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樱桃树下的眩晕
她站在樱桃树旁,警服袖口沾了泥,裤脚边缘湿透,鞋底陷在半干的血泥里。
老李己经打完电话回来,正蹲在尸体旁用树枝拨弄死者衣角,嘴里低声骂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
她不敢再看尸体。
刚才那一眼己经足够——血迹喷溅的弧度不对,太集中,像是头部受击后瞬间倒地,没有挣扎。
但她的注意力被树根处一颗樱桃攫住。
那颗果子半埋在泥中,表面干涸的血迹呈暗褐色,边缘微微开裂,像是被人踩过又踢进土里。
她低头,假装整理警服下摆,借着这个动作缓缓向前挪了半步。
胃里还在翻腾,但她知道这不是恐惧,是前世长期解剖尸体养成的生理记忆在作祟。
她必须靠近,必须确认。
风从园子外吹进来,带着远处农用车的柴油味。
她弯腰,右手扶住树干,指尖触到粗糙的树皮。
身体顺势一歪,像是站不稳,左膝微屈,右手顺势滑下,指尖擦过那颗沾血的樱桃。
就在皮肤接触的瞬间,眼前一黑。
画面闪现:一双胶鞋踩进泥地,鞋底边缘是规则的锯齿纹,步幅不大,走得不急。
镜头像是贴着地面,只能看见脚和一小段裤腿。
那人踩过一颗樱桃,果肉破裂,汁液溅在鞋帮上。
接着,画面剧烈晃动,仿佛被人猛地回头,随即中断。
耳鸣炸开,像有铁针从太阳穴刺入。
视线边缘发黑,手指发麻,她几乎站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后一仰。
她立刻低头,干呕两声,手掌按住嘴,借着这个动作把樱桃攥进掌心。
果皮破裂,血泥渗进指纹沟壑,黏腻的触感让她胃部又是一抽。
但她没松手。
老李抬头看了她一眼,“新人就是不经吓?
站一边去,别脏了现场。”
她点头,喉咙发紧,应了一声“是”,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她踉跄后退两步,后背撞上另一棵树,借力稳住身体,左手悄悄把樱桃塞进裤袋。
布料摩擦过果皮,血泥黏在指尖,她用拇指蹭了蹭裤缝,留下一道淡红。
心跳快得发疼。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视线仍有些模糊,但比刚才稳定。
刚才不是幻觉。
那个画面——锯齿纹鞋底,踩过樱桃的动作,太清晰,又太短暂。
她能确定那不是死者,也不是老李。
鞋码偏小,步态平稳,落地时重心偏前,像是习惯负重的人。
陈知南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法医的逻辑是建立在证据链上的,不是靠幻象。
可刚才的触感太真实,画面里的细节——鞋帮上的污渍分布,裤脚卷起的褶皱——不可能凭空出现。
而且,她碰的是一颗带血的樱桃,和尸体首接接触过的物证。
她抬手摸了摸太阳穴,指尖冰凉。
眩晕还没完全退去,像有重物压在后脑。
她数了数呼吸,七次,心跳才慢慢平复。
这能力有代价。
她记下了:第一次使用,持续不到三秒,伴随强烈耳鸣和视觉收缩,体力消耗远超预期。
老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初步判断是农具袭击,现场没发现凶器,估计被拿走了。
你去园子东侧看看有没有丢东西,特别是铁锹或者木棍。”
她应了一声,转身朝东侧走。
脚步放稳,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
裤袋里的樱桃像一块烧红的铁,压得她走路时右腿微僵。
她不能让人发现她藏了东西。
90年代的警队,新人擅自保留证物,轻则被训,重则首接退回政工科。
园子东侧堆着几捆干柴,角落有把铁锹斜靠在墙边,锹头沾着泥,但没有血迹。
她蹲下,假装检查,实则借机低头,手指在裤袋里轻轻摩挲那颗樱桃。
果肉己经软烂,血泥干结在表皮,但锯齿纹的画面还在脑子里回放。
那双鞋,一定属于凶手。
这时,陈知南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偏偏是这颗樱桃触发了画面?
园子里到处都是掉落的果子,有的还沾着血。
她刚才经过尸体时,手指离血泊最近只有十厘米,却没有反应。
是必须首接接触?
还是必须带有某种特定的“信息残留”?
她想起前世解剖时的习惯——某些微量物证,比如纤维或血迹喷溅形态,只有在特定角度和光线下才能显现。
也许这能力也一样,不是随便碰什么都行,得是“关键节点”。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
远处老李正在记录什么,背影佝偻,像一头在泥地里翻找的老牛。
她不能现在就问,不能暴露自己知道鞋底纹路。
她必须等,等一个能独自分析的机会。
但她己经做出了决定。
这能力存在,而且能提供线索。
虽然短暂、模糊,还伴随着生理反应,但它不是幻觉。
她得学会控制它,像控制解剖刀那样精确。
她走回尸体附近,低头看着那片被樱桃覆盖的血迹。
刚才的画面里,凶手踩过樱桃后,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才消失。
那意味着,他离开时并没有刻意清理痕迹。
胆大,或者自认为不会被查到。
而且,他对樱桃园熟悉,知道哪里有树遮挡,哪里泥地松软。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樱桃园的铁丝网门是歪的,像是被人强行撞开。
但门锁没有破坏痕迹,门扣只是松了。
如果是外人闯入,应该会留下更明显的撬痕。
除非,是熟人开门,或者凶手有钥匙。
她没说话。
老李还在记笔录,她不能突然提出这些。
她只是慢慢退到警戒线外,站在风里,手指再次摸了摸裤袋。
樱桃还在。
她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回所里后,找机会单独待一会儿,再试一次。
但必须控制时间,不能连续使用。
今天最多三次,她得留着后手。
老李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她,“愣着干什么?
回去了。”
陈知南点头,跟在他身后往三轮摩托走。
路上,她故意落后两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印和老李的脚印交替出现在泥地上。
她的步幅小,老李的大,但都没有锯齿纹。
上了车,她坐在后座铁皮上,手***裤袋,指尖再次触到那颗樱桃。
果肉己经彻底烂了,但血泥还在。
她闭上眼,耳边是摩托的轰鸣,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没再尝试回溯。
但她记住了那个画面。
锯齿纹,右脚先落地,步频稳定,鞋帮左侧有块三角形补丁。
凶手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车驶出园子,铁门在身后晃荡。
她回头,樱桃树在风中轻摇,几颗果子落地,砸进血泊。
她的手指在裤袋里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