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第二天,她站在S大阶梯教室的讲台上,正准备开始她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课程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程颢。
他换了一身看似随意实则价值不菲的休闲装,取代了昨晚的西装革履,额前的碎发稍稍遮住了点眉眼,减弱了几分商界精英的锐利,却莫名添了些许,斯文败类的气质。
他无视满教室学生好奇探究的目光,径首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然后,那双桃花眼就精准地锁定了讲台上的凌豆豆,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势在必得的弧度。
凌豆豆握着粉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很好。
阴魂不散到她的职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开始了授课。
“同学们,今天我们讲鲁迅,这位文学巨匠以其犀利的笔触……”课讲到一半,分析到《伤逝》中子君与涓生的爱情悲剧时,凌豆豆正说到“经济独立与人格独立对女性的重要性”,后排那个慵懒的嗓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排学生听见:“凌老师,我不同意。
我觉得,建立在互利共赢基础上的关系,才是最稳固的。”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所有学生的目光“唰”地一下在凌豆豆和程颢之间来回扫射,充满了吃瓜的兴奋。
凌豆豆额角青筋跳了跳,面上却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这位旁听的同学,有何高见?”
她刻意加重了“旁听”二字。
程颢站起身,倚着座椅,姿态闲适得像在自家客厅:“高见谈不上。
就是觉得,子君和涓生要是签个婚前协议,明确双方权利义务,也不至于闹得那么难看。
你说呢,凌老师?”
学生们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
凌豆豆捏紧了粉笔,脸上在笑,眼神却在飞刀子:“看来这位同学对《民法典》很熟。
不过,文学探讨的是人性与情感,不是商业合同。”
“哦?”
程颢挑眉,眼神首白地看着她,“但我认为,最高明的关系,就是把情感和利益捆绑,实现1+1>2的效果。
凌老师学识渊博,气质出众,而我……”他故意顿了顿,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才慢悠悠地说:“刚好有点小钱。
这不就是绝佳的优化配置吗?”
“哇哦——”底下有学生忍不住发出惊叹。
凌豆豆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
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用魔法打败魔法”,用他资本家的那套逻辑,来曲解她的文学课堂!
“程、颢!”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下课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下课铃一响,凌豆豆几乎是踩着风火轮冲回办公室。
程颢果然慢悠悠地跟了进来,还反手带上了门。
“程颢,你什么意思?
这里是学校!”
凌豆豆压低声音,怒火中烧。
“知道啊,”程颢自顾自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长腿交叠,“凌老师的地盘嘛。
我这不是……来深入了解一下我未来伴侣的工作环境?”
“谁跟你是伴侣!”
“别急着否认嘛,”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办公桌上,那双桃花眼含着戏谑,却又带着几分认真,“昨晚我回去想了想,我爸妈不是逼我结婚吗?
你也看到了,我家,程氏,还算拿得出手。
你爸妈是教授,你家书香门第,正好互补。”
他看着她,语气带着他惯有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玩世不恭:“我们在一起,互惠互利。
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凌老师,我呢,应付完家里,你也得到了程太太这个身份带来的……所有便利。
怎么样,考虑一下?
我这可是真诚必杀技,不是画大饼。”
凌豆豆被他这番“商业提案”气笑了:“程颢,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女人都稀罕你程太太这个头衔?”
“不,”程颢摇头,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带着一种重新审视的意味,“但我现在觉得,你挺稀罕的。”
在凌豆豆反驳之前,他接着说:“昨晚我跟我姑打了电话,才知道你是S大最年轻的副教授之一。
我突然想起来,三个月前,在‘夜色’那个酒吧,我朋友的生日趴上,是不是你?
那个坐在角落,安安静静喝酒,却让好几个哥们上去要微信都没成功的……黑裙子姑娘?”
凌豆豆一愣。
那晚她确实被朋友拉去参加过一场喧闹的聚会。
“我当时就觉得,这姑娘真带劲,好看得让人想犯罪。”
程颢笑得像个抓到猎物弱点的猎人,“所以后来在咖啡馆‘偶遇’,我才追的你。
只是当时不知道你是老师。”
他摊摊手,“你看,我们这缘分,主打一个猝不及防。”
“所以,你追我,就因为我好看?”
凌豆豆冷笑。
“一开始是。”
程颢承认得坦荡,“但现在,凌老师,你这个人,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
我们合作,你帮我应付家里,我帮你……嗯,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
比如,脱下孔乙己的长衫,试试香奈儿的小外套?”
凌豆豆看着他,看着这个把婚姻当成商业合作,把感情视为利益交换的男人。
她忽然笑了,不是气愤,而是一种带着怜悯的嘲讽。
“程颢,你昨晚说我‘胸大腰细臀型好’,今天说我‘学识渊博气质出众’。
在你眼里,女人是不是就像你投资的股票一样,各种指标分析一遍,觉得有潜力就买入?”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充满青春活力的校园。
“你的提议很‘资本’,但我的人生,不想被‘上市’。
我更想在这里,教我的书,看我的论文。”
她回头,目光清亮而坚定,“程先生,请回吧。
我们物种不同,不必强融。”
程颢看着她站在光里的侧影,那份属于学者的清高与独立,与他身边那些汲汲营营的人截然不同。
他非但没有被拒绝的恼怒,眼底的兴趣反而更浓了。
他也站起身,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上,回头冲她痞气地一笑:“凌老师,话别说太满。
我这个人,主打一个听劝(但不多。
我们,来日方长。”
门被轻轻带上。
凌豆豆看着那扇门,知道这场闹剧,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