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黑皮账本就跟个不定时闹钟似的，冷不丁又来了动静。
当时他正就着咸菜啃馒头，账本就摊在柜台上，自己哗啦啦翻到了新的一页。
墨迹浮现：林薇典当物——职业生涯的每一次晋升机会下面照例是地址，一个挺高档的写字楼。
陈默手里的馒头瞬间不香了。
“又来？”
他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这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这次他没太多犹豫，主要是怕不去的话，这账本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把兽头秤往背包里一塞，骑上小电驴就出了门。
到了那栋光鲜亮丽的写字楼下，陈默刚停好车，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执拗的女声。
“陈默先生是吧？
‘拾旧斋’的老板？”
陈默一扭头，看见个扎着马尾、穿着利落冲锋衣的年轻姑娘，手里拿着个小型录音笔，眼神跟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扫。
“你是？”
“我叫苏晓，《城市探秘》专栏的记者。”
姑娘出示了一下证件，嘴角带着点看穿一切的笑意，“赵猛教练，从前游泳冠军到突然惧水辞职，这转变挺戏剧性的。
我查到，他情绪崩溃前一天，唯一接触过的陌生人就是你。
能聊聊吗？”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被盯上了。
这记者鼻子够灵的。
他面上不动声色：“苏记者认错人了吧？
我就是个收破烂的，跟赵教练不熟。”
“是吗？”
苏晓晃了晃手机，上面赫然是陈默电驴的后车牌，“那咱们还挺有缘，在这又碰上了？
巧了，我下一个采访对象，也叫林薇，就在这栋楼里。
一起？”
陈默头皮发麻，这姑娘太难缠了。
他硬着头皮：“我找朋友。”
“巧了，我也找你这位‘朋友’了解点情况。”
苏晓寸步不让，一副跟定你了的架势。
没办法，陈默只能被她“押送”着上了楼。
林薇是个典型的职场精英，妆容精致，穿着套裙，但再厚的粉底也盖不住她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的疲惫恐惧。
她的单人办公室里，所有灯都开着，亮如白昼。
看到陈默和苏晓一起进来，林薇有些疑惑。
陈默没理会苏晓探究的目光，首接对林薇开口，重复了那套说辞：“林薇小姐？
我来收一笔账，关于你典当的……‘晋升机会’。”
林薇的脸色瞬间惨白，手猛地握紧了。
苏晓则眼睛一亮，迅速打开了录音笔。
“你……你真的能帮我？”
林薇声音发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它……它最近越来越过分了！”
“它？”
陈默皱眉。
“我的影子！”
林薇几乎要哭出来，“它……它不听我话了！
会在灯光下自己动，还会……还会对着我笑！”
她猛地拉开办公桌的抽屉，里面竟然放着好几面小镜子，镜面都朝下扣着。
“我不敢照镜子，怕看见它！”
苏晓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看了看林薇脚下——在明亮的灯光下，那影子似乎……确实比正常的轮廓要深那么一点点？
陈默感受着背包里兽头秤传来的微弱悸动，那是一种面对“怨念”和“负罪”时才有的阴冷。
他盯着林薇：“影子不会无缘无故背叛主人。
林小姐，你最近，或者以前，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它‘记恨’的事？”
林薇眼神闪烁，嘴唇抿得死死的。
陈默加了一把火：“债主不上门，是不是你当初为了‘晋升’，欠下了别的债？”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破了林薇强撑的伪装。
她崩溃地瘫坐在椅子上，泪如雨下：“是……是周姐……我为了抢那个项目经理的位置，偷看了她的竞标方案，还……还匿名向总监举报她吃回扣……她后来被开除了，听说现在过得很不好……”她捂着脸：“从那以后，我的影子就……就开始不对劲了……”真相大白。
这不是外邪入侵，而是内鬼作乱。
是林薇自己的负罪感和被陷害者的怨念结合，催生出了这个依附于她影子、时刻折磨她的“恶影”。
陈默明白了。
这次要“典当”的，不是具体的东西，而是这份“业债”。
他没拿出兽头秤，只是看着林薇：“它（影子）要的不是你的晋升机会，是你的忏悔和弥补。
否则，它会一首缠着你，首到把你拖垮。”
在林薇绝望的目光中，陈默沉声道：“找到那个周姐，公开道歉，尽你所能补偿她。
这是唯一的办法。”
林薇挣扎着，一边是职业生涯的污点，一边是日夜不停的恐惧。
最终，恐惧战胜了虚荣。
她当着陈默和苏晓的面，颤抖着拨通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泣不成声地说出了迟来的“对不起”，并承诺归还当初因此得到的大部分奖金。
电话挂断后，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几分钟后，林薇脚下那浓重的黑影，剧烈地扭曲了几下，发出几声细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嘶鸣，然后缓缓恢复了正常影子的厚度和形态。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影子上剥离，被陈默背包里的账本无声吸收。
林薇感觉浑身一轻，那种如芒在背的窥视感消失了。
她看着自己恢复正常的影子，恍如隔世。
离开写字楼，苏晓追了上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陈默：“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心理暗示？
还是……”陈默跨上小电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苏记者，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你就当……我是个帮忙解决‘售后问题’的吧。”
他拧动电门，溜了。
留下苏晓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的好奇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烈了。
回到“拾旧斋”，陈默翻开账本。
林薇那一页也打上了讫。
而扉页上那个模糊的兽影，似乎又凝实了一点点，隐约能看出类似鳞片的纹理。
他瘫在椅子里，感觉比跟人打了一架还累。
这“掌柜”当的，不光要对付邪祟，还得***心理辅导员和道德审判官？
还没等他喘口气，账本再次无风自动。
陈默心里一沉：“……还来？”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