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的记忆，是那本泛黄的《道藏》。指尖抚过古籍上关于“羽化”的刻字，
台灯的电流忽然击穿了我的身体。光与暗，在一瞬间颠倒。……意识像是沉入深海的石子，
无休无止地坠落。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骨的寒意将我唤醒。我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
不是我那堆满书籍的小屋。而是一尊蛛网遍布，金身剥落的神像。神像面目悲悯，
却又透着一股泥塑的死寂。我躺在一堆冰冷的稻草上，身上盖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儒衫。
风从四面八方的破洞里灌进来，像无数把小刀在割我的皮肤。头痛欲裂，
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我叫苏尘。大胤王朝，礼部侍郎苏文渊之子。三日前，
苏家被构陷通敌，满门抄斩。而我，这个昔日的京城才子，在逃亡途中被人打断了腿，
丢弃在这座荒山破庙里。原来那个苏尘，已经在绝望与饥寒中死去了。而我，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占据了这具年轻而残破的身体。“呵……”我扯了扯嘴角，
发出一声干涩的苦笑。人生如寄，我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做一粒微尘。
只是这粒尘埃的开局，未免太过凄惨。我挣扎着坐起身，牵动了腿上的伤口，
剧痛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胃里火烧火燎，我大概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绝望，如同这破庙里的阴影，将我紧紧包裹。
我会死在这里吗？像原主一样，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腐烂成一堆白骨？不。我不想死。
无论是作为现代那个平凡的图书管理员，还是现在这个背负血海深仇的书生。我想活下去。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唯一的火星，顽强地跳动着。我开始在身上摸索，
希望能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除了这身破衣服，什么都没有。不，还有一样。
我的手在怀里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我将它掏了出来。那是一方砚台。通体乌黑，
没有任何花纹，样式古朴，甚至有些粗糙。这是原主记忆中，
他父亲在他及冠之礼时送给他的礼物。当时父亲说，苏家先祖曾言，此砚乃传家之宝，
能“问道于天”。年少的苏尘只当是父亲的勉励之语，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
这便是他身上唯一的遗物了。我摩挲着砚台冰冷的表面，心中一片茫然。一方砚台，
能做什么？换一顿饱饭，还是治好我这条断腿？庙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风的呼啸，
夹杂着远处隐约的兽吼，让我的心不断下沉。我必须离开这里。我咬着牙，
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朝着庙门口挪动。每动一下，
断腿处传来的剧痛都让我几欲昏厥。冷汗湿透了我的儒衫。我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
当我终于爬出庙门时，一轮清冷的弯月正挂在天际。月光下，山路崎岖，草木萧瑟。
我该往哪里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停下来，就是死。我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在冰冷的地面上艰难地蠕动。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物化作一片片旋转的色块。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一阵若有若无的米粥香气，飘入了我的鼻腔。这股香气，
仿佛一剂强心针，让我精神一振。我循着香气传来的方向望去。在山路尽头的小镇入口处，
似乎有灯火闪烁。希望。我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片光亮爬去。
……当我终于抵达镇口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镇口搭着一个简陋的粥棚。
一位身穿灰色布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亲手为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盛着热粥。
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稳。每一勺都给得很足。他的眼神温和而宁静，
仿佛这世间的苦难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波澜。我趴在不远处，贪婪地呼吸着那救命的香气。
我想要过去，可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的样子，比那些流民还要狼狈。就在这时，
那位老者似乎注意到了我。他放下手中的粥勺，缓缓向我走来。他的脚步很轻，
踩在青石板上，几乎没有声音。他在我面前停下，微微躬身，看着我。“小友，
可是遇到了难处？”他的声音很温润，像春风拂过湖面。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没有嫌弃我满身的污秽，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额头。“伤得不轻，还发着高烧。
”他轻声自语，随即对我温和一笑。“别怕，老朽略通医术，随我来吧。”说罢，
他竟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拦腰抱起。他的手臂看似清瘦，却蕴含着一股沉稳的力量。
我被他抱在怀里，闻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墨香和草药味。我的眼眶一热，
