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柚把数学课本竖起来,假装遮挡刺眼的光线,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似的,频频往旁边飘——江熠正趴在桌上,侧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下颌。
他的手指从袖口里露出来,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口那枚银色校徽,金属与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刚才进教室时瞥见的那个“柚”字,像颗被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此刻还在她的心里漾着圈圈涟漪。
她攥着笔的手指微微用力,笔杆上沁出一层薄汗,草稿纸上被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墨痕,恰好把函数图像的顶点戳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喂,这道题你会做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晓柚猛地一颤,课本“啪”地砸在桌面上。
她抬头时,正撞进江熠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嘴角弯起的弧度像极了傍晚落在钟楼顶端的月牙。
“吓、吓到你了?”
江熠挑了挑眉,指了指她草稿纸上的那道题,“老班上课讲的换元法,我转头跟后桌借块橡皮就忘了。”
晓柚定了定神,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道题恰好是她刚才因为走神算错三次的。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紧:“我……我试试。”
她重新拿起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悬了半天,才迟迟疑疑地写下第一个公式。
江熠索性把椅子往她这边挪了挪,带着淡淡薄荷味的气息落在她的耳边,像夏天傍晚掠过操场的风,让她的脸颊瞬间烫得能煎鸡蛋。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肩膀,笔尖却不小心戳到了他的手背。
“啊!
对不起!”
晓柚慌忙收回手,脸更红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江熠却笑了,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没事,你笔尖又没长刺。”
他拿起自己的笔,在她的草稿纸上轻轻敲了敲,“这里错了,变量代换的时候,正负号搞反了。”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握着黑色水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样子,竟让晓柚想起了小时候在爷爷书房里见过的毛笔字帖。
她看着他写下的步骤,每一个数字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她想问那个藏了一下午的问题。
“你的校徽……”晓柚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是哪里来的?”
江熠写字的手顿了一下,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像是被风吹散的云。
他把校徽从领口摘下来,放在手心轻轻转了转,背面朝上——那个小小的“柚”字在灯光下清晰可见,笔画有些磨损,却依然能看出刻字时的认真。
“捡到的。”
他的声音低了些,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在钟楼下面,去年冬天。”
“捡到的?”
晓柚愣住了,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嗯。”
江熠的目光飘向窗外,夜色中的钟楼像个沉默的巨人,青铜指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天雪下得特别大,我晚自习结束后想去钟楼看看——我姐以前总在那里待着。
走到台阶下面时,脚底下踢到了个硬东西,挖出来一看就是这个。”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那个“柚”字:“背面的字当时被雪埋得看不清,我用温水泡了半天才洗干净。
一开始以为是‘抽’或者‘油’,后来才看清是‘柚’。”
晓柚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想起下午在钟楼玻璃上看到的那行文字:“他的校徽藏着和钟楼有关的故事。”
难道这枚校徽,和钟楼的传说,还有江熠那个失踪的姐姐,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姐姐……”晓柚刚想问“她是不是也能看到那些文字”,晚自习下课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江熠像被针扎了一下,立刻站起来,抓起椅背上的黑色吉他包。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的声音有点急,甚至没来得及把桌上的练习册放进书包。
晓柚看着他转身跑出去的背影,白色校服衬衫的下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只仓促飞走的鸽子。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草稿纸,上面除了江熠写下的解题步骤,还留着他刚才不小心蹭到的墨痕,像个小小的问号。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钟楼的指针缓缓滑过九点零九分。
晓柚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时,特意绕到走廊窗边看向钟楼——月光洒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一片朦胧的银辉。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玻璃上忽然闪过一行极淡的字,像被月光晕开的墨:“明天放学后,钟楼后面见。”
晓柚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行字己经消失了,只剩下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她的心怦怦首跳,攥着书包带的手指泛了白——这行字是给谁的?
是给江熠,还是给她?
晚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带着桂花的甜香,却让她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看向钟楼顶端的青铜钟,钟面上似乎映着一点微光,像谁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