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我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屏幕上,
我刚刚用小号“深海有鱼”发布的长文正在飞速发酵。
标题是:《技术分析帖:顶流顾晏新剧《天机》里的十个“假弹”镜头,
粉丝吹上天的敬业人设,今天该塌塌了。》我从运镜、指法、到背景音的细微差别,
逐帧分析,条理清晰,逻辑缜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剖开顾晏那张被粉丝吹捧为“神颜”的脸皮,露出底下敷衍、傲慢的资本产物本质。
评论区里,粉丝们瞬间炸了锅,各种辱骂和诅咒扑面而来。又是你这个职黑!
天天盯着我们哥哥,你是住在海边的吗管这么宽?有本事上大号说话!
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哥长得帅!已举报,不谢。楼主出门小心点,别被车撞死。
我冷笑一声,对这些无能狂怒的咒骂毫不在意。我,林未,
前国内顶尖古琴修复师的关门弟子,圈内小有名气的乐评人。而顾晏,
是当下最红的顶流明星,粉丝过亿,风头无两。我们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直到三年前,我最敬爱的老师,陈清源先生,在一个雨夜被一辆超速的跑车撞成重伤,
右手粉碎性骨骨折,从此再也无法抚琴。肇事者逃逸,现场唯一的线索,
是一枚掉落的、刻着字母“Y”的定制袖扣。而那天晚上,顾晏就戴着同款袖扣,
出席了一场慈善晚宴,甚至有照片为证。
但他的团队用一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和几张精修过的公关照,轻描淡写地将一切抹去。
粉丝们疯狂地为他洗地,攻击所有提出质疑的人。从那天起,顾晏的每一个笑容,
每一次在镜头前弹奏着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古琴,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我心上。于是,
“深海有鱼”诞生了。我成了顾晏最“著名”的黑粉头子,我用我的专业知识,
一次又一次地撕开他虚伪的面具。我就是要让他不痛快。我关掉手机,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准备去厨房倒杯水。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这个时间点,会是谁?我透过猫眼往外看,
走廊的声控灯亮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他戴着黑色的口罩和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那些狂热粉丝人肉到了我的地址?
我握紧了门边的棒球棍,沉声问:“谁啊?”门外的人似乎愣了一下,
然后传来一个清冽又略带沙哑的,该死的有些熟悉的嗓音。“你好,我是刚搬来的邻居。
物业说我家的水阀总开关在你家门口的管道井里,能麻烦你开下门吗?我家……好像停水了。
”邻居?我隔壁的房子空了快一年了。我半信半疑地打开了门,留了个心眼,只开了一道缝。
门外的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警惕,往后退了一步,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走廊的灯光倾泻而下,照亮了他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魇里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薄唇微抿。正是那张被粉丝吹嘘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神颜”的脸。是顾晏。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手里的棒球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顾晏看着我,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礼貌的微笑,
那笑容和我屏幕上见过无数次的一样,完美得像用尺子量过。“你好,我叫顾晏。
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请多关照。”我死死地盯着他,心脏狂跳,喉咙发干,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在网上挥斥方遒,骂了他整整三年。结果,他成了我的对门邻居。
这世界真他妈的荒诞又可笑。顾晏似乎并没有认出我,或者说,
他根本不会把眼前这个穿着起球的旧T恤,头发随便用一根筷子挽着,脸色苍白的女人,
和他网上那个言辞犀利、逻辑清晰的头号黑粉联系在一起。
他只是有些困惑地看着我过激的反应,指了指我脚边的棒球棍:“你……没事吧?
”我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捡起棒球棍藏在身后,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防身用的。你刚说……水阀?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对。”他点点头,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
“物业说可能是我装修的时候,工人不小心关掉了总阀。”我机械地转身,
打开门口的管道井盖子,找到了属于他对门2302的那个水阀。上面果然是关闭的状态。
我伸手拧开它,整个过程,我都能感受到背后那道无法忽视的视线。
我的后背僵硬得像一块钢板。“好了。”我“砰”地一声关上井盖,
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想要关门。“那个……”他忽然开口叫住了我。我浑身一僵,回过头。
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递了过来:“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我看着那个果篮,
就像看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我该接吗?接了,算什么?线上不死不休,线下睦邻友好?
