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月球。这句话听起来像个荒谬的笑话,但我正活在这个笑话里。
脚下是细腻如尘的月球灰,头顶是漆黑天鹅绒幕布上镶嵌的钻石星辰,
还有那颗硕大无朋、蓝白纹理的故乡——地球。没人知道我在哪里。
他们以为我藏在下水道的某个角落,或是某个第三世界国家的贫民窟里。
他们翻遍了整个星球,却绝不会想到,我就在他们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我被全球通疑了。
罪名是杀害了首富的儿子,杰克·沃尔顿。那个夜晚,我只是去送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沃尔顿家族的庄园大得像一座城市。我在迷宫般的回廊里迷失了方向,
误打误撞走进了杰克的书房。然后我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他,胸口插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
眼睛瞪得像铜铃,早已没了呼吸。我吓傻了,下意识想去探他的鼻息。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警报响了。保镖们冲了进来,
像抓小鸡一样把我按倒在地。我百口莫辩。所有的证据都完美地指向了我。
监控“恰好”拍到我鬼鬼祟祟进入书房,我的指纹“恰好”印在了那把匕首上。老沃尔顿,
那个掌控着全球经济命脉的男人,在丧子之痛下变成了疯狂的复仇者。他悬赏一亿美金,
要我的命。不是抓捕,是格杀勿论。全世界的赏金猎人和亡命之徒都疯了。
我的照片铺满了每一个角落。我是在被一伙职业杀手堵在港口集装箱区时,
慌不择路逃进那个地方的。一个废弃的仓库,
角落里立着一面布满铁锈、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旧门框。身后是子弹呼啸。我没有选择,
闭眼冲了过去。没有撞上预想中的墙壁。而是一阵失重般的眩晕,刺骨的白光让我暂时失明。
等我恢复意识,就站在了这里。月球的背面。一个银白色的、流线型的基地穹顶,
半嵌入环形山的岩壁中。那扇“空间门”,就静静地立在我身后,像一个普通的金属门框,
里面却荡漾着水波般的微光,映出仓库另一侧的模糊景象。
我手忙脚乱地推动旁边一个操纵杆,门内的光幕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金属。我瘫坐在地,
大脑一片空白。这个基地不大,但功能齐全。有维持生命的循环系统,
有储备丰富的食物合成机,甚至还有一个简陋的观测站。最诡异的是,我的手机,在这里,
依旧有信号。满格。我把它当成救命稻草,
一遍遍拨打着我唯一还能信任的人——林薇的电话。她是我的女友,
一个有点神经质的程序员。“谢天谢地!陈默!你还在吗?外面全是找你的人!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压得很低。“我……我还安全。”我喘着粗气,
看着窗外那颗蓝色的星球,“在一个绝对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哪里?”“我不能说。
说了你也不会信。”我苦笑着,“听着,小薇,我是被冤枉的!杰克不是我杀的!
”“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她急切地说,“可是现在怎么办?
沃尔顿悬赏一亿要你的头!”一亿美金。这个数字像一座山压在我胸口。“帮我查查,
那天晚上除了我,还有谁进出过庄园?特别是杰克的书房附近!”“好!你千万藏好,
保持联系!”挂了电话,我望着地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荒诞。
我离那个追捕我的世界三十八万公里,却又能通过这个小方块与它实时联系。几天过去了。
我躲在月球基地,像一只寄居蟹。通过手机网络,我小心翼翼地搜集着外界的信息。
追捕我的新闻依旧沸沸扬扬,但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林薇告诉我:“默,
我查到点东西。庄园那天的安保日志有一段空白,大概十分钟。而且,有个负责清洁的佣人,
在事发后第二天就辞职回国了,非常匆忙。”“找到她!”“正在试,
但她老家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与此同时,我开始收到一些陌生的短信。
“我们知道你在哪。”“跑不掉的。”“月亮上冷吗?”起初我以为是谁的恶作剧,
或者是赏金猎人的心理战术。但他们怎么知道我的新号码?又怎么会用“月亮”这个词?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比月面的真空还要冷。我猛地抬头,看向基地光滑的金属墙壁,
四处搜寻。没有摄像头。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林薇那边进展不顺。
那个清洁工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而陌生短信越来越频繁,内容也越来越惊悚。
“基地储备的氧气,还够你用多久?”他们连这个都知道?
我疯了似的检查基地的每一个角落,敲打每一块墙板。最终,在睡眠舱的夹层里,
我摸到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硬物。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微型信号发射器。
它不是地球上的款式。线条更流畅,材质更轻,闪着幽幽的蓝光。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后背。
我不是意外逃到这里来的。是有人引我来的!这个基地,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是谁?老沃尔顿?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我弄到月球再杀掉?不对,逻辑不通。
我攥着那个发射器,心脏狂跳。我必须告诉林薇。我拨通她的电话,
语无伦次地把我发现发射器和我对陷阱的猜测说了出来。“月球?陈默你说什么?你在月球?
