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说修真界的“灵气”其实是活的,吞噬修士寿元。唯有窃取他人命格,才能延寿长生。
师兄师姐们争相掠夺凡人命数,唯独我迟迟不敢动手。直到师尊将刀递给我:“要么窃命,
要么沦为他人食粮。”我选中一个将死的病弱少年,准备窃走他最后三个月寿命。
动手时却骇然发现,他体内竟有上万条命格纠缠嘶吼——“又来一个送命的,嘻嘻。
”———————————————————始)玄一门立在万丈悬崖之上,
终年被灰白色的“灵雾”笼罩,那雾气像是活物,缓慢蠕动,
呼吸般吞吐着崖壁上密密麻麻如蜂巢般的洞府。今日是“传法日”,雾气似乎格外浓重,
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带来一种微弱的、被吮吸的错觉。沈墨跟在队伍末尾,
踏着脚下冰冷湿滑的黑石栈道,走向崖壁中央最大的那座洞窟——师尊讲法之所。
他能感觉到前面几位师兄师姐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晦涩波动,
那是“命格”被滋养壮大后自然散逸的气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年血垢的腥甜。
大师兄的气息最为雄厚,如磐石压顶;三师姐的则尖锐如针,刺得人灵台不稳。
沈墨下意识地收敛自身,他的“命火”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在周围这些“充盈”的存在对比下,显得格外寒酸。洞窟内开阔如广场,
顶部倒悬着无数惨白的石笋,滴滴答答落下浑浊的水珠。正前方,
一方巨大的黑色石台平滑如镜,师尊玄玑子就盘坐在那上面。他看起来极为年轻,
面容俊美近乎妖异,皮肤白皙得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眸,深邃得像是两个漩涡,
隐隐有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深处生灭,那是他掠夺、消化过的命格残影。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周身却仿佛形成一个无形的力场,连光线靠近他都变得扭曲、黯淡。“天地不仁,
以万物为刍狗。”玄玑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入每个弟子的耳膜深处,带着冰冷的回响,
“尔等可知,这弥漫天地,供我辈修士吸纳修炼的‘灵气’,究竟是何物?”底下鸦雀无声。
沈墨屏住呼吸,他知道,每次师尊开讲,都可能打败认知。“它不是死物,亦非无主之能。
”玄玑子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它是‘活’的。是某种难以名状之存在的‘触须’,
是祂延伸至此界的‘口器’。”他抬起手,一丝灰白雾气在他指尖缠绕,
那雾气竟真的如同细小的虫豸般微微扭动。“我们引气入体,炼化筑基,
凝丹化婴……每一步,看似在夺取天地造化,实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喂养它。
”他指尖轻轻一捻,那丝雾气消散,但沈墨分明看到,师尊指尖的皮肤似乎瞬间黯淡了一丝,
虽然极其细微,但绝非错觉。“吸纳越多,寿元损耗越快。所谓修真路,
实乃一条加速奔赴死亡的绝路。”玄玑子的目光扫过台下众弟子,带着一种残酷的审视,
“然,天无绝人之路。欲求长生,唯有‘窃命’。”“夺他人之命数,填自身之亏空。
以万灵之寿,筑我一人之道基!”他袖袍一拂,石台旁的地面无声无息裂开,
升起一座古朴的石碑。碑文并非文字,而是一幅幅扭曲、怪异的图案,
描绘着各种剥离、抽取、嫁接命格的法门。图案猩红,仿佛由鲜血绘就,还在缓缓流动。
“此乃《窃命仙箓》,尔等好生参悟。”玄玑子的声音带着蛊惑,“命格有强弱,有贵贱。
凡人蝼蚁,命如草芥,窃之易如反掌。修士同道,命格坚韧,夺之风险甚大,然收获亦丰。
如何选择,存乎尔等一心。”“记住,在这方天地,要么窃命,要么,
沦为他人或这‘灵气’的食粮。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讲法结束,弟子们沉默地散去,
眼神中大多闪烁着兴奋与贪婪的光芒。沈墨低着头,快步想离开,却被一个身影拦住。
是大师兄石煌。他身材高大,壮硕得像一头人立而起的暴熊,此刻咧开嘴,
拍了拍沈墨瘦削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沈墨一个趔趄。“小师弟,脸色不太好啊。
”石煌的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师尊的话听到了?心软,可修不了真,
成不了仙。你看三师妹,”他指了指远处那个一身素白、面容冷冽的女子,
“她入门比你晚三年,如今‘命火’之旺,都快赶上我了。为什么?就因为人家下手够快,
够狠。”林青霜似乎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冷冷回望一眼,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温度,
