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物是人非事事休桃花灼灼，红芍炎炎。若是美人惊艳，便有落入秋水，娓娓洛神，
动人心弦。大晋太炎三十七年，建宁侯府嫡女顾清凝与宰相杜衡之子杜志远大婚前夕。
正所谓大昌盛世，道不拾遗、小邑万家。建宁侯洗马一巷，酒楼招揽，座无虚席，觥筹交错。
锦缎罗绸，如瀑布般悬挂在窗檐房梁上，两家煊赫，好似不过如此。
“明日就是顾小姐的大婚！今日酒楼一律二折！咱们不醉不归！
”肥胖温和的顾掌柜缓缓叠出了两个指头，和蔼地笑道。周围的食客兴奋地起哄，
有许多爱慕顾清凝的文人骚客、游侠公子生出许多艳羡。他们互相换杯推盏，
有意无意地瞥向那远处阔大豪气的侯府，眼神中漂浮着腐臭的贪婪。
其中一棕袍锦鼠纹的公子喝到劲头上，一拍桌案，呕了几声，
说道：“我看杜大公子和顾侯女真是那天生一对，至于那个被宗人府废在清池的十一皇子，
天天叫嚷着什么“鞭法”、“刑司改革”、“避大人诲”，他若不是贪得无厌……”说着，
他啐了一嘴：“我呸！还想让我们士绅带头交税，做梦！他那“三财分丁法”，什么意思，
居然俸禄越高交得越多，还搞什么辟正司，想清剿我们士族吗！”“这是赤裸裸的割裂！
”他吼道。在座几个士族中没落的士子和那些豪强家族中的边缘人物，
因为是最先受变法波及的人，所以借着酒劲发起了牢骚，一时间不少人附和叫唤，
不少家族子弟也跟着喊闹打杀。那顾姓掌柜听了这等言论，连忙出来镇场子：“诸位，
今日饮酒，储君之事，谨言慎行，咱们尽管畅饮便是了。”那群浪荡公子仍怨天尤人个不停，
这话左耳进右耳出，好似落花流水，他们仍在那招摇过市，得瑟个不停。
那掌柜欲要把他们拉入里屋，免得落人口实。却见一声清脆的拍案声响起，
伴有锐意的剑鸣如刀枪扎破银瓶，溅得那琼浆玉液横飞在那胖士子的脸上。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先时以为是恼怒，抹了一把脸，
看清来者之后“登”得刷白了红脸。“洛白桃！”有人惊呼。“是凉王府的詹事，
她还是胭脂榜上排名第七的美人，她还是“飞花令”洛桑芝的女儿！
”那掌柜在发觉洛白桃的第一刻就做出反应，这些个在府外招揽的“贵人”，
虽说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
但或多或少都和府里面谈话的大人物沾亲带故或是掌上明珠、身边血亲。想到这儿，
他不禁为侯爷和小姐捏了一把汗，虽说与丞相联姻是好事，但如此冷酷断情，
颇有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意味，恐被人说成反复无常。加上凉王本就胜友如云，
还有那些党羽，虽说树倒猢狲散，但他们未必就向着侯爷和丞相！他快步躬身至前，
“詹事大人见谅，他们喝蒙了脑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近日就是侯府大婚了，陛下旨意，
万万不能出了岔子。”他是知道今上不喜十一皇子，奈何自己武功欠佳，
所以才对这个儿子生出利用和忌惮。天子旨意是他们傍身的依据，必要时刻，
也可以扯着这张虎皮。可那洛白桃却是转身按剑，缓步迈开，一身剑意逼得顾掌柜不断倒退，
在座之人皆感觉如芒在背。洛白桃严肃地盯着满脸不自在的掌柜，问道：“陛下的旨意里，
有说是要让流言四起，攻歼十一皇子，拉踩捧高你们那位顾侯女吗。
”她伸出鲜白的青葱玉指，缓缓划过众人：“你们这些人，是想恶语谤言，
