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县城，日头刚过正午就毒得发辣，老槐树叶被晒得打卷，蝉鸣声裹着热气往人耳朵里钻。
顾海棠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车筐里躺着母亲凌晨五点去早市买的羊角蜜，用塑料袋裹了三层，还透着新鲜的甜香。
他今天穿的衬衫是去年考上税务局时母亲特意扯布做的，藏青色，领口熨得笔挺，却还是盖不住袖口磨出的毛边。
车把上挂着个黑色公文包，里面装着身份证、户口本，还有母亲塞的两百块钱——“要是成了，就请人家姑娘吃顿好的，别小家子气。”
顾海棠今年二十六，在县税务局做了三年科员，朝九晚五，月薪西千，在旁人眼里是“铁饭碗”，在母亲眼里却是“老大不小还没个对象，急得人夜里睡不着”。
这己经是他今年第三次相亲，前两次一个嫌他“太闷”，一个嫌他“没房没车”，都没成。
“这次这个不一样，”母亲早上把他推出门时，手还在抖，“是你王阿姨介绍的，叫林挽秋，在上海待过好几年，听说做大事的，你可得主动点，别像根木头似的。”
顾海棠“嗯”了一声，心里却没底。
他长这么大，除了上学就是备考公务员，没跟女孩子正经聊过天，更别说“主动”了。
自行车拐进文化路，县城唯一的咖啡馆就在街角，红底白字的招牌被晒得有些褪色，门口停着辆白色小轿车，看起来比他的自行车值钱多了。
他把车停在树荫下，反复拽了拽衬衫下摆，又从公文包里掏出小镜子——还是母亲硬塞给他的——照了照。
镜子里的年轻人，眉眼周正，皮肤是常年坐办公室的白，就是眼神里带着点没见过世面的局促，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生怕出半点错。
推开门，冷气裹着咖啡香扑面而来，顾海棠打了个哆嗦。
店里没几个人，靠窗的位置坐着个姑娘，背对着门，卷发披在肩上，穿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指甲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亮闪闪的。
顾海棠咽了口唾沫，走过去，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请、请问，是林挽秋小姐吗？”
姑娘抬头，顾海棠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挑，化着精致的淡妆，嘴唇涂着豆沙色的口红，笑的时候嘴角会有个小小的梨涡，却没什么温度。
“你是顾海棠？”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的旧衬衫和公文包上停了两秒，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顾海棠坐下，把羊角蜜放在桌子中间，推过去一点：“我妈种的，刚摘的，甜。”
林挽秋瞥了眼那袋羊角蜜，没动，拿起桌上的菜单：“想喝点什么？
这家的拿铁还不错。”
“我、我随便，不挑。”
顾海棠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睛不敢首视她，只能盯着桌角的咖啡渍。
“那就两杯拿铁。”
林挽秋招了招手，服务员很快过来，她报完单，放下菜单，才看向顾海棠，语气平淡：“王阿姨跟你说了我的情况吧？
我之前在上海做电商运营，月薪差不多一万二，后来家里有事，就回来了。”
“说、说了。”
顾海棠赶紧点头，“你很厉害，上海是大城市，不好待。”
“还行吧，”林挽秋端起刚上来的柠檬水，喝了一口，“主要是老家机会少，回来这么久，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不像你，公务员稳定，多少人挤破头想进。”
这话听着像夸，却没什么暖意。
顾海棠攥了攥手指，想找个话题，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上班、下班、回家看书，偶尔跟发小王胖子去撸串，实在没什么“大城市”的话题能跟她聊。
沉默了几分钟，林挽秋先开了口，语气比刚才冷了点：“顾先生，我首说了吧。
我回来是想找个能一起奋斗的，不是想找个安于现状的。
你这工作是稳定，但一个月西千块，在县城过日子还行，想做点别的，难。”
顾海棠的脸一下子红了，从耳朵根红到脖子。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也想努力”，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他想起母亲早上的叮嘱，想起自己这三年在税务局的日子，每天重复着填表、盖章、给纳税人解释政策，确实没什么“奋斗”的样子。
“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林挽秋又说，眼神里带着点不耐烦，“但我们不合适。
我不想一辈子困在县城，更不想以后跟人聊起来，说我老公是个每个月拿死工资的公务员。”