只有对“资源”的评估和潜在的竞争意识。沈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多谢大师兄指点,
我……我再想想。”石煌嗤笑一声,不再理他,大步离去。回到自己的洞府,石门落下,
隔绝了外界那令人窒息的灵雾。沈墨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缓缓滑坐在地。他抬起手,
看着自己略显苍白的手掌,指尖微微颤抖。他想起了入门测试的那天。
玄玑子的手按在他的头顶,那股冰寒彻骨的力量探入他体内,
他仿佛听到了无数细碎的、贪婪的吮吸声,源自他自身的每一个角落。师尊当时微微蹙眉,
只说了句:“资质尚可,惜乎……心性犹疑。”后来他才知道,那测试,
测的不是什么灵根天赋,而是自身命格与这“活灵气”的“契合度”,或者说,
是被吞噬的速度。而心性犹疑,意味着他很难毫不犹豫地去执行“窃命”这一生存法则。
他尝试过。三个月前,他第一次下山,选中了一个流浪的乞儿。那孩子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
冻得瑟瑟发抖,命火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沈墨按照《窃命仙箓》上的法门,掐动印诀,
指尖凝聚起一丝抽取的力量。
他能感觉到那乞儿身上一丝微弱的、代表生命本源的东西被引动,即将脱离。就在这时,
那乞儿似乎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浑浊,
带着孩童的懵懂和对寒冷的恐惧。沈墨的手指僵住了。最终,他散去了印诀,扔下几块干粮,
狼狈地逃离了破庙。那次之后,他的修为进度几乎停滞不前。每次引气修炼,
那被“灵雾”吮吸寿元的感觉就愈发清晰,仿佛能听到生命沙漏加速流淌的沙沙声。
他脸颊日渐消瘦,眼底下的青黑挥之不去。而同门身上那因窃命而带来的“充盈感”,
则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的窘迫与绝望。他害怕。害怕杀人,
害怕那掠夺生命带来的、据说会缠绕不休的“命债”。可他更害怕死亡,
害怕自己无声无息地在这悬崖洞府中化作枯骨,成为这诡异修真路上一抹无人问津的尘埃。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恐惧压垮,命火摇曳将熄时,洞府的石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玄玑子站在那里,依旧是那副俊美冰冷的模样。他没有走进来,
只是将一柄尺长短刀扔在沈墨面前。短刀造型古朴,刀身暗沉,
唯有刀刃处流动着一抹不祥的幽光。刀柄缠绕着暗红色的丝线,像是干涸的血。“沈墨。
”玄玑子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你的犹豫,该结束了。”沈墨浑身一颤,跪伏在地,
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此刀名‘窃生’,能助你更轻易地剥离命格。
”玄玑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看着一件即将报废的工具,“要么,拿起它,
去山下‘流瘟营’,为自己窃得第一份资粮。要么……”他顿了顿,
声音愈发冰寒刺骨:“你就留着你这无用的善心,等着命火枯竭,
一身修为、乃至你这残存的命数,反哺这天地‘灵氛’,
或者……成为你哪位师兄师姐炉鼎里的‘大药’。”说完,玄玑子转身,
身影融入洞外浓稠的灵雾中,消失不见。石门再次合拢。洞府内死寂一片。
只有那柄名为“窃生”的短刀,静静躺在地上,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气息。沈墨跪了很久,
直到双腿麻木。他看着那柄刀,眼神挣扎、恐惧,最终,一抹极致的求生欲望,
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猛地窜了上来。他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去。
他伸出手,颤抖着,一点点握紧了“窃生”的刀柄。
一股冰寒彻骨、却又带着奇异渴望的波动,从刀身传入他的掌心,顺着手臂蔓延而上。
流瘟营,是山脚下百里外一处官府设立的隔离地。那里聚集了数百名患上某种怪病的凡人,
据说染病者浑身溃烂,高烧不退,最多三五个月便会痛苦死去。是凡人眼中的绝地,
却是他们这些初涉窃命之道弟子眼中,最“安全”的猎场。三日后,黄昏。
沈墨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脸上蒙着布巾,站在流瘟营外围的矮坡上。
浓烈的腐臭和药味混合在一起,被风送上来,令人作呕。下方是一片低矮、破烂的窝棚,
死气沉沉,只有偶尔几声痛苦的呻吟传来,证明这里还有活物。
他运转起一门收敛气息的法诀,这是《窃命仙箓》上的附赠品,能让他如同阴影般潜入。
手持“窃生”,他悄无声息地滑入营地区域。窝棚之间狭窄而肮脏,
随处可见污物和丢弃的破烂衣物。一些蜷缩在草席上的人形,大部分已经失去了动静,
少数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皮肤上满是脓疮和黑斑。沈墨的心跳得很快,
