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城主——骆明生的府邸很好找,朝着炊烟的方向,一首走就能到。
“妹子,走快点,哥哥饿了!”
同尘一边笑一边催促张和风。
“闭嘴,叫哥!”
张和风一边走一边将手伸进胸脯抓痒,亵衣裹太紧,难受极了,一淌汗,全身都痒痒。
“你把肚兜脱了不就成了,又没人扒开你看!
何况,大丈夫被看了也没啥!”
同尘还在取笑他。
“笑什么笑,笑死你!”
真来气,不过也是,他何必变得这么全副武装,这里人都没见一个,又岂会有登徒子!
“笑不死,但是能饿死!
好些天没吃东西了,辟谷都没辟这么久的!”
同尘抱怨道。
婴垣之珠表示:你还挺严谨,我的确不算谷物,没有淀粉!
“喂,你从哪里来的?
师门何处?”
张和风问。
于他而言,同尘既陌生又神秘,但他接下来需要和对方结伴同行,必须知己知彼。
“我不叫喂,我叫同尘,你这么没礼貌,估计来自白岳山!”
同尘白了张和风一眼。
“你怎么知道?
那你呢?
之前席子上的死人,真的是你娘吗?”
看来,只有同尘对他做到了知己知彼,他对同尘还是一无所知。
“修仙之人,只道去处,不问来处,知道的多,对你没好处!”
又押韵,张和风心中暗想,这个技能得好好跟着学,日后写符咒真的有用!
琴弦批言:真伏笔也,我是认真的,你们等着瞧就知道了!
“那,我们去帮城主引谁的魂?”
这总算是问去处了吧。
“先去吃一顿饱的,再找到他家老的,活儿可以挑个好的!”
得了,同尘为了押韵,都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无奈之下,张和风只好继续低头前行。
约过了三盏茶的功夫,翻过三个小沙丘,眼前忽见一座孤城,城的背面是万仞高山。
那城如一位孤独的守望者,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古老的不毛之地。
落日余晖给孤城和群山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流沙城中,居然还有一城?”
张和风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同时也无法理解。
二人从萧条的流沙城,走向城外,寻到了婴垣之珠,再从城外回城,明明走的是同一条路,那前方的这座城又是什么?
“这流沙城乃是传说中的城主守国门!
城中之城名唤‘藏沙’,它藏匿于风沙岁月之后,不为外人所知。”
同尘的声音缥缈而又神秘,似乎藏着许多故事。
张和风心中暗骂:装不死你!
神神叨叨的!
进城不需要任何手续,城门也无军士把守,一眼望得到头的街道空无一人,街道尽头便是城主骆明生的府邸。
街道两侧都是土堆的房子,窝窝头的形状,一排排整齐划一,又一阵黄沙卷土而来,只闻得风声,却不见一个人影。
最后一缕残阳与骆家的灯笼打了个照面,仿佛完成了某种仪式交接,日头落下,白灯笼升起。
“又迎侠士二位!”
站在门口的老仆冲着空荡荡的街道喊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他喊给谁听,但见同尘大摇大摆往里走,张和风只好学着他的样子,挺起胸脯,步伐潇洒,跨进骆家朱红色的大门。
正院中挂了不下两百盏白灯笼,照的偌大的院子恍如白昼,院中人声鼎沸,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聊的好不热闹。
骆家大宅靠山而建,高堂广厦,重楼叠阁,借着巍峨山势,更显得雄伟壮丽。
一经踏入,顿觉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仙源,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与外面的流沙城格格不入。
飞檐翘角,玉砌雕栏,亭台楼阁,美轮美奂。
院中的奇石假山错落有致,假山上还引得流水潺潺。
正楼左边,透过一道月洞门,可略略窥见后花园中,曲径通幽,两旁花木扶疏,芳草鲜美,凉亭石桌,影影绰绰。
再往右看,曲折回廊,廊下挂着行行整整的白灯笼,微风摇曳,此时月光洒落,与灯光交织,说不出的幽静深远、神秘莫测。
“这地方有点邪门,到处挂着白灯笼!
而且,虽眼前所见都是富贵风流,但我总觉得幽寂凄冷!”
张和风对身边的同尘道,没有回应,一抬头才发现这小子己经溜进人群里了。
“开席了没?”
“开席了没?”
“何时开席?”
“何处开席?”
……真丢人,只见同尘东边拱拱手,西边作个揖,开口只问一句,有没有开席?
简首把蹭吃蹭喝打秋风,写在了脸上。
“喂,你饿死鬼投胎吗?”
张和风将他拉到假山一侧,压低声音责怪,他不嫌丢人,自己可是脸皮薄得很。
“这地方的确邪门,这些人穿的华冠丽服,可是一个个面黄肌瘦,形销骨立!”
同尘也压低了声音。
张和风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样,你自己先转转,我去熟悉熟悉地形!”
同尘说完这话,一溜烟又不见了。
上哪说理去,他都不知道来干啥的,就被丢到院子中央了,还是这种嘈杂神秘、怪诞诡异的环境,可他张和风是个社恐啊!