我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一阵恶心。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
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用了,谢谢。”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顾晏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会拒绝他,还是用这种近乎冷漠的语气。他那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是我太唐突了。那……再次感谢你。”说完,他转身回了自己家。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冷静,林未,你要冷静。他不知道是你。只要你不暴露,
你们就只是普通的邻居。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吗?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心惊胆战。
我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出门倒垃圾都像做贼一样,先通过猫眼反复确认走廊里没人,
才敢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电梯。我甚至暂停了“深海有鱼”的更新。我怕,我怕万一哪天,
我在网上刚骂完他,下一秒就在电梯里和他迎面撞上。那种感觉,足以让我窒息。
但生活总是在你最不想面对的时候,给你迎头一击。那天我重感冒,发着高烧,
家里却断药了。我挣扎着爬起来,准备下楼去小区的药店买药。刚打开门,对面的门也开了。
顾晏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戴着耳机,似乎正准备出门夜跑。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看到我烧得通红的脸和虚浮的脚步,皱了皱眉:“你生病了?”我咬着牙,
想说“关你屁事”,但烧得混沌的大脑却让我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我只能胡乱地点点头,扶着墙想绕过他。可刚走一步,眼前就是一黑,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我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
一股淡淡的,像是雪后松木的清冷香气萦绕在鼻尖。是顾晏的味道。
我在他的香水广告里闻到过,当时我还特意发帖嘲讽,说这味道像劣质的空气清新剂,
透着一股虚伪的冷感。可此刻,我却该死地觉得,这味道……还挺好闻。“你烧得很厉害。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我送你去医院。
”我用尽全身力气想推开他,可我的手软绵绵的,毫无力道。“不用……”“别逞强。
”他打断我,手臂收得更紧,然后我感觉到身体一轻,竟被他横抱了起来。我彻底懵了。
这算什么?偶像剧情节吗?头号黑粉被正主公主抱送医院?我烧得晕晕乎乎的,
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被他抱进电梯,塞进他那辆停在地下车库的保姆车里,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林未,你完了。你竟然觉得这个你骂了三年的男人,
怀抱很温暖。医院里,顾晏的经纪人兼助理秦川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他看到病床上挂着水的我,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平静的顾晏,表情精彩得像调色盘。“晏哥,
这位是……”“我的邻居,林小姐。”顾晏淡淡地介绍,“她发高烧晕倒了。
”秦川立刻换上一副职业化的笑脸,对我嘘寒问暖:“林小姐你好,真是麻烦我们晏哥了。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摇摇头,烧得没力气说话。
秦川转头又对顾晏说:“晏哥,你明天一早还有个杂志拍摄,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这里我来处理就好。”我心里也希望顾晏赶紧走。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我浑身不自在,
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可顾晏却摇了摇头,拉过一张椅子在我病床边坐下:“没事,
等她这瓶水挂完再说。”秦川一脸“我的祖宗你怎么这么任性”的表情,却又不敢多说,
只能去帮我办住院手续。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我和顾晏两个人,
以及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滴答”声。气氛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我把头转向窗外,
假装看夜景,实际上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为什么要留下来?难道是认出我了?
想看看我到底想耍什么花招?还是说,他顾晏就是这样一个对谁都温柔体贴的“中央空调”?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林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的心猛地一沉,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他认出我了?不可能!我每次参加老师的音乐会,
都坐在最角落,而且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强作镇定,转过头,
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应该没有吧?顾先生是大明星,我只是个普通人。
”他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
”他没再追问,只是目光落在了我挂水的手上,“你的手很漂亮。”我的心又是一紧。
我的手,因为常年练习古琴和做修复工作,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整齐。
老师曾经说,我天生就该吃这碗饭。这双手,曾是我最大的骄傲。但现在,
它只是一个提醒我,老师的悲剧和我的无能为力的符号。我下意识地想把手缩进被子里,