握着刀柄的手沁出冷汗。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快速扫过一个个窝棚,寻找着合适的目标。
不能选那些命火即将彻底熄灭的,残留的命数太少,
不足以弥补他出手的消耗;也不能选那些看起来还能撑很久的,剥离时反抗可能稍大,
容易节外生枝。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营地边缘,一个相对独立的破旧帐篷里。帐篷里,
一个少年躺在干草堆上。他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
眼窝深陷,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命火,在沈墨的感知中,就像风中残烛,
只剩下最后一点点微弱的火星,大概……最多还能支撑三个月。完美。一个将死之人,
窃走他最后这点微不足道的寿元,几乎不会引起任何反噬,也……不算太过分吧?
沈墨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试图压下那翻涌的负罪感。就是他了。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闪身进入帐篷。帐篷里弥漫着病气和草药混合的怪味。少年似乎昏睡着,
对他的到来毫无所觉。沈墨蹲下身,右手紧握“窃生”,
左手掐动《窃命仙箓》中记载的印诀——夺元印。一丝微弱但极其锋锐的力量,
开始在他指尖凝聚。他调整呼吸,将精神集中,感应着少年身上那缕即将消散的命格之线。
那线,细弱游丝,带着灰败的气息。就是现在!沈墨眼中厉色一闪,左手印诀猛地向下一按,
同时右手“窃生”短刀虚虚指向那命格之线,就要将其斩断、剥离!然而,
就在他的神识与印诀之力触及少年命格的刹那——“嗡!!!”一声并非来自耳膜,
而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开的、无法形容的轰鸣巨响,猛地爆开!沈墨闷哼一声,
感觉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自己的脑海,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紧接着,他“看”到了。在那濒死少年看似空荡荡的躯体深处,
在那原本应该只有一丝微弱命火的地方,此刻,
竟猛然爆发出无边无际、汹涌澎湃的……“海洋”!那不是单一的命格!
那是无数条、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命格之线,扭曲、纠缠、翻滚、嘶吼!它们颜色各异,
有的猩红如血,有的漆黑如墨,有的灰败死寂,有的闪烁着诡异的磷光……强弱也不同,
有的如同垂死挣扎的虫多,有的却散发着令人战栗的强横波动,
甚至不乏一些带着修真者特有的凛冽气息!这上万条,不,可能数十万、数百万条命格,
如同被强行塞进一个狭小囚笼的怨魂,彼此吞噬,彼此撕扯,
发出只有神识才能感知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怨恨、疯狂和一丝……嘲弄的尖啸与嘶吼!
沈墨的夺元印力量,如同水滴落入沸腾的油锅,
瞬间就被那恐怖的命格海洋淹没、撕碎、反噬!他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神识遭受重创,
整个人萎顿在地,手中的“窃生”短刀当啷一声掉落。而就在这时,一个极其清晰,
却又由无数细微声音叠加混合而成的、充满了恶意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
钻入了他的脑海:“嘻嘻……”“又来一个……”“送命的……”那声音里,
带着亘古的饥饿,和一种戏耍猎物般的、残忍的欢愉。帐篷外,流瘟营的死寂依旧。帐篷内,
沈墨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到针尖大小,浑身冰冷,
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他看着草堆上那个依旧“昏睡”着,面容苍白安静的少年,
仿佛在凝视一个无边诡异、深不可测的……怪物。——!沈墨瘫在冰冷的地面上,
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帐篷里污浊的病气。
他眼前的黑暗缓缓褪去,但神识遭受的重创如同钢针持续搅动他的脑髓,
带来阵阵眩晕和恶心。他勉强抬起头,视线模糊地投向草堆上那个依旧“昏睡”的少年。
少年还是那副模样,苍白,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可此刻在沈墨眼中,
这具躯壳不再是无害的将死之物,而是一个恐怖的、沸腾的、装着无数哀嚎亡魂的熔炉。
那声混合了无数意念的“嘻嘻”嘲笑,还在他脑海里回荡,冰冷刺骨。他挣扎着,
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试图远离那个少年,脊背撞上帐篷粗糙的布帘,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才让他稍微定了定神。怎么办?逃?立刻逃离这里,回到玄一门,
告诉师尊这个“流瘟营”里的怪物?不,不行。师尊会怎么想?
