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跟揣了把小刀子似的，刮过“镇北将军府”那块蒙尘的牌匾，卷起几片干得发脆的枯叶，打着旋儿撞在空荡荡的门槛上，又蔫蔫地落下来。
往日里这门槛被车马碾得发亮，如今却积了半指厚的尘土，连个像样的脚印都少见，活脱脱一副“树倒猢狲散”的萧瑟模样。
府里头，曾经风光无限的诰命夫人林婉如，正对着桌上那碗寡淡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发愁。
粗瓷碗壁上还沾着昨天的粥渍，筷子往粥里一插，“哐当”一声就倒了，旁边碟子里的咸菜黑乎乎的，泛着一层可疑的油星子——可这，就是他们母子三人今天的晚饭。
三个月前，当家的苏擎天被人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一道圣旨下来，首接扔进了天牢，家产全被抄没。
那些曾经堆得满仓的粮食、雕花木雕的家具、亮闪闪的金银摆设，一夜之间被官差搬得干干净净，连院子里那棵老槐树都差点被刨了去，还是忠仆老周拼着断了的胳膊拦着，才算保住了这点念想。
昔日车水马龙的将军府，如今门可罗雀得能跑老鼠。
前来攀附的亲友跑得比兔子还快，那些沾亲带故的宗族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连夜开了祠堂，把他们这一支从族谱上划掉，生怕沾上半点晦气。
到最后，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下林婉如带着两个孩子，还有老周、张妈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守着这栋西处漏风的破房子苦熬。
“娘亲，我饿……”八岁的小儿子苏文轩拽了拽林婉如的衣袖，小脸蛋蜡黄蜡黄的，眼窝都陷了进去，盯着碗里的稀粥咽口水，却不敢伸手去拿筷子。
十二岁的大女儿苏灵儿努力挺着小腰板，像只不肯低头的小孔雀，可眼底的委屈藏不住，眼眶红红的。
她把自己面前那碗稍微稠点的粥往弟弟面前推了推，声音故作坚强：“文轩乖，姐姐不饿，这份给你吃。”
“胡闹！”
林婉如轻轻斥了一声，声音却带着止不住的哽咽。
她把自己碗里仅有的几粒米大多拨到两个孩子碗里，自己只留了半碗清汤，“都得吃完，谁也不许剩。
娘不饿，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
看着儿女低头喝粥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林婉如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以前家里条件好的时候，孩子们顿顿有肉有蛋，苏灵儿最爱吃城南张记的桂花糕，苏文轩天天缠着要吃冰糖葫芦，哪受过这种委屈？
可现在，别说桂花糕了，连顿饱饭都成了奢望。
她想起昨天去隔壁王婶家借米，平日里热络得能拉着她聊一下午的王婶，躲在屋里不肯出来，只让她家小子隔着门缝递出来小半碗糙米，还低声嘟囔着“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可别再来添麻烦了”。
那些曾经受过苏家恩惠的人，如今一个个避之不及，人心冷暖，不过如此。
“夫人，米缸……又空了。”
忠仆老周佝偻着腰走进来，他右边的袖子空荡荡的，那是当年跟着苏将军打仗时断的胳膊，此刻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悠，看着格外刺眼。
他手里拎着个空米袋，脸上的愁容都快堆成山了，“张妈去后院翻了半天，就找出几把野菜，明天怕是连粥都煮不出来了。”
林婉如闭了闭眼，揉了揉发紧的眉心，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周叔，你别愁，我明日一早去趟城外的慈恩寺，一来祈求佛祖保佑将军能早日沉冤得雪，二来……顺便看看寺外的典当行，能不能当点东西换点米钱。”
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发簪。
那是一支素银的，样式简单，没有任何宝石点缀，还是她嫁过来时母亲给的陪嫁。
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就丢光了，这支簪子是她最后的体面，也是最后的指望。
第二天鸡还没叫，林婉如就起了身。
她找了件最厚实的旧棉袄穿上，可寒风还是从针脚缝里钻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天色灰蒙蒙的，铅云压得很低，看着就像要下雪的样子，连路边的野草都蔫头耷脑的，透着股丧气。
她踩着冰凉的石板路出了城，朝着慈恩寺的方向走去。
通往寺庙的山路全是石阶，被雨水冲刷得光滑，走起来格外费劲。
林婉如一路走一路喘，额头上冒了点薄汗，可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祈求佛祖有用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可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总不能看着孩子们饿死吧？
到了慈恩寺，她在佛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嘴里低声念叨着丈夫的名字，祈求他能平安无事。
寺里的香火比以前淡了不少，香客寥寥无几，住持见她可怜，给了她一杯热水和两个硬邦邦的馒头。
林婉如谢过住持，揣着馒头，心情沉重地往山下走。
刚走到半山腰，天空突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让她本就狼狈的模样更添了几分落魄。
她加快脚步，想找个地方避雨，就在这时，瞥见前方不远处的山神庙檐下，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女娃，看起来也就三西岁的样子，穿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全是补丁，有的地方甚至破了洞，露出冻得发紫的小胳膊。
小脸脏得像个泥猴，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只有一双眼睛，在灰扑扑的小脸上显得格外明亮，像雨后洗过的星星一样，亮晶晶的，透着股灵气。
她身边放着一个比她还大的破麻袋，缝了又缝，打满了补丁，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宝贝”。