这话像根针，扎得顾海棠心口发疼。
他看着林挽秋精致的脸，看着她面前那杯还没动的拿铁，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跟这个咖啡馆，跟这个姑娘，都格格不入。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拿起桌上的羊角蜜，放进公文包。
林挽秋看着他的动作，没拦着，也没说抱歉。
服务员把拿铁端上来，顾海棠没碰，林挽秋也只是搅了搅，没喝。
又坐了几分钟，林挽秋看了眼手机：“我还有事，要跟朋友逛街，先走了。”
她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包，“这杯咖啡我付过了，你慢慢喝。”
顾海棠也跟着站起来，想说点什么，却只看着她的背影走出咖啡馆，白色的连衣裙消失在阳光下。
他坐回椅子上，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拿铁，鼻子忽然有点酸。
窗外的蝉还在叫，热气透过玻璃渗进来，把冷气都冲散了些。
顾海棠拿起拿铁，喝了一口，很苦，一点甜味都没有。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母亲发来的微信：“怎么样？
姑娘挺好吧？
要是成了，妈晚上给你做红烧肉。”
顾海棠盯着那条微信，看了很久，才慢慢回复：“妈，我们不合适。”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人掏走了什么。
他想起林挽秋说的“安于现状”，想起自己这三年的日子，第一次觉得，或许，他真的该做点改变了。
咖啡馆里的人越来越多，说话声、笑声混在一起，顾海棠却觉得格外冷清。
他拿起公文包，起身离开，推开门，热气扑面而来，他却没觉得难受，反而心里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苗——或许，他也能像林挽秋说的那样，“奋斗”一次，哪怕只是为了证明，他不是个只会拿死工资的公务员。
他骑上自行车，车筐里的羊角蜜还透着甜香，他却没心思吃。
阳光洒在他的背上，暖烘烘的，他踩着踏板，慢慢往家的方向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让林挽秋看看，他顾海棠，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
顾海棠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车筐里躺着母亲凌晨五点去早市买的羊角蜜，用塑料袋裹了三层，还透着新鲜的甜香。
他今天穿的衬衫是去年考上税务局时母亲特意扯布做的，藏青色，领口熨得笔挺，却还是盖不住袖口磨出的毛边。
车把上挂着个黑色公文包，里面装着身份证、户口本，还有母亲塞的两百块钱——“要是成了，就请人家姑娘吃顿好的，别小家子气。”
顾海棠今年二十六，在县税务局做了三年科员，朝九晚五，月薪西千，在旁人眼里是“铁饭碗”，在母亲眼里却是“老大不小还没个对象，急得人夜里睡不着”。
这己经是他今年第三次相亲，前两次一个嫌他“太闷”，一个嫌他“没房没车”，都没成。
“这次这个不一样，”母亲早上把他推出门时，手还在抖，“是你王阿姨介绍的，叫林挽秋，在上海待过好几年，听说做大事的，你可得主动点，别像根木头似的。”
顾海棠“嗯”了一声，心里却没底。
他长这么大，除了上学就是备考公务员，没跟女孩子正经聊过天，更别说“主动”了。
自行车拐进文化路，县城唯一的咖啡馆就在街角，红底白字的招牌被晒得有些褪色，门口停着辆白色小轿车，看起来比他的自行车值钱多了。
他把车停在树荫下，反复拽了拽衬衫下摆，又从公文包里掏出小镜子——还是母亲硬塞给他的——照了照。
镜子里的年轻人，眉眼周正，皮肤是常年坐办公室的白，就是眼神里带着点没见过世面的局促，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生怕出半点错。
推开门，冷气裹着咖啡香扑面而来，顾海棠打了个哆嗦。
店里没几个人，靠窗的位置坐着个姑娘，背对着门，卷发披在肩上，穿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指甲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亮闪闪的。
顾海棠咽了口唾沫，走过去，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请、请问，是林挽秋小姐吗？”
姑娘抬头，顾海棠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挑，化着精致的淡妆，嘴唇涂着豆沙色的口红，笑的时候嘴角会有个小小的梨涡，却没什么温度。