一个连最低劣的凡人命格都无法窃取的废物,还编造出如此荒谬的借口?
石煌大师兄会毫不犹豫地嘲笑他,
林青霜师姐那双冰冷的眼睛大概会直接将他判定为无用的资源。更可能的是,
师尊会亲自前来“查看”,然后……然后会发生什么?沈墨不敢想象。
那少年体内的“东西”,连师尊都能抗衡吗?还是说,师尊会像自己一样,被瞬间反噬?
无论哪种结果,自己这个引来了麻烦的弟子,都绝不会有好下场。可不逃又能怎样?
留在这里?等那少年,或者说那少年体内的“东西”醒来?那上万条嘶吼的命格,
它们想要什么?
刚才说“送命的”……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沈墨的脑海:它们需要更多的“命”?
这个猜测让他不寒而栗。他死死盯着那少年,不敢移开视线,仿佛只要一眨眼,
对方就会化作择人而噬的恶鬼扑上来。时间在死寂中一点点流逝,
帐篷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有远处营地点燃的几处微弱火光,透过布帘缝隙,
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就在这时,草堆上的少年,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沈墨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要跳起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掉落在身边的“窃生”短刀,
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少年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不像濒死之人的浑浊,也不像他苍白面容显示的那样虚弱。
那双眼睛很黑,深不见底,瞳孔深处仿佛有极其细微的、无数色彩的光点在旋转,湮灭,
如同微缩的星河,又像是……那命格海洋的倒影。它们平静地看着帐篷顶,没有任何焦点,
却让沈墨感到一种被无数视线同时穿透的惊悚。少年似乎花了点时间才凝聚视线,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了蜷缩在帐篷入口、如临大敌的沈墨身上。没有惊恐,没有疑问,
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就那样看着沈墨,看了很久。帐篷里只有两人粗重不均的呼吸声,
以及沈墨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然后,少年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水……”沈墨愣住了。水?
这个体内囚禁着上万凶厉命格、一个照面就差点让他神识崩溃的“怪物”,在向他要水?
是陷阱?是伪装?还是……那数以万计的命格意识深处,
还残留着这具身体最基本的求生本能?沈墨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转身逃跑,离这个诡异的存在越远越好。
但另一种更深层的、源自对未知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的好奇,却钉住了他的脚步。
他看着少年那双非人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威胁,只有一片空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平静,
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鬼使神差地,沈墨的目光扫过帐篷角落,
那里有一个破旧的瓦罐,里面似乎还有小半罐浑浊的清水。他咬了咬牙,
极度缓慢地、戒备地挪动过去,用没握刀的左手拿起瓦罐,又一点点蹭回来,
在距离少年还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将瓦罐放在地上,用力推了过去。
瓦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停在少年手边。少年似乎连抬手都极为费力,
他挣扎了一下,才用颤抖的手捧起瓦罐,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水流过他干裂的嘴唇,留下湿润的痕迹。喝完水,他放下瓦罐,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
目光再次落在沈墨身上,尤其是他手中那柄暗沉的短刀。“你……”少年开口,
声音依旧嘶哑,但清晰了一些,“是来……杀我的?”沈墨心脏猛地一缩,握刀的手更紧了,
指节泛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少年看着他紧张的样子,那双诡异的眼睛里,
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类似……嘲弄的情绪?但太快了,快得让沈墨以为是错觉。“不用怕。
”少年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现在……动不了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得几乎像是自语,
却又清晰地传入沈墨耳中:“它们……也暂时,出不来。”它们?是指那些命格?
沈墨喉咙发干,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少年沉默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望向帐篷顶,仿佛能穿透布料,
看到外面灰暗的天空和那无孔不入的、活物般的灵雾。“我?”他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声干涩,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苍凉,“我是一个……容器。
”“一个快要……装满的容器。”容器?装满?是指那些命格?沈墨脑中嗡嗡作响,
无数疑问翻涌。这少年是被人炼制成的容器?还是天生如此?那些命格从哪里来?