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化作泪水，无声地滑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帮我。
我们素不相识。或许，这就是乱世之中，仅存的一点善意吧。我被他带到了一处清幽的院落。
院中种着几竿翠竹，一架紫藤。屋檐下挂着一串风铃，在晨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里与外面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院子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不闻居。
老者将我安置在东厢的一间客房里。他为我清洗了伤口，用夹板固定好我的断腿，
又喂我喝下了一碗气味苦涩的汤药。做完这一切，他才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小友，
你且安心在此休养，切莫多思。”“待你伤好，去留随意。”我看着他慈祥的面容，
心中充满了感激。“先生……为何要救我？”我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他笑了笑，
目光落在我满是泥污的脸上。“老朽救你，并非为你。”“只为你这双眼睛。
”“我在这镇口施粥三月，见过无数双麻木、绝望、或是充满贪婪的眼睛。
”“唯有你的眼里，虽有痛苦，虽有迷茫，却还藏着一团不肯熄灭的火。”“有火，
便有希望。”“老朽不过是顺手，为这团火添一根柴罢了。”说完，他便起身离去，
留下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怔怔出神。不肯熄灭的火……是啊，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具身体里残留的执念。为了苏家那一百多口冤魂。
……在“不闻居”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池不起波澜的秋水。老者自称姓顾，单名一个玄清。
他每日为我换药，送来清淡的饭食，偶尔会与我聊上几句。他从不问我的来历，
我也默契地没有提及。我们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我的伤势在顾先生精湛的医术下，
一天天好转。断掉的腿骨开始愈合，高烧也退了。闲暇之余，我便会拿出怀里的那方砚台，
静静地摩挲。这是我与那个“家”唯一的联系了。一日，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顾先生为我送来了一套笔墨纸。“看你时常对着那方砚台发呆，想必是思念书本了。
”“你腿脚不便，便练练字，静静心吧。”我心中感激，接过笔墨。
顾先生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砚台上，微微一顿。“这方砚台，倒是古朴。”我点点头，
“是家父所赠。”他没有再多问，转身走进了雨幕中。我将清水倒入砚台，拿起墨锭，
开始缓缓研磨。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重拾笔墨。墨锭在砚台上旋转，
发出沙沙的声响。我的心，也随着这声音，渐渐沉静下来。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我感觉到手中的墨锭，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在砚台上，研磨起来毫不费力。
而砚台中的清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种漆黑如夜，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光泽的墨汁。
一股奇异的清香，从墨汁中散发出来，闻之令人心神一清。我愣住了。这绝非普通的墨汁。
更让我震惊的，还在后面。随着墨汁越来越浓郁，那方原本平平无奇的砚台表面，
竟开始浮现出一行行细如蚊足的金色小字。这些字迹仿佛是从砚石内部生长出来的一般，
玄奥而古朴。我瞪大了眼睛，心脏狂跳。《观天书·引气篇》。这是最开头的一行大字。
下面则是一篇完整的吐纳心法。“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地有气，
其名为元……”我几乎是颤抖着读完了整篇心法。这……这是一部修炼功法！
父亲所说的“问道于天”，难道指的就是这个？这方看似普通的砚台，
竟然是一件隐藏着无上心法的至宝！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穿越，冤案，
断腿……所有的不幸，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出口。这或许是上天对我的补偿。
是让我在这绝望的世界里，活下去的唯一机会。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
确认无人之后，我立刻按照《观天书》上记载的心法，尝试着吐纳。我盘膝而坐，五心向天，
口含一块从砚台中凝聚出的墨玉。那墨玉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流，
瞬间涌入我的四肢百骸。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天地间一丝丝游离的气流，正被我吸入体内。
这些气流顺着功法所描述的经脉路线运转，洗涤着我的身体。断腿处的痛楚在减轻。
身体的虚弱感也在消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在我的体内缓缓滋生。
我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中，不知不觉，一夜过去。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在我脸上时，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世界，仿佛变得不一样了。我能听到院中竹叶上露珠滑落的声音。
能闻到泥土中青草萌发的芬芳。我的身体虽然依旧瘦弱，但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我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腿。虽然还有些僵硬，但已经能够勉强站立。我成功了。
我踏入了武道的大门。虽然只是最基础的后天之境。但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看着手中的“问道砚”，心中充满了敬畏与激动。它，
