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罗盘初醒
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和路边烧烤摊挥之不去的烟火气，混杂着一种更为粘稠的、名为“倦怠”的东西。
李观鱼躺在祖屋老旧的木板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蜿蜒开的一片水渍，那形状有点像一条垂头丧气的龙。
他从省城一家半死不活的文创公司辞职回家，己经三个月零七天了。
工作没找到，积蓄见了底，耳边是父母虽然克制但依旧刺人的叹息。
“看看隔壁家王姨的儿子，在青岛买房了……你张叔的闺女，考上了街道办，多稳定……实在不行，跟你表哥去南方厂里看看？
总比在家躺着强……躺平”这个词，在山河西省的语境里，从来不是一种诗意的选择，而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带着羞耻的生存状态。
这里的年轻人，似乎生来就被赋予了某种使命：考出去，走出去，挣份体面，光耀门楣。
李观鱼曾经也这么想，首到他发现，那条千万人走过的独木桥，比他想象的还要拥挤和脆弱。
他翻了个身，床板发出痛苦的***。
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积满灰尘的旧木箱上。
那是祖父留下的东西，老人去世多年，箱子也多年未曾打开。
昨天被母亲念叨得心烦，他抱着最后一丝“寻宝”的侥幸心理，把它从杂物间拖了出来，结果除了几本泛黄的历书和一堆毫无价值的废铜烂铁，一无所获。
不，或许不是完全一无所获。
箱底似乎有个硬物硌了他的手。
他当时心烦意乱，随手把它掏出来，是个沉甸甸、冰凉凉的青铜物件，上面刻满了鬼画符般的文字和星星点点的图案，中间还有根像孔雀尾巴似的指针。
看起来像个罗盘，但又比寻常的罗***怪许多。
他当时只觉得这玩意儿卖废铜或许能换个几十块钱，便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
此刻，在午后昏沉的光线里，那青铜罗盘静悄悄地躺着，表面覆盖着岁月的包浆，却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拙和神秘。
“真是魔怔了。”
李观鱼自嘲地笑了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准备继续去网上海投简历。
就在他脚落地的瞬间，放在罗盘旁边的、那台屏幕碎了好几道的旧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归属地：山西·长治。
山西？
他在这地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没有。
诈骗电话？
推销？
他本能地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按了接听。
“喂？”
他带着戒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个极其苍老、嘶哑，带着浓重晋东南口音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惊恐，甚至能听到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是……是观鱼小哥不？
俺是……俺是山西这边，挖煤的……老邢……”李观鱼皱紧眉头：“你打错了。”
“没打错！
找的就是你！
李观鱼！”
老矿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出大事了！
山…山活了！
太行山！
它…它昨晚上…在发光！”
发光？
李观鱼第一反应是对方是不是矿井底下待久了，缺氧出现了幻觉。
“老师傅，你冷静点，是不是矿上的照明设备或者……不是灯！
是山自己在发光！”
老邢几乎是在嘶吼，“绿幽幽的光！
从山谷里头透出来的！
满山遍野的石头都在亮！
还有声音…像好多人在哭，又像在唱戏…俺们一个队的人都看见了！
吓跑了好几个！
报纸…对，你看新闻！
本地的晨报！
快看！”
电话啪嗒一声挂断了，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李观鱼握着手机，愣了半晌。
荒谬。
彻头彻尾的荒谬。
一个神经病的骚扰电话？
可对方精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还有那种几乎要冲破电话听筒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感，不像装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那台卡顿不堪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勉强连上网，搜索“太行山 发光 长治”之类的关键词。
弹出来的信息很少，多是些本地论坛语焉不详的帖子，发帖时间都在凌晨。
但很快，一条来自晋东南某市官方早间新闻的短讯吸引了他的注意：“今日凌晨，有部分市民反映观察到西部山区出现不明光源，初步判断可能与近期地质活动或特殊气候条件下的光学现象有关，目前未监测到地质灾害风险，请广大市民勿信谣传谣……”官方辟谣？
李观鱼心里咯噔一下。
这味道太熟悉了，越是轻描淡写，越可能有事。
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向床头柜上那枚安静的青铜罗盘。
是因为翻出这东西之后，才接到这个诡异的电话，看到这则新闻的吗？
巧合？
他站起身，拿起那枚罗盘。
触手依旧是一片冰凉的青铜质感，但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极微弱的温润？
他走到墙上那幅褪色的中国地图前，目光落在代表着家乡山东的区域，那座雄踞东方的泰山标志上。
一个更加荒诞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嘲和发泄般的心态，将手中的罗盘，象征性地对准了地图上泰山的位置。
心里默念：要是真这么神，你让泰山也动一动？
做完这个幼稚的举动，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把罗盘随手塞进裤兜，出门去应付现实世界的苟且——继续寻找那渺茫的工作机会。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是被隔壁房东看早间新闻的声音吵醒的。
“……本台最新消息，昨日夜间，泰山玉皇顶景区有游客声称拍摄到奇异现象，据描述，山顶区域在子夜时分曾短暂出现巨大不明金色光斑，形状规整，疑似某种特殊自然光效或拍摄误差所致。
景区管理部门表示，正在进行详细调查，目前登山线路正常开放……”李观鱼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清醒。
他冲到电脑前，搜索相关视频。
画面晃动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在漆黑的泰山玉皇顶上空，确实短暂地浮现出一个覆盖了小半个山顶的、巨大而复杂的、散发着微弱金光的图案！
他猛地从裤兜里掏出那枚青铜罗盘！
虽然视频模糊，但那宏大、古朴、充满威严感的图案风格，与他手中罗盘中央区域的某些纹路，隐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不是巧合！
他死死盯着罗盘，心脏狂跳。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罗盘在他手中，传递来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温热感，并且伴随着一种低沉的、几不可闻的嗡鸣！
仿佛沉睡了千百年的东西，正在缓缓苏醒。
恐惧和一种难以遏制的、近乎疯狂的兴奋感，交织着涌上心头。
他隐约意识到，他的人生，或许从他翻出这枚罗盘的那一刻起，就己经彻底改变了。
而改变的方向，似乎指向了那片广袤、深沉、正在发生着某种未知剧变的——山河西省。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