为何会聚集在他体内?他口中的“它们”出不来,但又说“暂时”……“为什么是我?
”沈墨忍不住又问,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少年收回目光,
重新看向他,那无数细微光点旋转的瞳孔,让沈墨感到一阵眩晕。
“你的‘线’……”少年慢慢地说,似乎在斟酌词语,“很细,很……干净。和其他那些,
不一样。”线?是指命格之线?干净?沈墨想到自己迟迟不敢窃命,命火微弱,
难道这反而成了……某种特质?“它们饿了。”少年继续说,语气依旧平淡,
却让沈墨脊背发寒,“你凑上来,它们自然……想尝尝。
”尝尝……沈墨想起那瞬间被淹没撕碎的感觉,那冰冷的嘲笑,一阵后怕。
“那你……”沈墨看着少年那苍白脆弱的脸庞,实在无法将他和体内那恐怖的景象联系起来,
“你不想……摆脱它们吗?”这句话问出口,沈墨自己都觉得荒谬。摆脱?怎么摆脱?
谁能摆脱那样一片命格的海洋?少年闻言,
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那是一种极致的、深入骨髓的厌倦和麻木。
“摆脱?”他重复了一遍,然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就是因为它们……才存在的。”他闭上眼睛,似乎连说话都耗尽了力气。“走吧。
”他低声道,声音渐弱,“趁它们……还没注意到你……更多。”帐篷里再次陷入死寂。
少年仿佛又陷入了昏睡,呼吸微弱。沈墨站在原地,心乱如麻。走?
他现在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但少年的话,却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快装满了”、“线很干净”、“它们饿了”……一个疯狂的、大胆的、近乎自寻死路的念头,
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如果他……不是来窃取这少年的命,
而是……帮他“分担”一些呢?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让他自己吓得打了个冷颤。分担?
那意味着主动去接触那恐怖的命格海洋,和那上万嘶吼的亡魂争夺?这比窃命凶险何止万倍!
简直是自投罗网!可是……师尊说过,命格有强弱贵贱。这少年体内那些命格,
虽然混乱疯狂,但其中不少散发出的波动,远强于普通凡人,甚至有些带着修士的气息!
如果能……如果能从中剥离、吸纳哪怕最弱小的一条,其效果,
恐怕也远超窃取十个百个普通凡人的命数!风险巨大,但收益……也可能同样惊人。
是继续当一个在宗门底层挣扎、随时可能被吞噬或抛弃的懦夫,还是……赌上一切,
搏一个前所未有的可能?沈墨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柄“窃生”短刀上。刀身的幽光,
似乎与少年眼底旋转的光点,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呼应。他体内的命火,
因为之前的反噬和极度的恐惧,更加微弱了,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腐臭和绝望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他缓缓站起身,
没有离开,反而向着草堆上的少年,更近了一步。他蹲下身,与少年平视,压低了声音,
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我说,我不想走呢?”少年的眼皮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
帐篷外,流瘟营的死气仿佛更加浓重了。远处,玄一门所在的万丈悬崖,
隐没在蠕动着的、贪婪的灰白灵雾之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少年没有睁眼,但沈墨感觉到,
帐篷里那无形无质、却令人窒息的压力,似乎凝滞了一瞬。
远处流瘟营零星的火光透过布帘缝隙,在他苍白安静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那阴影深处,
仿佛有更多的东西在蠕动。“不想走?”少年的声音依旧低弱,但那股苍凉的意味更重了,
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你想……留下来,陪它们?”“它们”两个字,
被他轻轻吐出,却像两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沈墨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万魂嘶吼的余音,头皮一阵发麻。他强迫自己稳住呼吸,
紧握着“窃生”短刀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决定他是即刻横死,
还是踏入一条前所未有、吉凶未卜的歧路。“我不想陪它们。”沈墨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但他努力让每个字都清晰,“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交易?