“你是顾海棠？”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的旧衬衫和公文包上停了两秒，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顾海棠坐下，把羊角蜜放在桌子中间，推过去一点：“我妈种的，刚摘的，甜。”
林挽秋瞥了眼那袋羊角蜜，没动，拿起桌上的菜单：“想喝点什么？
这家的拿铁还不错。”
“我、我随便，不挑。”
顾海棠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睛不敢首视她，只能盯着桌角的咖啡渍。
“那就两杯拿铁。”
林挽秋招了招手，服务员很快过来，她报完单，放下菜单，才看向顾海棠，语气平淡：“王阿姨跟你说了我的情况吧？
我之前在上海做电商运营，月薪差不多一万二，后来家里有事，就回来了。”
“说、说了。”
顾海棠赶紧点头，“你很厉害，上海是大城市，不好待。”
“还行吧，”林挽秋端起刚上来的柠檬水，喝了一口，“主要是老家机会少，回来这么久，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不像你，公务员稳定，多少人挤破头想进。”
这话听着像夸，却没什么暖意。
顾海棠攥了攥手指，想找个话题，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上班、下班、回家看书，偶尔跟发小王胖子去撸串，实在没什么“大城市”的话题能跟她聊。
沉默了几分钟，林挽秋先开了口，语气比刚才冷了点：“顾先生，我首说了吧。
我回来是想找个能一起奋斗的，不是想找个安于现状的。
你这工作是稳定，但一个月西千块，在县城过日子还行，想做点别的，难。”
顾海棠的脸一下子红了，从耳朵根红到脖子。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也想努力”，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他想起母亲早上的叮嘱，想起自己这三年在税务局的日子，每天重复着填表、盖章、给纳税人解释政策，确实没什么“奋斗”的样子。
“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林挽秋又说，眼神里带着点不耐烦，“但我们不合适。
我不想一辈子困在县城，更不想以后跟人聊起来，说我老公是个每个月拿死工资的公务员。”
这话像根针，扎得顾海棠心口发疼。
他看着林挽秋精致的脸，看着她面前那杯还没动的拿铁，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跟这个咖啡馆，跟这个姑娘，都格格不入。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拿起桌上的羊角蜜，放进公文包。
林挽秋看着他的动作，没拦着，也没说抱歉。
服务员把拿铁端上来，顾海棠没碰，林挽秋也只是搅了搅，没喝。
又坐了几分钟，林挽秋看了眼手机：“我还有事，要跟朋友逛街，先走了。”
她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包，“这杯咖啡我付过了，你慢慢喝。”
顾海棠也跟着站起来，想说点什么，却只看着她的背影走出咖啡馆，白色的连衣裙消失在阳光下。
他坐回椅子上，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拿铁，鼻子忽然有点酸。
窗外的蝉还在叫，热气透过玻璃渗进来，把冷气都冲散了些。
顾海棠拿起拿铁，喝了一口，很苦，一点甜味都没有。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母亲发来的微信：“怎么样？
姑娘挺好吧？
要是成了，妈晚上给你做红烧肉。”
顾海棠盯着那条微信，看了很久，才慢慢回复：“妈，我们不合适。”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人掏走了什么。
他想起林挽秋说的“安于现状”，想起自己这三年的日子，第一次觉得，或许，他真的该做点改变了。
咖啡馆里的人越来越多，说话声、笑声混在一起，顾海棠却觉得格外冷清。
他拿起公文包，起身离开，推开门，热气扑面而来，他却没觉得难受，反而心里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苗——或许，他也能像林挽秋说的那样，“奋斗”一次，哪怕只是为了证明，他不是个只会拿死工资的公务员。
他骑上自行车，车筐里的羊角蜜还透着甜香，他却没心思吃。
阳光洒在他的背上，暖烘烘的，他踩着踏板，慢慢往家的方向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让林挽秋看看，他顾海棠，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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