诋毁十一殿下的功绩来正名顾清凝和杜志远苟合交欢、珠胎暗结的事情吗！
”霎时此话如惊雷响，众人瞠目结舌。这是可以说的话吗？且不论真假。
此话要触动多少人的底线，这要紧时刻堂皇宣之，她洛白桃想干嘛？掉脑袋吗？
那顾全脸庞一如那紧紧拴住的牙颤，半天愣是挤不出一个字。“你……”“我！
”她指了指自己，气得笑了，“你有何资格指我，我们三年前天府理水，定天时的时候，
你们在哪指摘？我们七年前亲赴妖域，歃血边疆，共御外敌，为国争魁的时候，你们在哪？
十年前，殿下单剑问天上仙人，为天下百姓计的时候，你们在哪？”她环伺诸方，
朗声道：“天下人皆可罪我等智不足而难相安，唯尔等尸餐素位不可罪我无谋！
”说完这个字，她望了望远处的侯府，那里仍是张灯结彩，却静得发慌，似乎毫无反应。
门外却是早就被那些家丁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严阵以待地盯着酒楼内部的动静，
顾全早在第一时间就知会了府里，都检司的巡尉已经匆匆赶来，她眉间些许失落得低下。
眼前的男人用手枷铐住了洛白桃，虚押着她出了酒楼，径直往巡尉衙门走。
离大门不久的巷子处，那年轻的巡尉缓缓解开镣铐带着洛白桃转进巷子，
还望着人声鼎沸的摊子那儿瞥了一眼。待到走进一家馄饨铺子，
那年轻人不由分说地给了她一个牌子，推着她往前走。“速去云轩阁，那杜志远和顾清凝，
受了陛下的意思，要去取十一殿下体内的玄龙金针，杜衡那老不死的也跟着去了，
恐怕要对殿下下毒手。”洛白桃闻言紧张起来，“我凭何信你？
”那青年焦急说道：“你去了就是了，慕洲辞那儿总不会害你，只有注下得越大，
才能让陛下踌躇。”白桃的心弦在紧张地跳动。“人呢！敢私藏嫌犯！”有声音从巷外响起。
带队的一个镇抚使是四境修为，他敏锐地察觉到两人的异样，大手一挥，
列阵的士兵鱼贯而入。“快走，不要被绊住脚步，殿下有恩于我，岂能坐视不管。
”他用力推开洛白桃，随后拔刀转向后方，洛白桃奋力迈开脚步冲向出口。出去的那一刻，
她听到了那力竭声嘶的呐喊“太炎二十八年，流明山沦丧血海，天子封禁辖内，
实为包庇天人饲养血肉气运，独凉王叩关问剑，昭彰正理，救我兰战于水火，今我父母惨死，
本无牵挂，然凉王为民除害，匡济天下，岂可构陷欲加之罪！”“凉王无罪！
”血水践行了他的誓言。洛白桃发了狠一样地往前跑，跨过重重门槛，今日的宫门实在安静，
好像人死后秘不发丧一样，她越想越害怕。偌大的宫城中，有白雪极速地席卷。
城墙不断跃迁，形势蜿蜒曲折，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云轩阁，
却看到杜志远一脸血污地瘫在门前，她的心在瞬间被凿出了一个创口。她忍受着胸口的绞痛，
一把揪起杜志远的领口，怒吼道：“他人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那杜志远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一下子好似苍老了几十岁。良久，他抬起无神的双眼，
看向洛白桃，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自己去看。”她轻轻踏着步伐进去，
却看到不可置信的一幕，杜衡死不瞑目地被洞穿身体钉在柱子上，堂中只剩一滩血泊，
而罪魁祸首的顾清凝，竟然躺在天子怀中。在她眼中，这对狗男女正唇齿相交，
那金针被缓缓地按进了顾清凝的背后，伴随着充满情欲的低喘发出。