”少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渊般的眸子再次对上沈墨的视线,
里面的光点旋转似乎加快了些许,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兴趣?就像沉寂了太久的存在,
终于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你,”沈墨深吸一口气,指向少年,又指向自己,
“你是个容器,快要满了。而我,我需要‘命’,需要很多、很强的‘命’,才能活下去,
才能在这见鬼的世道里往上爬。”他顿了顿,死死盯着少年的反应,
继续说道:“你体内的那些……‘它们’,是无主的,混乱的,对吗?你控制不了它们,
或者,控制得很艰难。否则你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少年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那默认的态度,让沈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猜对了!“我可以帮你。”沈墨往前凑了凑,
压低了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告诉我方法,
告诉我如何安全地从你这里,‘取’走一部分‘它们’。我得到我需要的命格,
你减轻负担……或许,你能活得更久一点?”这是沈墨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双赢的局面。
直接掠夺是死路,逃离是等死,唯有合作,有一线生机。尽管这合作的另一方,
是个人形天灾。少年看着他,那双非人的眼睛里,光芒明灭不定。帐篷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将死之人无意识的呻吟,如同背景里永恒的低泣。过了许久,
久到沈墨几乎以为对方又昏睡过去,或者根本不屑于回答时,少年才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嘴唇。
“方法……有。”沈墨精神一振,几乎要屏住呼吸。“但,很危险。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仿佛不是他一个人在说,“对你,对我,都是。
”“你说。”沈墨咬牙道,他早已没有退路。“你的‘线’,干净,脆弱,像新抽的丝。
”少年慢慢说道,目光似乎穿透了沈墨的皮肉,直视他体内那微弱的命火,
“这让你无法强行夺取,但也让你……能暂时成为一根‘引线’。”“引线?
”“把它们……溢出的、最混乱暴烈的那部分……引导出去,散入天地,
或者……引入别的‘容器’。”少年解释道,“就像给沸腾的锅,开一道小小的缝隙,
泄掉一些蒸汽。”沈墨立刻抓住了关键:“散入天地?引入别的容器?
”他瞬间想到了玄一门那无处不在的、活物般的灵雾,还有那些如同他一样,
在底层挣扎、或许愿意鋌而走险的同门。“散入天地,会不会引来什么?
引入别的容器……哪里去找?”少年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勾了一下,
那弧度冰冷而诡异:“天地自有其消化之力,只是慢些。
至于容器……”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帐篷外,“这里,不都是吗?”流瘟营!
这些濒死的凡人!沈墨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方法,
本质上是将少年体内无法承受的命格污染,转嫁给其他将死之人!
这是比直接窃命更残忍、更彻底的掠夺,连他们最后一点残存的命数都要榨取、污染,
使其成为容纳疯狂的垃圾场!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这比他之前犹豫着不敢下手的窃命,邪恶何止百倍!“觉得……残忍?
”少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们本就快死了。而且,
没有我的‘容纳’,他们连这最后几天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只是提前一点,
并且……物尽其用。”物尽其用。四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沈墨遍体生寒。
他看着少年那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看似脆弱的“容器”,
其内在的本质,早已被那无数疯狂命格侵蚀、同化,思维方式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善意?
怜悯?这些情感恐怕早已在无尽的折磨中被磨灭殆尽了。“我……”沈墨喉咙发紧,
他想拒绝,想逃离这令人作呕的提议。但“窃生”短刀冰冷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自身的绝境。
师尊冰冷的目光,石煌的嘲讽,林青霜的漠然,
还有那灵雾无时无刻的吮吸感……他就像陷在流沙里,越是挣扎,沉没得越快。
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无声消亡。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再睁开时,
眼底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怎么做?”他问,声音嘶哑,
却带着一种斩断退路的决绝。少年似乎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
只是淡淡地说道:“用你的‘意’,锁定我体内最外围、最躁动的那一缕‘气’。然后,
用那柄刀,”他目光扫过“窃生”,“作为桥梁,将它……引出来。你的‘干净’的线,
是唯一的指引。记住,只能引动一丝,多了,你会瞬间被同化、吞噬。”沈墨点头,
努力理解着这抽象的描述。用意念锁定,用“窃生”作桥,引导那恐怖的命格碎片。
他盘膝坐下,将“窃生”短刀横于膝上,双手虚按刀身。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杂念,
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感应着那微弱摇曳的命火,
以及命火延伸出的、那根少年口中“干净脆弱”的命格之线。然后,他小心翼翼地,
将这道意念的触角,如同蛛丝般,缓缓探向草堆上的少年。这一次,
他没有像之前施展夺元印那样强行冲击,而是极其轻柔地、如同水银泻地般,渗透过去。
刹那间,那无边无际、疯狂嘶吼的命格海洋再次出现在他的感知中!只是这一次,
他是以一个“旁观者”和“引导者”的视角靠近,而非掠夺者。
那混乱、暴虐、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恨的意念洪流,几乎瞬间就要将他的意识冲垮。
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依照少年的指示,不敢去触碰那些强大或深沉的核心命格,
意力集中在海洋最边缘、如同沸水表面气泡般不断生灭的、一些极其黯淡破碎的命格碎片上。
这些碎片蕴含的命数能量微弱,但极其不稳定,充满了毁灭性的躁动。
他选中了其中一缕灰败中带着一丝赤红、如同濒死火星般闪烁的碎片。就是它!
