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翠正为她梳理长发,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查得怎么样了?”
沈清辞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晚翠的手顿了一下,低声道:“回娘娘,那丫鬟是后厨张管事的远房侄女,三天前刚进府。
奴婢去问张管事,他支支吾吾的,只说侄女笨手笨脚,不是故意的。
可奴婢瞧着,他眼神躲闪,像是藏着事。”
沈清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刚进府的丫鬟,偏巧在她散心时出现,还“不小心”把她撞进荷花池——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张管事……”她沉吟着。
张管事在沈府待了十年,平日里看着老实本分,掌管后厨采买,油水不少。
是谁买通了他?
“去,把张管事的账册拿来。”
沈清辞道,“尤其是近一个月的采买记录,一丝一毫都不要漏。”
晚翠虽不解,却还是应声去了。
沈清辞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渐深。
前世她从未留意过这些府内琐事,总觉得有父亲和兄长在,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
可如今才明白,祸患往往藏在暗处,一个不起眼的管事,一句不经意的话,都可能成为刺向心脏的利刃。
不多时,晚翠抱着一摞账册回来,累得气喘吁吁:“娘娘,这是近一个月的账,都在这儿了。”
沈清辞翻开账册,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字迹。
采买的物品无非是米面油盐、蔬果肉类,看起来并无异常。
她耐着性子一页页看下去,首到翻到十天前的记录,目光骤然停住——“上等燕窝一盒,银二十两,经手人:张。”
沈府虽不缺这点银子,但母亲素不喜奢华,府中女眷极少用燕窝。
更何况,这盒燕窝的采买日期,恰好在她落水前五天。
“去看看库房,这盒燕窝入库了吗?”
沈清辞合上账册,语气带着一丝冷意。
晚翠跑得更快了,片刻后匆匆回来,脸色发白:“娘娘,库房里没有这盒燕窝的记录!
账册上写着‘入库’,可实际上……根本没有!”
果然有问题。
沈清辞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盛放的荷花。
十天前采买燕窝,五天后失踪,三天前她落水——这三者之间,必然有着联系。
“张管事的侄女,现在在哪?”
“说是前天就告假回家了,说家里老母亲病重。”
晚翠咬着唇,“奴婢觉得不对劲,派人去她家附近打听,根本没这回事!
人早就不见了!”
跑了。
沈清辞心中己有了七八分把握。
这盒燕窝,恐怕根本不是给府里人用的,而是张管事用来打点的“好处”。
至于被买通的原因,要么是有人想借“意外”除掉她,断了沈家与皇室联姻的可能;要么……是冲着父亲或兄长来的,先从她这个“软肋”下手。
“晚翠,”沈清辞转过身,眼神锐利,“你去给父亲的亲卫递个话,让他们查查张管事最近的行踪,尤其是晚上,有没有偷偷出过府,见过什么人。”
父亲沈毅常年镇守北疆,如今恰逢回京述职,府里的护卫都是他带来的亲信,可靠得很。
晚翠刚要应声,门外忽然传来丫鬟的通报:“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沈清辞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二小姐沈清柔,是二叔家的女儿,比她小一岁,性子怯懦,却总爱跟在她身后,看似亲近,暗地里却总爱搬弄是非。
前世她入宫后,沈清柔时常进宫探望,却不知多少次在柳如烟面前说她的坏话。
“让她进来吧。”
沈清辞重新坐下,拿起一支玉簪,慢悠悠地簪在发间。
沈清柔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怯生生地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食盒:“姐姐,听说你醒了,我炖了冰糖雪梨,给你润润嗓子。”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沈清辞的脸色,带着一丝探究。
沈清辞接过食盒,淡淡道:“有心了。”
“姐姐落水,真是吓坏我了,”沈清柔坐在她身边,故作关切地说,“幸好没事,不然……下个月的选秀可怎么办呀。”
来了。
沈清辞抬眸,看向沈清柔。
选秀是下个月十五,按沈家的地位,她作为嫡长女,入选是板上钉钉的事。
前世,沈清柔也参加了选秀,却因才艺不佳被刷了下来,为此还哭了好几场。
“选秀之事,自有父亲和母亲做主。”
沈清辞语气平淡,“倒是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沈清柔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声音更低了:“我……我哪比得上姐姐,能歌善舞,还懂骑射,皇上一定会喜欢姐姐的。”
这话听着是夸赞,实则在暗讽她“不守闺阁本分”。
后宫选秀,看重的是温婉贤淑,骑射功夫再好,在帝王眼中也未必是加分项。
沈清辞笑了笑,端起雪梨汤喝了一口,甜而不腻,确实炖得不错。
“妹妹过奖了,”她放下汤碗,目光落在沈清柔的指甲上,“妹妹这指甲染得真好看,是用凤仙花汁吗?”
沈清柔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是……是丫鬟给我弄的,姐姐要是喜欢,我让丫鬟也给你染。”
“不必了,”沈清辞淡淡道,“我素来不爱这些。
对了,前几日我看到二叔在书房待了很久,好像在看什么账册,妹妹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二叔沈渊是个闲散人,平日里只爱摆弄花草,对账本向来不感兴趣。
沈清辞这话,是故意试探。
沈清柔的眼神明显慌乱起来,捏着帕子的手指紧了紧:“我……我不知道,许是……许是府里的开销账吧。”
撒谎。
沈清辞心中冷笑。
看来,这背后不仅有张管事,恐怕还牵扯到二叔。
二叔一向嫉妒父亲功高,难不成……他想借着除掉自己,讨好镇国公府,为自己谋个前程?
“是吗?”
沈清辞没有追问,只是笑了笑,“可能是我看错了。
妹妹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我还得歇着。”
沈清柔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那姐姐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沈清辞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一碗冰糖雪梨,看似温情,实则藏着试探与算计。
晚翠在一旁气得发抖:“娘娘,这二小姐分明没安好心!
还有二老爷,他怎么能……别急,”沈清辞打断她,“现在还没证据。
等亲卫那边有了消息,一切就清楚了。”
她走到账册旁,指尖在“燕窝”二字上重重一点。
无论是谁在背后搞鬼,这笔账,她都记下了。
选秀在即,她不仅要入宫,还要风风光光地入宫。
在那之前,她得先清理干净沈府里的蛀虫,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提个醒。
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荷叶,露出水面下纠缠的根茎,像极了这深宅大院里,盘根错节的暗流。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