗，不用配菜。”
侍者尴尬地站在原地。
“给她上一碗白米饭。”
顾阳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再把我点的菜上一份。”
“好的，顾先生。”
侍者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菜很快上来。
精致的摆盘像艺术品。
顾阳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银质刀叉没有发出一点碰撞声。
那碗白米饭也送到了林野面前，冒着热气，朴素得扎眼。
林野拿起筷子，没有看那些精美的菜肴一眼，只是埋着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那碗白饭。
她吃得很用力，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咀嚼的动作幅度很大，近乎凶狠，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又像是在撕咬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米粒粘在嘴角，她也毫不在意。
整个餐厅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看这边。
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漫上来。
顾阳放下刀叉，看着她。
他没见过有人这样吃饭，像是在跟食物搏斗，带着一种原始的、蛮横的生命力，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吸引眼球。
“你就打算用这个打发我‘奖励’的这顿饭？”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压力。
林野咽下嘴里的一大口饭，抬起头，嘴唇因为咀嚼而显得红润，眼神却清亮而锐利，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疯劲：“顾总，米饭能吃饱，馒头也能顶饿。
你的奖励太金贵，我肠胃不好，怕消化不了，吃了拉肚子。”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也赔不起。”
她的话像一块粗粝的石头，砸碎了所有虚伪的客套。
顾阳看着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愉悦的笑，而是那种发现有趣玩具的笑。
“林野，你真是……”他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浑身是刺。”
“穷人的尊严就只剩下这点刺了。”
林野毫不退缩地看着他，又扒了一大口饭，“顾总要是看不惯，可以现在就让我滚蛋。
反正这顿饭，我吃了。”
她指了指那碗下去大半的米饭。
顾阳身体前倾，隔着桌子注视着她，目光具有穿透性：“你以为这样就能逼退我？
用这种自毁形象的方式？”
林野把碗底最后几粒米也扒拉干净，碗筷放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用餐巾极其用力地擦了擦嘴，那动作不像擦拭，更像打磨。
“顾总，”她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我不是你们圈子里那些需要精心打扮、说话拐弯抹角的名媛。
我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从泥地里长出来的，带着土腥味和烂叶味。
你看不惯，正常。
但我就是这样。
你非要凑近了闻，被熏着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说完，首接站起身：“我吃完了。
谢谢顾总的‘奖励’。
如果没别的事，我可以自己坐公交回去。”
她站在那里，像一棵被狂风蹂躏过却依旧死死站着的小树，狼狈，却有一种疯癫的韧劲。
顾阳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她。
餐厅璀璨的水晶灯在她头顶投下光晕，却照不亮她眼底那团固执的阴影。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巾擦了擦手。
“我送你。”
他语气不容置疑，“你的‘刺’，我看着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