沈墨意念凝聚,那根“干净”的命格之线如同最纤细的钓丝,小心翼翼地缠绕上去。同时,
他膝上的“窃生”短刀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嗡鸣,刀身上的幽光流转,
与他的意念、与那缕被选中的命格碎片建立了某种诡异的联系。“引!”沈墨在心中低喝。
他感觉到一股灼热、混乱、充满了绝望与疯狂意味的力量,顺着那根“钓丝”,
通过“窃生”短刀作为媒介,猛地被抽离出来!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那命格碎片虽小,
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疯狂挣扎,传递出各种负面情绪——对病痛的恐惧,对死亡的憎恨,
对命运不公的怨毒……冲击着沈墨的心神。他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又像是在拉扯一条垂死挣扎的毒蛇。他咬紧牙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凭借着一股狠劲,
硬生生将那缕命格碎片,从少年的体内,彻底引导了出来!那碎片离开少年身体的瞬间,
仿佛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化作一道肉眼难见、但神识可以清晰感知的灰红色气流,
缠绕在“窃生”短刀的刀尖之上,躁动不安。而草堆上的少年,在碎片被引出的刹那,
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眉宇间那凝聚不散的沉重死意,
似乎淡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成功了!沈墨还来不及欣喜,
立刻就面临下一个问题——如何处理这缕被引导出来的、充满了污染性的命格碎片?
散入天地?他能感觉到,这碎片一旦脱离控制,会立刻融入周围那活性的灵雾,
或许会被缓慢稀释,但也可能引动灵雾产生未知变化。引入别的容器?他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帐篷外,那些在死亡线上呻吟的流民。就在他犹豫的瞬间,
那缕缠绕在刀尖的灰红色气流,似乎感应到了附近大量濒死生命散发出的“空洞”,
猛地一挣,竟脱离了“窃生”短刀的束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倏地一下钻出了帐篷,
没入了不远处一个窝棚里!“呃啊——!”一声短促而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猛地从那个窝棚里爆发出来,随即戛然而止。沈墨的神识清晰地“看”到,
那个窝棚里原本一丝微弱的命火,如同被泼上了滚油,猛地炽烈燃烧了一瞬,
爆发出惊人的亮度,随即如同燃尽的蜡烛般,噗地一下,彻底熄灭。整个过程中,
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扭曲。那片区域,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死寂笼罩。沈墨瘫坐在地,
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看着膝上幽光渐渐平息的“窃生”短刀,
又看向草堆上似乎对此毫无反应的少年,最后目光投向帐篷外那无声的黑暗。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命格增强带来的“充盈感”,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肮脏。
他活下来了,并且找到了续命的方法。但这条路,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少年闭着眼,
仿佛又睡着了,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帐篷里,只剩下沈墨粗重的喘息声,
和那萦绕不散的无形血腥。——帐篷里的腐臭空气似乎凝固了,
沈墨粗重的喘息是唯一的声响。他瘫坐在地,
指尖还残留着引导那命格碎片时的灼痛与冰寒交织的触感,而帐篷外那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他刚刚因“成功”而生出的那一丝虚浮的底气。没有充盈,
没有力量的增长,只有灵魂被玷污的粘腻感和胃里翻涌的恶心。他看着膝上的“窃生”,
那暗沉的刀身仿佛吸饱了刚才那缕灰红色碎片的怨毒,幽光都带上了一丝不祥的血色。
草堆上的少年依旧无声无息,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引导与他毫无干系。
这种绝对的、非人的平静,比任何威胁都更让沈墨感到恐惧。他挣扎着爬起来,
脚步虚浮地走到帐篷口,掀开一角向外望去。夜色浓重,流瘟营死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