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同锐利的刀片,肆意地刮过这片位于黄河故道边的古老土地。
村支书杨建国,站在自家那略显破旧的院子里,破旧的土墙在风中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他的目光越过土墙,投向远处广袤无垠、泛着微黄的麦田地,那片土地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上头传来“包产到户”的风声,就像一阵带着新希望的风,吹进了杨建国的心里。
他深知,这对杨家沟而言,是一次摆脱长久贫困的绝佳机遇,可同时也是一场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冒险。
村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守旧思想,就像盘根错节的老树,深深扎根在村民们的心底,难以撼动。
尤其是原生产队长王德发,这位在集体生产模式下浸淫多年的老人,一直秉持着集体生产的理念,对任何改变都抱着深深的警惕与抵触,定会成为推行“包产到户”的巨大阻碍。
夜幕如同一块沉重的黑色绸缎,缓缓地覆盖了整个村庄。
杨建国瞅准夜色的掩护,悄悄召集了几个平日里头脑灵活、思想较为开明的年轻村干部。
地点选在了村头那间废弃已久的牛棚,牛棚里弥漫着陈旧的干草味和淡淡的牲畜粪便的气息。
昏暗的煤油灯在微风中摇曳不定,豆大的火苗将几人的身影扭曲地映在墙壁上,仿佛是一群在黑暗中谋划着未来的神秘人。
年轻的会计小李,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忧心忡忡地打破了沉默:“建国,这事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啊!万一稍有差池,村民们闹起来,咱们根本就担待不起,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说着,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破旧的木桌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紧张与不安。
杨建国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烟锅在黑暗中闪烁着暗红的光,如同他此刻内心燃烧的希望之火。
他缓缓吐出一口浓浓的烟圈,那烟圈在灯光下缓缓升腾、散开,仿佛他心中那些沉重而复杂的思绪。
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大家,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语气沉稳而有力地说道:“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这风险有多大,但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村子就这么一直被贫困压得抬不起头来。
咱们必须得做点改变,而且得尽快行动。
咱们先找些在村里有威望、能说得上话的村民代表好好谈谈,摸摸大家的底,再一步步想办法推进。
只要咱们有决心,有耐心,我相信一定能让大家看到‘包产到户’的好处。”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在努力穿透晨雾,试图照亮这个沉睡的村庄时,王德发就带着几个平日里和他一样守旧的老伙计,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村委办公室。
王德发身材魁梧,此刻他涨红着脸,双眼圆睁,犹如一头发怒的公牛,每一个毛孔似乎都散发着愤怒的气息。
“杨建国,听说你要搞什么‘包产到户’,你这是想把咱们集体几十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底都给毁了吗?你到底安得什么心!”王德发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回荡,震得窗户纸沙沙作响,仿佛连空气都被这愤怒的声音震得颤抖起来。
杨建国赶忙站起身来,脸上立刻堆满了温和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去,试图缓和这紧张的气氛。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扶住王德发的胳膊,希望能让这位愤怒的老人稍微平静一些:“德发叔,您先消消气。
这‘包产到户’可不是要毁了集体,恰恰相反,这是让咱村子走向富裕的好机会啊。
您仔细想想,以前咱们集体干活的时候,是不是总有那么些人偷懒耍滑,反正干多干少拿的都一样,这生产积极性根本就提不起来啊。
可要是包产到户,自家的地自己种,收成好了,那可都是实实在在进自己腰包的,这样一来,谁还会不卖力干活呢?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啊。
而且,周边已经有一些村子开始实行了,效果都特别好,咱们为啥不试试呢?”杨建国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试图用生动的描述让王德发理解其中的好处。
“哼,别拿这些花言巧语来糊弄我们!土地一直都是集体的,大家齐心协力一起种,心里才有底,才有保障。
分开了,各顾各的,成何体统!这不是要把村子往火坑里推吗?你这是在破坏咱们杨家沟的根基!”王德发身旁的老孙头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大声附和,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满,花白的胡子气得一颤一颤的,仿佛在诉说着对这种变革的强烈***。
杨建国依然耐心地解释着,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真诚与执着:“叔,时代在变啊,咱们不能一直守着老法子不放。
现在外面的世界变化可快了,好多地方都已经开始实行‘包产到户’了,农民们的收入增加了,生活也改善了。
咱们杨家沟要是不跟上这趟时代的列车,只会越来越落后啊。
咱们得为子孙后代着想,给他们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但王德发等人早已在心中筑起了一道坚固无比的防线,根本听不进杨建国的任何解释。
他们气呼呼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临走前,王德发还狠狠地撂下狠话:“杨建国,你别想轻易得逞,我们绝不会让你把村子搅得乱七八糟!你要是敢乱来,我们这些老骨头可不会善罢甘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杨建国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深知推行改革之路必将充满艰难险阻,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与此同时,在村子那座古老而略显破败的祠堂里,周晓芸正忙得不可开交。
她是从上海来的知青,本应在回城的浪潮中离开这个小村庄,却因种种特殊原因选择留在了杨家沟,成为了村里小学的一名老师。
周晓芸身材苗条,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白皙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神中透着知识分子特有的坚毅与温和。
她深知知识对于这个贫困村庄的重要性,便下定决心在这祠堂里开办扫盲班,希望能让那些目不识丁的村民学到一些文化知识,改变他们的命运,为这个古老的村庄注入新的活力。
午后,温暖而柔和的阳光透过祠堂破旧的窗棂,洒下一道道金色的光线,仿佛给整个祠堂铺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细小的灰尘颗粒清晰可见,如同无数闪烁的微尘精灵在翩翩起舞。