将是我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最大依仗。……接下来的日子，
我白天跟随顾先生学习丹青之术，夜晚则秘密修炼《观天书》。我发现，
顾先生并非普通的隐士。他是一位真正的丹青宗师。他教我，画画并非只是描摹物象，
更是与天地沟通的一种方式。“你看这竹。”他指着院中的翠竹对我说。“画它的形，
只是匠人。”“画它的骨，是画师。”“画出它的神，感受到它在风中的摇曳，
在雨中的坚韧，将这股神韵注入笔端，方为宗师。”他的话，为我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我开始尝试着将《观天书》的吐纳之法，融入到笔墨之中。我用“问道砚”研出的灵墨作画。
当我将全部心神沉浸于笔端，感受着竹之神韵时。我笔下的竹，仿佛活了过来。画纸上，
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流在盘旋。顾先生看到我画的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你……你竟然能引气入画？”他看着我，良久，才发出一声长叹。“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苏文渊，你当真是给我送来了一块绝世璞玉啊。
”他似乎知道我父亲的名字。我心中一动，却并未开口询问。从那天起，
顾先生开始毫无保留地教我。他教我辨识草药，教我以丹青之法炼制丹药。我这才知道，
他的医术，同样源于这丹青之道。以万物为草木，以天地为烘炉，以笔墨为君臣佐使。
这是一种我闻所未闻的炼丹之法。而“问道砚”的灵墨，便是最完美的药引。
我凭借着现代化学知识的基础，以及远超常人的领悟力，进步神速。很快，
我就能炼制出一些基础的疗伤和固本培元的丹药。我的武道修为，也在丹药的辅助下，
稳步提升，很快便达到了后天巅峰。距离那传说中的先天之境，也只有一步之遥。我的腿伤，
也早已痊愈如初。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顾先生将我叫到了他的书房。他泡了一壶清茶，
袅袅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苏尘，你的来历，老朽大概已经猜到了。”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的心猛地一紧。他看着我紧张的样子，摆了摆手。“你无需惊慌，老朽与你父亲苏文渊，
曾是同窗好友。”“当年神都一别，已有二十载未见，不想再闻其名，已是天人永隔。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苏家满门忠烈，却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天道不公。
”我沉默着，眼眶泛红。“魏庸此人，我早年便知他狼子野心，
只是没想到他竟敢如此丧心病狂。”顾先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此仇，你打算如何？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血债，必须血偿。”我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
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顾先生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好，有此心志，
方不负苏家风骨。”“但魏庸如今权倾朝野，党羽遍布天下，
更有传闻他自身已是深不可测的武道宗师。”“以你现在的实力，去神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明白他的意思。“先生，我该怎么做？”他沉吟片刻，
目光再次落在我身旁的“问道砚”上。“你可知，你这方砚台的来历？”我摇了摇头。
“传说上古之时，有圣人观天地而悟道，将其毕生感悟，铸于文房四宝之中。”“这四宝，
便是‘问道砚’、‘惊鸿笔’、‘澄心纸’、‘龙涎墨’。”“四宝合一，
便可窥见天道之秘，拥有改天换地之能。”“你手中的，便是四宝之首，‘问道砚’。
”我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我一直以为这砚台只是一个内含功法的宝贝，
却不想竟有如此惊人的来历。“其余三宝，如今散落天下，不知所踪。”“但四宝之间，
冥冥中自有感应。”“你若想报仇，若想拥有与魏庸抗衡的力量，就必须集齐四宝。
”顾先生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包裹递给我。“神都洛阳，是天下中心，
也是风云汇聚之地。你必须去那里。”“那里有你的仇人，也可能有你寻找的机缘。
”“这包裹里，有我为你准备的新身份路引，还有一些盘缠和丹药。”“记住，从今天起，
你不再是苏家遗孤，而是一名游学天下的丹青画师。”“不到万不得已，
绝不可暴露你的真实身份。”我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的。我跪在地上，向着顾先生，
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先生再造之恩，苏尘永世不忘。”他将我扶起，拍了拍我的肩膀。
“去吧。”“雏鹰总要离巢，才能搏击长空。”“老朽能教你的，已经都教了。剩下的路，
要靠你自己去走。”我强忍着泪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给了我新生的“不闻居”。然后，
转身踏入了茫茫夜色之中。神都，洛阳。魏庸。我来了。……半月之后，我抵达了神都洛阳。
这座千年古都的雄伟与繁华，远超我的想象。高耸的城墙如巨龙般盘卧，
宽阔的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叫卖声、说笑声、车轮滚滚声，
交织成一曲人间烟火的交响。我站在人群中，却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这里曾是我的家。
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回忆和刻骨的仇恨。我看到城墙的告示栏上，张贴着一张金色的榜单。
《潜龙榜》。上面罗列着大胤王朝三十岁以下最杰出的一百位年轻俊彦。武道奇才，
文坛新秀，名门之后……一个个闪亮的名字，在阳光下熠ň熠生辉。而排在榜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