那个常常平庸的天子此刻终于不再掩饰着自己压制的**和野心，
肆无忌惮地品尝着侯女的胴体，而那顾清凝却是满眼贪欢地享受着此刻权力的巅峰。
洛白桃咬牙切齿，怒吼道：“昏君，贱人！”言罢，蹬腿按剑，霎时白雪竟焚烧如落红满地，
她义无反顾地刺了过去。那剑峰似火未曾沾到慕童半分衣角，就有一手压下去，好似山倾。
啪地一声骨裂，洛白桃背部扭曲被按压在地，一个鹤发童颜的公公毕恭毕敬地走向天子作揖。
“陛下，慕洲辞意图谋反，春杀军副将白易弃暗投明，提前周知，杜相不慎，死于凉王之手，
杜家涉嫌贪污、结党营私，陷害前门下省平章事张甫，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已联合审议，
杜衡受罪伏法，诸位大臣上表请天子开恩，洛白桃刺帝未果，怀疑同逆党勾结，着拿大狱，
待女主殿下登位后处置。”洛白桃竭力抬起牙齿缺裂的嘴巴，
顶着不断溢出的鲜血死死盯着前方，不住地含糊低吼：“昏君，
婊子……”随后受不了那不断压迫骨髓的气压，昏死过去。那顾清凝满脸通红，
酥胸半解地贴着慕童的胸膛，她满脸腆足地呵气，低声在天子催促着。那天子手一挥，
“着手办吧。”随后抱着侯女去了后宫。……城外，不久之前，杜府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那为首的慕威盯着一时间诚惶诚恐的府中人，拿起圣旨便让士兵强行将男丁磕头谢恩，
稚子不解地躲在妇人瑟缩的怀中。慕威宣道：“杜衡其人，宰制二十有六，
结党营私、贪腐侮国，上本仁善，奈其迷途不悔、死心不改，执事以来，五奸十罪，
败坏礼法，构陷良臣张甫、夏由端，以至民怨载道，有愧君父。今护驾有功，伏法云轩阁。
其子杜志远，为逆王所创，神志不清，着往太医院诊查，
另革去杜衡三族五服内一切亲属勋爵，族中人依法论罪，转交刑部、大理寺分议，钦此。
”杜衡的夫人梁弗面色苍白地听完了圣旨，随后强压下愤恨和心悸，带头拜倒：“臣，谢恩！
”紧接着士兵们鱼贯而入，收走了朱袍相印，不乏甚者掳掠钱财，扰得杜府一片狼藉。
原本张灯结彩的府中一片狼藉，梁弗望着张皇失措的族人，开口吩咐他们整理财产，
待刑部的兵士来了之后，开口宽慰那几位朝中有官职的男丁，
随后回书房整理信封安排送往门生故吏、至交好友身边求援。
杜衡的小女儿哭红着眼坐在母亲身边，梁弗紧张地等待着宫里的消息，
手掌小心地抚慰在女儿背上。“不好了，夫人！”一小厮快步走进，
连忙讲道：“陛下不知因何缘故，取消了少爷和顾侯女的婚姻，
咱们派去侯府的人连门儿都没进，顾府现在大门紧闭。”“什么？！”梁弗吸了一口冷气，
看着怀中精神不安的女儿，喊了一丫鬟送回房间，随后问道：“侯女可是和志远一起去的，
她人现今何处？”那小厮也是满头大汗，焦急解释道：“这小的也不知道，
只是二人奉命去凉王那儿取东西，特地嘱咐老爷跟着，说是凉王不肯，本想强行取出，
奈何凉王临死反扑……”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梁弗心急如焚，她不禁后怕，
这莫不是侯府与天子的布局，杜衡一生为相，
为了陛下的道宫精舍建造、修持圣体搜刮了多少灵资异宝、稀世大药，
况且陛下也宽忍了杜衡这位宰辅二十多年，这种默契，怎么现在就破裂了？寒风无声。
今夜无人入眠。神策军轻骑快马地疾驰在道路相通的官舍区中，大多人家都与杜府沾亲带故，
都对着婚事翘首以盼，对那猝然的马蹄声一脸茫然。