杨卫东来祠堂找杨建国拿一份重要文件。
他是杨建国的长子,身材高大挺拔,面容英俊,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但却整洁的衬衫,显得格外精神。
他作为村里首批中专生,毕业后在县上的单位工作,见识比一般村民要广得多。
平日里,他在工作中接触到了许多新的思想和理念,深知知识对于个人和村庄发展的重要性。
当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祠堂时,一幅美好的画面映入眼帘。
阳光正好落在周晓芸和李淑芬身上,李淑芬站在黑板前,手中拿着粉笔,专注地在黑板上写着一些简单的字词,如“人”“口”“手”等。
她微微侧身,头微微扬起,眼睛专注地看着黑板,嘴里认真地讲解着每个字的写法和含义。
她的声音清脆而悦耳,仿佛山间的清泉流淌在空气中:“大家看,这个‘人’字,就像一个人张开双腿,挺直脊梁,站立在大地上,代表着我们每一个独立的个体……”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和黑板上的字。
周晓芸则在一旁整理着书本,不时地抬头看看李淑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对李淑芬的赞赏和对扫盲班未来的期待。
杨卫东一下子看呆了,他的目光被李淑芬深深吸引住,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李淑芬身上那种知识分子的气质和对家乡的热爱,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美好的画面:李淑芬在讲台上***澎湃地授课,孩子们在下面认真听讲,而他自己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为她的才华和奉献精神所倾倒。
“卫东,你怎么来了?”周晓芸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杨卫东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暗暗责怪自己刚才的失态。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周老师,我来找我爸拿份文件。
这是在准备扫盲班呢?看起来进展还挺顺利的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偷偷地打量着李淑芬,发现她的脸颊因为刚才的专注讲解而微微泛红,如同熟透的苹果一般诱人,这让他的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
李淑芬转过身,脸颊因为羞涩而变得更红了,她轻声说道:“是啊,想着能为村里人造点福,让大家都能识几个字,以后出去也方便些。
虽然条件艰苦了点,但看到大家学习的热情这么高,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自豪,仿佛在做一件无比伟大的事情。
杨卫东看着李淑芬,眼中满是欣赏与敬佩:“淑芬,你做得太对了,咱们村就需要你这样有文化又愿意回来奉献的人。
你这可是在为村子的未来打基础啊。
我相信,在你的努力下,村里人的文化水平一定会提高的,村子也会变得越来越好。”
他的声音充满了真诚和鼓励,让李淑芬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李淑芬被杨卫东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我也只是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罢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咱们村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再加上知识的力量,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她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杨卫东的目光交汇,仿佛有一丝微妙的电流在空气中悄然流淌,让两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心动。
从那以后,杨卫东只要一有空闲时间,就会主动来到祠堂帮忙,不是帮忙整理桌椅,就是协助李淑芬准备教学资料。
他总是默默地在一旁看着李淑芬忙碌的身影,心中的感情也在不经意间逐渐升温。
而李淑芬,也渐渐习惯了杨卫东的存在,每当看到他来,心中就会涌起一种莫名的喜悦。
两人之间的接触越来越频繁,感情也在这平凡而又温暖的相处中悄然滋长。
而此时,在村子的另一头,陈向阳这个知青遗孤,正被一个秘密困扰着,他的内心正在经历着一场激烈的挣扎。
陈向阳,这个在杨建国家中长大的知青遗孤,一直以来,心中都藏着一个深深的渴望——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探寻自己的身世之谜。
他时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翻看着生母留下的遗物,试图从那些陈旧的物件中找到一些关于自己亲生父母的线索,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信息,对他来说都如同珍宝。
一天夜里,万籁俱寂,整个村子都沉浸在沉睡之中。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大地上,给村庄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纱衣。
陈向阳像往常一样,轻轻打开那个珍藏着生母遗物的小盒子。
盒子里的每一件物品,他都无比熟悉,抚摸着它们,就仿佛能感受到生母曾经的温度。
在盒子的底层,他无意间发现了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返城证明。
看到这张证明的那一刻,他的手不禁颤抖起来,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这是不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他是不是终于可以回到生母所在的城市,去寻找自己真正的根,去了解自己的身世,去见到那些或许从未谋面的亲人?那里或许有他渴望已久的归属感,有他一直追寻的答案。
可是,他又深知,养父杨建国对他视如己出,一直希望他能在杨家沟扎根,为村子的发展贡献力量。
养父为他付出了太多,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大,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如果让养父知道他想凭借这张证明回城,养父一定会伤心欲绝,也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在这种矛盾与纠结的心情下,一个大胆而又冒险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滋生——盗取村委公章,伪造证明,这样他就能瞒着养父,踏上回城的道路。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一颗种子在他心中迅速生根发芽,再也无法抑制。
深夜,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村子里。
陈向阳像一个幽灵般,小心翼翼地溜出家门,朝着村委办公室的方向摸去。
他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仿佛要震破这宁静的夜空。
每走一步,他都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但心中的渴望又驱使着他不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