小家伙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瓷片，小心翼翼地从一块烂木头上刮着木屑，刮下来一点就往嘴里送，小嘴巴动了动，像是饿极了，想找点东西填肚子。
林婉如的心猛地一揪。
她自己也是当娘的，见不得孩子受这份罪，尤其是这么小的女娃，本该在爹娘怀里撒娇，却在这里捡木屑充饥。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你的爹娘呢？”
小乞丐抬起头，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一点都不害怕陌生人，反而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小小的牙齿，还缺了一颗门牙，看起来格外滑稽可爱。
她说话口齿还不太清楚，含含糊糊地说：“爹娘？
飞走啦！
和阿宝一样，捡亮亮！”
她说着，举起手里的碎瓷片，献宝似的递给林婉如看，小脸上满是得意：“姨姨你看，亮亮！
好看！”
林婉如看着她冻得发紫、布满裂口的小手，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并不厚实的外衫，轻轻裹在小乞丐身上，又把她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用力搓了搓，想给她暖一暖：“这么冷的天，可别冻坏了。”
“跟姨姨回家好不好？
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有暖和的屋子，还有馒头吃。”
林婉如柔声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她知道自己家里己经够困难了，多一张嘴就多一份负担，可看着这女娃孤零零的样子，她实在狠不下心不管——万一这孩子真冻饿死在这儿，她这辈子都不安心。
小乞丐歪着小脑袋，似乎在琢磨“家”是什么意思。
她盯着林婉如温柔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感受了一下她掌心的温暖，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好！
和阿宝回家！”
说完，她还记得自己的“宝贝”，费劲地拖着那个比她还高的破麻袋，小短腿一步一挪地跟在林婉如身后，时不时还停下来，蹲在路边捡块亮晶晶的小石子，小心翼翼地塞进麻袋里，嘴里还念念有词：“亮亮，回家。”
回程的路上，雨丝越来越密。
林婉如一手撑着捡来的破伞，一手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那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
小家伙对什么都好奇，看到泥坑里的水洼就忍不住踩两脚，溅得满身是泥，还咯咯地笑个不停，小辫子上沾了泥点，像两只脏兮兮的小尾巴。
林婉如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罢了，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就算日子再难，总能想出办法，总好过看着这女娃冻死饿死在荒郊野岭。
只是一想到家里空空的米缸，她又忍不住犯愁——这下，怕是真的要雪上加霜了。
往日里这门槛被车马碾得发亮，如今却积了半指厚的尘土，连个像样的脚印都少见，活脱脱一副“树倒猢狲散”的萧瑟模样。
府里头，曾经风光无限的诰命夫人林婉如，正对着桌上那碗寡淡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发愁。
粗瓷碗壁上还沾着昨天的粥渍，筷子往粥里一插，“哐当”一声就倒了，旁边碟子里的咸菜黑乎乎的，泛着一层可疑的油星子——可这，就是他们母子三人今天的晚饭。
三个月前，当家的苏擎天被人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一道圣旨下来，首接扔进了天牢，家产全被抄没。
那些曾经堆得满仓的粮食、雕花木雕的家具、亮闪闪的金银摆设，一夜之间被官差搬得干干净净，连院子里那棵老槐树都差点被刨了去，还是忠仆老周拼着断了的胳膊拦着，才算保住了这点念想。
昔日车水马龙的将军府，如今门可罗雀得能跑老鼠。
前来攀附的亲友跑得比兔子还快，那些沾亲带故的宗族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连夜开了祠堂，把他们这一支从族谱上划掉，生怕沾上半点晦气。
到最后，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下林婉如带着两个孩子，还有老周、张妈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守着这栋西处漏风的破房子苦熬。
“娘亲，我饿……”八岁的小儿子苏文轩拽了拽林婉如的衣袖，小脸蛋蜡黄蜡黄的，眼窝都陷了进去，盯着碗里的稀粥咽口水，却不敢伸手去拿筷子。
十二岁的大女儿苏灵儿努力挺着小腰板，像只不肯低头的小孔雀，可眼底的委屈藏不住，眼眶红红的。
她把自己面前那碗稍微稠点的粥往弟弟面前推了推，声音故作坚强：“文轩乖，姐姐不饿，这份给你吃。”
“胡闹！”
林婉如轻轻斥了一声，声音却带着止不住的哽咽。
她把自己碗里仅有的几粒米大多拨到两个孩子碗里，自己只留了半碗清汤，“都得吃完，谁也不许剩。
娘不饿，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
看着儿女低头喝粥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林婉如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以前家里条件好的时候，孩子们顿顿有肉有蛋，苏灵儿最爱吃城南张记的桂花糕，苏文轩天天缠着要吃冰糖葫芦，哪受过这种委屈？
可现在，别说桂花糕了，连顿饱饭都成了奢望。
她想起昨天去隔壁王婶家借米，平日里热络得能拉着她聊一下午的王婶，躲在屋里不肯出来，只让她家小子隔着门缝递出来小半碗糙米，还低声嘟囔着“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可别再来添麻烦了”。
那些曾经受过苏家恩惠的人，如今一个个避之不及，人心冷暖，不过如此。
“夫人，米缸……又空了。”
忠仆老周佝偻着腰走进来，他右边的袖子空荡荡的，那是当年跟着苏将军打仗时断的胳膊，此刻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悠，看着格外刺眼。
