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西北的荒凉是我少年时期的英雄主义
韩鹏的侧脸紧贴着地面，鼻腔里充斥着硝烟、黄土以及一种铁锈般的、独属于干燥死亡的气味。
风，这片土地上永恒的主宰者之一，此刻却成了噪音的帮凶，它卷着沙粒，试图模糊枪声的来源，也让瞄准镜里的世界微微扭曲。
“十点钟方向！
碎石坡后！
至少两个火力点！”
耳机里传来队员“山猫”嘶哑而急促的声音，伴随着点射的爆鸣。
韩鹏没有立刻回应，他的呼吸平稳得不像是在交战，更像是在进行一次深潜。
他微微调整姿势，透过95式突击步枪的机械瞄具——在这种风沙环境下，他有时更信任这个老伙计——锁定了那片不断闪烁枪焰的碎石区域。
视野里，除了敌人，还有被流弹击碎的风化岩，它们存在了千万年，却在这一刻被人类的野蛮冲突轻易地改变形态。
“收到。
猴子，左翼牵制。
铁匠，给我盯死右侧那个山坳，别让耗子溜进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队员的耳麦。
命令简洁、明确，如同他这个人。
他扣动扳机。
“砰！”
一个短点射。
远处碎石坡后，一挺喧嚣的PKM通用机枪戛然而止。
“队长牛逼！”
猴子的欢呼声夹杂着子弹上膛的铿锵。
韩鹏没空理会这小小的马屁。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这片被烈日和狂风共同塑造的荒芜战场。
这里是西北边境，地图上一个需要放大数次才能找到名字的角落，却是他过去十年间无数次用脚步丈量，用鲜血守护的地方。
十年了。
战斗突然爆发得毫无征兆。
就像这片土地上常见的沙暴，前一刻还只是天边的一线昏黄，下一刻就己吞噬天地。
这支大约十余人的雇佣兵小队，像沙漠里的蝎子，不知何时潜入了国境线，与韩鹏率领的六人巡逻小队撞了个正着。
接火便是你死我活。
雇佣兵的装备很杂，战术动作却透着一股子野路子出来的狠辣，显然不是善茬。
但他们挑错了对手，更挑错了地方。
“山猫，报告情况。”
“右侧清理完毕，确认两个目标失去战斗力。
铁匠在补位。”
“猴子，你那边？”
“左翼安静了，老大。
这帮崽种装备不错，就是命不好，遇上了我们。”
猴子的声音带着战斗间隙特有的、混合着疲惫的兴奋。
韩鹏缓缓起身，枪口依旧警惕地指向可疑方向。
风卷着硝烟和尘土掠过他染满污迹的脸庞，那双眼睛在风沙眯眼下显得格外深邃，看不到底。
他打了几个手势，队员们立刻呈扇形展开，交替掩护，向前推进，检查战场。
战斗结束得很快，从接火到寂静，不过十几分钟。
绝对的素质和默契碾压了乌合之众的悍勇。
地上躺着几具扭曲的尸体，鲜血渗入干涸的大地，很快凝结成深褐色的斑块。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火药味，暂时压过了风沙的土腥。
队员们开始清理战场，收集武器，确认身份。
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装备碰撞的轻微声响。
这是一种惯例，也是一种对生命（哪怕是敌人的）消逝的沉默。
韩鹏走到那块被他击碎的岩石旁，蹲下身，捡起一块还带着弹痕的碎石，在指间摩挲。
粗糙，坚硬，冰冷。
就像这片土地，也像他在这里度过的十年。
我叫韩鹏，是一名军人。
他在心里默念，这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自己的存在，确认自己与这片土地的联结。
我是这支特别行动队的队长。
这里是西北边境，常年有风沙，也有……战乱。
我三十岁那年来到这里，现在，西十了。
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他把最富壮年、最该建功立业的十年，扔给了这片仿佛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风沙磨砺了他的皮肤，战火淬炼了他的意志，也在他心底刻下了某些无法言说的痕迹。
关于家人，关于过去，关于为什么是他来到这里……这些念头如同地下潜行的暗河，只在某些寂静的瞬间，才会悄然涌动。
“队长，清点完毕。
确认击毙七人，俘虏一人，轻伤。
我方无人伤亡。”
副队长，代号“铁匠”的壮实汉子走过来汇报，打断了韩鹏的思绪。
铁匠的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油彩，眼神却亮得惊人。
韩鹏点点头，把手中的碎石扔掉，拍了拍手上的灰。
“干得漂亮。
把人带回去，通知边防派出所和上级。”
“是！”
他看着队员们虽然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影，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慰藉。
这些都是好兵，是他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
在这远离繁华的边疆，他们就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返回基地的路程，在装甲车的轰鸣中显得有些漫长。
车窗外，是无垠的戈壁滩，天地辽阔，人烟罕至。
夕阳正在西沉，把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血红，与地面上苍凉的土黄形成强烈的对比。
有一种寂寥的美，美得惊心动魄。
基地坐落在山坳里，规模不大，但设施齐全，像一颗钉子，牢牢楔在这片国土的边缘。
高耸的瞭望塔，铁丝网，以及永远飘扬的红旗，构成了这里最显著的标志。
交接任务，汇报情况，一切按部就班。
等韩鹏处理完所有手头工作，洗去一身征尘和硝烟味，换上干净的常服时，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
基地的夜晚很安静，只有风声、巡逻兵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电台噪音。
他回到自己的单人宿舍，房间简陋，一床一桌一椅，一个书架上摆满了军事书籍和地图。
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张巨大的西北区域军事地图，上面标记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远山模糊的轮廓。
这里的星空格外清晰，银河如练，但今晚，他似乎没有抬头仰望的心情。
十年了。
他以为自己会一首这样下去，带着兄弟们巡逻、战斗，首到某一天，也许像许多戍边前辈一样，最终化作这里的一座山，一块石。
第二天上午，通讯兵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口，立正敬礼：“韩队，首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韩鹏正在整理这次遭遇战的报告，闻言抬起头，放下笔。
“知道了。”
他整理了一下常服的领口，虽然这身衣服远不如作训服穿着自在，但代表着军人的仪容和纪律。
他穿过基地平整的水泥路面，阳光有些刺眼，风依旧不停，吹动着路旁顽强生长的骆驼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