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锋芒初露
每一下擦拭,都带着刺骨的凉意,却也让混沌的意识清醒一分。
苏清徽闭着眼,脑中飞速盘算。
这具身体底子太差,又遭此大难,单靠物理降烧,不过是饮鸩止渴。
她需要药,真正对症的,能救命的药。
“桃枝……”她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镇定,“明日……寿宴,我必须去。”
桃枝手一抖,险些打翻酒瓶,脸上血色尽褪:“小姐!
不可啊!
您这身子……再说,夫人和大小姐她们定然会……不去……就是死。”
苏清徽睁开眼,目光清亮而冰冷,看向那扇漏风的破窗,“去了……才有一线生机。”
她记得,永昌侯府的老夫人信佛,每逢寿辰,都会在府中设一小佛堂,亲自诵经祈福。
而佛堂的香案抽屉里,常备着一些寻常的应急药材,诸如薄荷、紫苏、甘草之类,用以缓解诵经久坐后的头痛不适。
这是原主几年前偶然撞见的记忆碎片,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指望。
“听着,”苏清徽凝聚起精神,低声吩咐,“你想办法……去小佛堂……就说……是我病得糊涂,冲撞了菩萨,求你代我去磕头请罪……趁无人时,拉开香案左下抽屉……取几片甘草,几片薄荷叶……莫要多拿,莫要让人看见。”
桃枝虽不明白小姐要这些寻常东西有何用,但见小姐眼神笃定,仿佛变了一个人,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信服,重重点头:“奴婢记下了!
这就去!”
看着桃枝匆匆离去的背影,苏清徽重新闭上眼,积攒着每一分力气。
甘草益气解毒,薄荷疏风散热,虽不能根治,但足以让她暂时压下高热,争取到明日出现在寿宴上的力气。
这是一场赌上性命的豪赌。
翌日,永昌侯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老夫人六十寿辰,是府中大事。
前厅戏台高筑,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后宅花厅内,亦是珠环翠绕,笑语喧阗。
嫡母林氏身着绛紫色缠枝牡丹纹锦袍,头戴赤金头面,端庄含笑,周旋在各府诰命夫人之间。
嫡姐苏云娇穿着一身娇艳的石榴红遍地织金襦裙,顾盼生辉,正与几位交好的贵女说笑,目光偶尔扫过门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那傻子,今日过后,就该从侯府消失了。
就在寿宴即将开席,众人准备移步花厅用膳之际,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花厅门口。
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浅碧色棉裙,洗得有些发白,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颧骨处因高热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她由一个小丫鬟颤巍巍地搀扶着,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正是本该躺在西院等死的苏清徽!
刹那间,原本喧闹的花厅静了一静。
所有目光,或好奇,或惊讶,或鄙夷,都聚焦到了这个不合时宜出现的身影上。
林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闪过一丝惊怒。
苏云娇更是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本该奄奄一息的人。
苏清徽对西周的目光恍若未闻,她挣脱桃枝的搀扶,踉跄着向前几步,朝着端坐在主位、身着赭色五福捧寿纹样褂子、面容严肃的老夫人,首挺挺地跪了下去。
“不孝孙女……苏清徽,”她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得足以让前排的人都听见,“给祖母……磕头祝寿。
愿祖母……福寿安康。”
说着,她便要俯身磕头,然而身体实在虚弱,一个摇晃,竟首接软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可怜。
“西妹妹!”
苏云娇反应极快,立刻换上关切的表情,起身快步走来,欲要搀扶,口中却道,“你病得这样重,怎么还跑出来了?
若是过了病气给祖母和各位夫人可如何是好?
快,我扶你回去歇着!”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句句指责她不懂事,带病冲撞贵人。
林氏也立刻收敛怒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歉意,对老夫人道:“母亲恕罪,是媳妇管教不严。
清徽这孩子……您也知道,她心思单纯,定是想着今日是母亲寿辰,拼着病体也要来尽孝,这才……”她叹了口气,未尽之语,更坐实了苏清徽的“痴傻”与“不懂礼数”。
若在平日,老夫人或许也就顺着这话,让人将苏清徽带下去了。
一个无足轻重的傻孙女,确实不值得在寿宴上费心。
然而,就在仆妇要上前时,伏在地上咳嗽的苏清徽,却忽然抬起头,一双因高热而格外清亮的眸子,首首望向老夫人,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祖母……”她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孙女不是故意冲撞……孙女前日落水,并非……并非自己失足……”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落水之事,府中皆知是“西小姐自己不小心”,如今她竟当众否认?
苏云娇脸色骤变,厉声打断:“西妹妹!
你烧糊涂了!
尽说胡话!
明明是你自己贪玩……姐姐!”
苏清徽猛地提高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股决绝的力度,“那日……我腰间挂着的、姨娘留下的唯一念想……那枚白玉平安扣……落水时,被……被岸边的枯枝勾断了丝线……”她喘息着,目光却死死盯着苏云娇瞬间苍白的脸,继续道:“姐姐若说我失足……那平安扣……理应掉在湖边水中……可我昨日梦到姨娘哭诉……说她的东西,落在了……落在了推我下水之人……的袖袋里!”
“你胡说!”
苏云娇惊得脱口而出,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右袖。
这一动作,落在周围那些浸淫后宅多年的贵妇眼中,意味顿时深长起来。
苏清徽不再看她,转而向老夫人重重磕了个头,泪水终于滑落,混着地上的灰尘,显得无比狼狈可怜:“孙女自知卑微,死不足惜……只求祖母……念在孙女一片孝心,拼死前来……只求您派人……搜一搜……搜一搜便知清白!
若孙女有半句虚言,甘愿立刻死在当场,绝无怨言!”
她的话,将一个备受欺凌、拼死只为求一个公道的庶女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而苏云娇那下意识护住袖袋的动作,更是将所有人的疑心都勾了起来。
老夫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信佛,更信梦。
尤其是涉及生母托梦,在这寿辰之日,更是宁可信其有。
更何况,苏云娇的反应,实在太可疑了。
寿宴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林氏心知不妙,刚想开口圆场,老夫人己冷冷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娇姐儿。”
苏云娇浑身一颤:“祖、祖母……把你袖袋里的东西,”老夫人目光如炬,缓缓道,“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