而后便是玄甲簇拥着杀入“牵事”的“嫌犯”中，不由分说地烧伤抢掠，一时哭喊声四起，
花团锦簇的宫灯在暴力中坠入了血水之中。牵连的惨叫不绝于耳，西城中区化作了人间炼狱。
翌日清晨，太阳温暖的光泽缓缓升起，照在血色凝结成夜紫的寒甲上，
晶莹的朝露擦过浸满血水和发丝的指节，砸在冰冷的血泊中。
神策军统帅慕光冷漠地盯着街口，随后挥了挥手，
士兵们栓起镣铐中的妇女儿童拉向远处阴沉的角落。家家大门紧闭，
那些未被波及的官员们吓得连门都不敢出，怕是又来得一场哗变。
直到宫使的出现才让人稍稍缓过来，十一皇子意图谋反，杜衡犯五罪十恶，天子宽恕，
然而十一殿下不思悔改，杜相将功补过，以死谢罪，重创十一皇子，最后逆王伏法。
杜志远受创，神志不清，惊吓过度，现在太医院。这给人一种匪夷所思之感。
但最觉得妖孽之处。便是天子堂皇宣淫，要与顾侯女大婚，
一时不少谏官上书批驳天子败坏礼法，然而紧接着便是灵远军入城，带着军队逼上了门府，
为首的将领赫然是那投诚的白易！那些老夫子一个个气得面色通红，怒不可遏。
一时城中人人自危。禁中的元通阁，
七皇子慕莫玄和老八慕莫庭、老九慕莫怀以及两个妹妹慕温烟和慕温彩聚在一起。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何时开口。坐中洲玄年纪最大，
他率先开口：“母后已经主动请辞了凤冠霞披，六宫怕是不日就要易主了。
”慕温彩伤心地开口：“父皇就算不顾及母亲的感受，
也得想想温家当年为他登上大宝出了多少力呀，他怎么可以始乱终弃啊？
”老九一脸阴沉冷漠地开口：“父皇怕是想借着老十一和杜相这二人数十年的努力收归权力，
想要做那天下皆系于此身的空前帝主，现在怕是连祖宗之法也肆无忌惮了，
如此乾纲独断……”他刚要忿忿吐露，却被沉默不言的慕温烟摇头警示。
随后叹了一口气：“真是天心……难测。”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一位女使恭谨地开口：“诸位殿下，陛下让诸皇子移位中天观观礼，
女主殿下今日会在那儿授予仙阶。”诸皇子皇女悚然一惊，眼神中无不诧异。上界！云轩阁，
这处似乎被遗忘之地，门扉半掩，里面却站着太尉、太师和天师，
足可见天子对这个儿子的忌惮，深怕他留什么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那中天观的焦天师略带笑意地向两位面色如死水的老人拱手致意，
说道：“太师、太尉想必已经验完了吧，凉王气机已然决断，神通都已自毁，
那天鸿道途断绝，再也无路回转，也就是魂飞魄散、再无转生的境遇了。”随后，
他宽整衣襟，向着中天观遥遥一拜：“陛下也当履极帝尊，上顺天听，天下归心，下统万界，
大道无忧了！”而后又毕恭毕敬地向二位老人礼拜告辞。“混账！”楚君房一拳锤在墙上，
坑坑洼洼的碎屑落下，表情气愤地几乎扭曲“他慕童干了什么，老十一肱骨之臣，
殚精竭虑不都是为了他这个父亲回心转意，当年怕了仙庭士族杀了老十一生母，
还跟你我哭着说什么“悔恨锥骨，悲恨恸心，愿以血涂地，革天下痹症，
使仙凡无间”这就是他的治法？”他面色涨红地将渗透进手中的石子捏成齑粉。
却见太师冷漠的表情仍在坚忍，魏炎仔细地思索着凉王这几年的动向，
自言自语道：“慕洲辞修的是轩辕氏的古法，加上历代道门、玄宗的改革，
不知换新了多少代，况且轩辕人皇的真法早就消散，
那考成法不过是后来的大家共同记述拼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