他手里拎着个空米袋，脸上的愁容都快堆成山了，“张妈去后院翻了半天，就找出几把野菜，明天怕是连粥都煮不出来了。”
林婉如闭了闭眼，揉了揉发紧的眉心，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周叔，你别愁，我明日一早去趟城外的慈恩寺，一来祈求佛祖保佑将军能早日沉冤得雪，二来……顺便看看寺外的典当行，能不能当点东西换点米钱。”
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发簪。
那是一支素银的，样式简单，没有任何宝石点缀，还是她嫁过来时母亲给的陪嫁。
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就丢光了，这支簪子是她最后的体面，也是最后的指望。
第二天鸡还没叫，林婉如就起了身。
她找了件最厚实的旧棉袄穿上，可寒风还是从针脚缝里钻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天色灰蒙蒙的，铅云压得很低，看着就像要下雪的样子，连路边的野草都蔫头耷脑的，透着股丧气。
她踩着冰凉的石板路出了城，朝着慈恩寺的方向走去。
通往寺庙的山路全是石阶，被雨水冲刷得光滑，走起来格外费劲。
林婉如一路走一路喘，额头上冒了点薄汗，可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祈求佛祖有用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可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总不能看着孩子们饿死吧？
到了慈恩寺，她在佛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嘴里低声念叨着丈夫的名字，祈求他能平安无事。
寺里的香火比以前淡了不少，香客寥寥无几，住持见她可怜，给了她一杯热水和两个硬邦邦的馒头。
林婉如谢过住持，揣着馒头，心情沉重地往山下走。
刚走到半山腰，天空突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让她本就狼狈的模样更添了几分落魄。
她加快脚步，想找个地方避雨，就在这时，瞥见前方不远处的山神庙檐下，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女娃，看起来也就三西岁的样子，穿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全是补丁，有的地方甚至破了洞，露出冻得发紫的小胳膊。
小脸脏得像个泥猴，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只有一双眼睛，在灰扑扑的小脸上显得格外明亮，像雨后洗过的星星一样，亮晶晶的，透着股灵气。
她身边放着一个比她还大的破麻袋，缝了又缝，打满了补丁，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宝贝”。
小家伙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瓷片，小心翼翼地从一块烂木头上刮着木屑，刮下来一点就往嘴里送，小嘴巴动了动，像是饿极了，想找点东西填肚子。
林婉如的心猛地一揪。
她自己也是当娘的，见不得孩子受这份罪，尤其是这么小的女娃，本该在爹娘怀里撒娇，却在这里捡木屑充饥。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你的爹娘呢？”
小乞丐抬起头，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一点都不害怕陌生人，反而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小小的牙齿，还缺了一颗门牙，看起来格外滑稽可爱。
她说话口齿还不太清楚，含含糊糊地说：“爹娘？
飞走啦！
和阿宝一样，捡亮亮！”
她说着，举起手里的碎瓷片，献宝似的递给林婉如看，小脸上满是得意：“姨姨你看，亮亮！
好看！”
林婉如看着她冻得发紫、布满裂口的小手，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并不厚实的外衫，轻轻裹在小乞丐身上，又把她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用力搓了搓，想给她暖一暖：“这么冷的天，可别冻坏了。”
“跟姨姨回家好不好？
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有暖和的屋子，还有馒头吃。”
林婉如柔声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她知道自己家里己经够困难了，多一张嘴就多一份负担，可看着这女娃孤零零的样子，她实在狠不下心不管——万一这孩子真冻饿死在这儿，她这辈子都不安心。
小乞丐歪着小脑袋，似乎在琢磨“家”是什么意思。
她盯着林婉如温柔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感受了一下她掌心的温暖，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好！
和阿宝回家！”
说完，她还记得自己的“宝贝”，费劲地拖着那个比她还高的破麻袋，小短腿一步一挪地跟在林婉如身后，时不时还停下来，蹲在路边捡块亮晶晶的小石子，小心翼翼地塞进麻袋里，嘴里还念念有词：“亮亮，回家。”
回程的路上，雨丝越来越密。
林婉如一手撑着捡来的破伞，一手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那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
小家伙对什么都好奇，看到泥坑里的水洼就忍不住踩两脚，溅得满身是泥，还咯咯地笑个不停，小辫子上沾了泥点，像两只脏兮兮的小尾巴。
林婉如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罢了，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就算日子再难，总能想出办法，总好过看着这女娃冻死饿死在荒郊野岭。
只是一想到家里空空的米缸，她又忍不住犯愁——这下，怕是真的要雪上加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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