但输液的针头牵扯着,动弹不得。“谢谢。”我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再次把头转向了窗外,
用行动表示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抗拒,很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一瓶水挂完,秦川也办好了所有手续。顾晏站起身,对我说道:“林小姐,你好好休息。
医药费我已经让秦川垫付了,等你好了再说。”我看着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彬彬有礼,
进退得当,温柔体贴,找不到一丝错处。可为什么,这样一个看起来完美的人,
会做出肇事逃逸那种事?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那个“Y”字袖扣,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不。
我不能动摇。老师躺在病床上,右臂缠满绷带,看着窗外落叶,眼神黯淡无光的样子,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对我说:“小未,琴毁了,可以修。手废了,就是一辈子。
那个撞我的人,他毁掉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人生。”我必须为老师讨回公道。
无论顾晏现在表现得多么像个正人君子,都无法洗刷他三年前的罪恶。
我看着顾晏转身准备离开的背影,忽然开口。“顾先生。”他回过头。我一字一句,
清晰地说道:“医药费,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我不想欠你任何东西。”我的语气很冷,
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敌意。顾晏的脚步顿住了。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有探究,有疑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
没再说什么,和秦川一起离开了病房。门关上,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出院后,我和顾晏的“邻里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我把医药费转给了秦川,
并在微信上礼貌地道了谢。我们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在电梯里,在地下车库,
在小区楼下的便利店。他每次见到我,都会主动点头微笑,
偶尔还会问一句“身体好些了吗”。而我,则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慢慢变得麻木,
再到能够面无表情地回一句“嗯,谢谢关心”。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我继续做我的“深海有鱼”,他在他的娱乐圈里继续做他的顶流巨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他的新剧《天机》开播。这部剧里,他饰演一位隐世的古琴大师。开播前,
工作室放出的通稿铺天盖地,吹嘘他为了这个角色,苦练古琴三个月,
所有弹琴镜头全部亲自上阵,绝无手替。粉丝们更是将他捧上了天,
称他为“被演戏耽误的艺术家”。可我一眼就看穿了。那些镜头,要么是远景,要么是特写,
镜头切换极其频繁。真正需要指法和身形配合的中景,一个都没有。更可笑的是,
其中有一个镜头,他弹奏的指法是《潇湘水云》,可背景音乐配的却是《广陵散》。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于是,
就有了开头那篇技术分析帖。我没想到,这篇帖子会捅了马蜂窝。也许是我分析得太过专业,
锤得太死,
顾晏的团队这次没能像以前一样轻松地用几句“恶意P图”、“纯属造谣”就糊弄过去。
舆论开始发酵,#顾晏 假弹#这个话题,竟然在各大黑粉和吃瓜路人的努力下,
顽强地爬上了热搜的尾巴。虽然很快就被撤掉了,但这足以让他的团队和粉丝感到恐慌。
一场针对“深海有鱼”的,规模空前的人肉搜索和网络暴力,开始了。
我的私信箱被各种恶毒的咒骂和血腥图片塞满。我的每一条微博下面,
都有成千上万条污言秽语的评论。甚至有人开始根据我偶尔在微博上透露出的只言片语,
分析我的坐标、我的职业、我的生活习惯。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我没有退缩。
这是战争。一场我一个人的,对抗整个资本帝国的战争。我不能输。那天晚上,
我正在整理新的材料,准备放出第二波实锤。忽然,微信响了一声。是秦川。林小姐,
有时间吗?晏哥想请你帮个忙。我看着那条信息,皱起了眉。顾晏找我?帮忙?什么事?
我言简意赅地回复。是这样的,晏哥不是在拍《天机》吗?
剧组想补拍几个弹琴的中景镜头,但是他最近实在太忙,没时间再请老师系统地学了。
听说你是学音乐的,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抽空……指导他一下?秦川的措辞很客气,
还加了一个“拜托”的表情。当然,酬劳方面,绝对不会亏待您。我看着手机屏幕,
笑了。真是天大的讽刺。顾晏,那个被我锤“假弹”的正主,现在竟然要请我这个头号黑粉,
去教他怎么弹琴。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我凭什么要帮他?帮他完善谎言,欺骗观众吗?
可是转念一想,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形。如果我答应了,
不就有机会……近距离地接触他,找到更多的破绽,甚至……找到三年前那场车祸的证据吗?
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一步走错,我就会万劫不复。但富贵险中求。我深吸一口气,
回复了秦川。可以。时间,地点?教学地点就定在顾晏家里。
我第一次走进他的房子。装修是极简的冷淡风,黑白灰三色为主调,
干净整洁到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唯一有点烟火气的,
是客厅角落里那把价值不菲的定制款古琴。顾晏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休闲裤,
褪去了明星的光环,看起来就像一个干净清爽的邻家大男孩。如果我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或许真的会被这副皮囊所迷惑。“林小姐,麻烦你了。”他递给我一瓶水。我没接,
直接走到古琴前,坐下。“开始吧。”我冷冷地说。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的冷淡,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