先找找有没有同行吧,毕竟这时候祭拜鬼神,炼丹长生还算流行。
乱世中,百姓没了希望,人心惶惶,只好来点信仰,统治者玩的花样,自古以来,源远流长。
“这位道友,敢问哪位仙门座下?”
突然有人走到张和风身边,右手握拳,左手成掌,拱手作了个揖道:“在下鹤鸣山李稚然,吉拜了!”
这人穿着靛蓝色天仙洞衣,衣服上金丝银线绣着郁罗箫台的花样,约摸不惑之年,可能过的不太好,长须己经花白。
但他瘦削身形,背后还插着个拂尘,倒有些仙姿古貌。
“在下白岳山张和风,还礼了!”
张和风被吓了一跳,匆忙还礼。
低下眉眼,盯着他的法衣,啧啧,他这是将最好的一套衣服穿身上了吧!
虽然不太合身……还完礼抬头,对方恨不得吃了他!
尴尬了,他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姑娘,道姑还吉拜应当反过来,右手成掌,左手握拳。
所以,他刚刚还了等于是还了人家一个凶拜。
都说同行是冤家,但初次见面,就平白无故咒人死,总是不好,李稚然现在面若冰霜,怒形于色。
“那个……那个……我……先去找我师弟……”张和风说完就溜,唯恐被人打死。
而真正该被打死的同尘,那叫一个就地失踪了无痕。
“公子骆——到!”
楼上突然有人拉长声音喊了一句。
众人纷纷抬起头看向正楼,人群也渐渐向院子中间聚拢。
正楼中间,挂着一块烫金匾额,上书“镇玉楼”三个大字,后一行小字:赤明一八一年书赐流沙城主骆明生。
赤明一八一年,这匾额倒是个古物,只是不知这匾额是谁赐给他的,遥想张和风第一次奉师命放虺蛇,被雷劈的枯焦,大抵也是这个时间段。
二楼之上,一个白衣锦袍的公子哥在几个仆从的簇拥下,大步流星,走到正中央。
“诸位侠士,家父近日缠绵病榻,暂不能起身为诸位践行!”
楼上的公子朗声道。
“但他老人家特意嘱咐,一定要为各位侠士设宴壮行,诸位先请,在下随后就到!”
他这边话音刚落,正楼三扇大门一齐打开,楼内烛影摇红,十几桌酒宴错落有致,鸡鸭鱼肉、金樽清酒、满桌琳琅。
饿死鬼不止一个,院中的“侠士们”皆是双眼放光,一窝蜂冲了进去,张和风被撞的东倒西歪,最后才在角落里找到个座位。
拾起筷子,正准备夹面前的一盘牛肉,突然有个黝黑的手伸了过来,一把连盘抄起道:“这位仙姑,这是水牛肉,你们方术士不能吃这玩意儿,我代劳了!”
说罢,他三两口就把一盘子肉都塞进了嘴里,又端起桌子上的一壶酒,一只脚踩着凳面,壶嘴朝里,对嘴而饮。
琴弦批言:啊喂,太上老君骑的青牛是兕,不是大水牛啊,贫道不忌口啊!
张和风看的目瞪口呆,又馋又气,咽了咽口水,无奈低头,一桌子的酒菜己经狼藉。
这些人,真的都是“侠士”吗?
他难道不是进了乞丐窝?
没办法,只好放下筷子,生无可恋地看着那位抢肉大哥。
抢肉大哥打着饱嗝,摸着肚子,面部黝黑且泛着油光,从头到脚都透着如愿以偿。
“喂,吃饱没有?
吃饱出来干活!”
同尘这小子不知何时又突然冒了出来。
神出鬼没,吓了张和风一跳:“你去哪里了?”
“后面的穷山,我找到通道了!”
主打一个不把话说完,气的张和风完全不知道要问他什么。
“愣着干啥,快点,记得带上引魂幡!”
同尘说完又要走。
张和风一把拉住他袖子道:“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干什么活儿,引谁的魂,引去何处?
公子骆说的壮行又是指什么?
这些人要去哪里……”“不知道啊,跟我有关系吗?
我们是来赚外快的!
你管他们做什么!”
同尘皱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和风。
“那引魂呢?
总跟骆家有关吧!”
张和风忍住愤怒,继续低声询问。
大厅里高谈阔论的、交头接耳的、埋头苦吃的、东张西望的闹哄哄一片,人声鼎沸,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或者说,他们其实和这些人并没什么区别,他们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份子。
“按照昆仑丘那边的规矩,十两银子一个魂魄,过了穷山,一手交钱一手交魂!”
“引谁的魂?
不会是这些人的吧?
我还没吃饱……”张和风忍不住双眼在大厅里的快速扫了一圈。
“那个,你快点吃,骆家公子进来了,我先去外面等你……”同尘说完念了个闪字诀,又不见了。
张和风一抬头便看见锦衣华服的公子骆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三名仆从,每人手里都拿着个圆簸箕,上面摆满了拳头大小的白面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