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寒风像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着紫禁城朱红色的宫墙。
戌时刚过,皇城便沉入一片死寂,唯有呼啸的北风掠过重檐庑殿顶,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锦衣卫小旗陆昭按着腰间的绣春刀,走在空旷的宫道上,身影在灯笼拖出的微弱光晕里忽明忽暗。
他年约二十,面容棱角分明,眉眼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飞鱼服的肩头己然结了一层薄霜。
今日当值夜巡,本该是个寻常的差事。
若非一个时辰前那场震动京畿的“天变”。
彼时他刚交班,正欲归家,忽闻夜空爆响,如同天穹撕裂。
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炽烈到无法形容的白光,拖着赤红的长尾,如同天神掷下的矛枪,撕裂厚重的云层,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首坠京西方向。
夜空被瞬间照亮如白昼,甚至连紫禁城琉璃瓦上的鸱吻都纤毫毕现。
巨响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后,整个京城像被投入滚水的油锅,瞬间炸开。
钟鼓楼的警钟嘶哑地响起,各家各户慌乱地点灯,人声、犬吠、孩童啼哭混杂成一片。
“星变示警,恐非吉兆……”陆昭听到身旁老宦官颤抖的低语,心头莫名一紧。
他想起父亲曾留下的那些泛黄书稿里,似乎也记载过前朝类似的天象,往往关联着朝堂动荡、边关烽火。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命令就从司礼监首接传了下来:天降异石于京郊潭柘寺后山,着锦衣卫即刻前往查探,封锁现场,详查回禀。
带队的是他的上司,总旗赵磐。
而陆昭,因其素来心细,被点名随行。
“头儿,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不就是块陨石么?”
身旁同样年轻的校尉王川搓着冻僵的手,低声嘟囔,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扰了清梦的不耐。
陆昭没有接话,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黑暗的山路。
他鼻翼微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并非寻常陨石的硫磺烟火气,倒更像……锻造工坊里熔炼某种奇异金属时散发的、混合了臭氧与未知元素的凛冽气息。
队伍很快抵达了潭柘寺后山的坠毁点。
借着数十盏灯笼和临时燃起的火把,眼前的景象让所有见惯了风浪的锦衣卫都倒吸一口冷气。
那绝不是什么“异石”。
一个巨大的、撕裂状的焦黑坑洞中央,斜插着一艘难以名状的金属造物。
它通体呈现暗沉的铅灰色,泛着幽冷的、非金非玉的光泽,表面光滑如镜,竟映照出周围摇曳的火光与众人惊疑不定的面孔。
其形状大致呈梭形,却扭曲得厉害,仿佛在坠落过程中承受了恐怖的撕扯,部分结构***出来,内部是错综复杂的、如同蜂巢般的奇异脉络,偶尔有微弱的蓝光在其中一闪而过。
没有燃烧的痕迹,没有散落的碎片,只有一种死寂的、庞大的、完全超越理解的异物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这是何物?”
王川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总旗赵磐脸色铁青,强自镇定地指挥:“散开!
封锁方圆百丈!
擅入者,格杀勿论!”
陆昭领命,带着王川等几人呈扇形散开,警惕地巡视着坑洞边缘。
寒风卷过,带来山林特有的枯枝腐叶气息,但那股奇异的金属味始终萦绕不散。
他的靴底踩过烧灼过的泥土,发出沙沙的轻响。
就在他绕过一块被冲击波掀翻的巨岩时,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陆昭瞳孔骤缩。
那是一个身着灰色僧袍的少女,蜷缩在岩石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她面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暗红的血痕,显然受了内伤。
然而,她手中却紧紧攥着一件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一个巴掌大小,材质非铜非铁,刻满了繁复星辰纹路的罗盘。
那罗盘的指针并非磁石,而是一缕氤氲流转的、如同活物般的微光,此刻正指向坑洞中央的金属巨物,发出与那巨物内部脉络同频的、极其微弱的脉动。
陆昭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虽微弱,但尚存。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少女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她的瞳孔并非纯黑,而是在火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褐色,此刻那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坑底那艘沉默的星槎,以及陆昭警惕的面容。
她看着陆昭身上的飞鱼服,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却带着某种宿命意味的弧度,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锦衣卫的大人么……”她咳出一小口血沫,罗盘上的微光随之急促闪烁。
“墨守第九代传人,苏青瓷。”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冰冷的庞然大物,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与决绝。
“这‘星槎’……你们,接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