!”林薇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是的!月球!我穿过一扇门就到了这里!听着,
这很重要……”“天啊……这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
似乎被这个事实冲击得暂时忽略了陷阱的问题。就在这时,我的手机提示有另一通电话接入。
一个陌生的,加密号码。鬼使神差地,我对林薇说:“我有个重要电话进来,晚点打给你。
”然后切换了线路。“陈默先生。”一个冰冷的,经过处理的电子音传来。“你是谁?
”“帮助你的人。也是需要你帮助的人。”电子音不带感情,“你发现的小玩意儿,
是我们放置的。但我们不是敌人。”“放屁!你们把我引到这个鬼地方!”“为了救你。
在地球上,你活不过24小时。只有这里,沃尔顿的触角暂时伸不过来。”“为什么?
”“因为杀害杰克·沃尔顿的,就是他的父亲,老沃尔顿本人。”我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他……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儿子?”“权力,控制,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电子音顿了顿,“杰克发现了他父亲正在进行的一项足以打败世界的非法研究,准备揭露。
老沃尔顿不得不灭口,并需要一个完美的替罪羊。而你,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的倒霉蛋,
就是最完美的人选。”“所以……那一亿美金悬赏……”“是为了确保你必死无疑,
永远闭上嘴。他知道杰克私下调查时,联系过我们‘深空之眼’。”深空之眼?
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我们是一个秘密国际科研组织,一直在监视沃尔顿的非法活动。
我们引导你到月球基地,是为了保护你,也是希望你能帮助我们。”“帮你们?
”“拿到沃尔顿罪行的关键证据。它就在这个基地的加密数据库里,
需要你的生物信息结合杰克的密匙才能解锁。杰克在被杀前,将密匙以某种方式传递给了你。
”“给我?不可能!”“仔细回想,他碰过你,或者给过你什么东西?”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那个晚上……我进去时,杰克还没断气,他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把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当时我太慌乱,后来又被保镖冲击,完全忘了这回事!
那东西……是一枚造型古怪的U盘,像一片黑色的水晶。我把它藏在了公寓卫生间的水箱里!
“想起来了?”电子音似乎能看穿我的思想,“我们需要你配合,拿到证据,扳倒沃尔顿。
否则,你将永远是被全球通缉的逃犯,而我们,也无法阻止他的疯狂计划。
”我陷入巨大的矛盾和挣扎。我能相信这个藏头露尾的声音吗?但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我该怎么相信你?”“你可以不相信。但很快,沃尔顿就会通过其他方式定位到你。比如,
你的手机信号。”我的心猛地一沉。“月球有信号?”“基地有特殊的中继器,
连接着我们的卫星网络。你的手机当然能用。但这本身也是一个风险。言尽于此,想通了,
用你手里的发射器联系我们。”电话挂断了。我看着手机,
又看看窗外静谧却危机四伏的地球,心乱如麻。老沃尔顿是凶手?深空之眼是盟友?
我手里有关键密匙?信息量太大,我几乎无法处理。但我没有太多时间犹豫。
林薇还在帮我查,我必须告诉她部分真相,让她停止危险的调查。我再次拨打林薇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通。“小薇,我刚才……”“陈默!”她的声音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刚才和你通话时,我这边有朋友在。他是搞天体物理研究的……他,他捕捉到了异常。
”“什么异常?”“一段非常微弱,但指向性极强的地月之间数据流脉冲。
来源……是你的手机号码。
目的地……他分析计算后说……说大概率是月球正面的一处中继点,
然后反射向了地球的某个坐标!”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你……你说什么?”“陈默!
”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认真,“你的信号,真的在月球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我真的,在月球上打电话。
这个事实,终于以一种无可辩驳的、科学的方式,摆在了我的面前。与此同时,在地球。
某顶级私人实验室。一个年轻的研究员盯着屏幕上的数据,表情从疑惑到震惊,
再到觉得荒谬。他反复核对着算法和参数。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内部电话,
接通了他的主管。“博士……我想我们可能……需要检查一下设备。”“怎么了?
”博士的声音很不耐烦。“我们刚刚……捕捉到一个持续存在的、低功率的民用手机信号。
”研究员咽了口唾沫,“它的定位坐标……经度xxx,
纬度xxx……高度……呃……大约三十八万公里。”“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清楚点!
它的位置……根据我们最新的地月测距数据反推……”研究员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信号源,就在月球。准确说,是在月球背面,静海基地遗址附近的空域。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然后传来博士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你知不知道,
干扰重要科研项目数据,是可以被起诉的?”“我知道!但我核对了三遍!
信号源编码属于一个叫陈默的人,就是那个被全球通缉的谋杀犯!他的手机,
就在月球上打电话!”……消息,最终还是没能完全封锁住。不知通过什么渠道,
这个耸人听闻的“发现”,夹杂着实验室内部的争吵和质疑,流传了出去。几经周折,
一份语焉不详、标注着“高度存疑”的报告,被摆在了老沃尔顿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他正在听手下汇报全球搜捕的进展,一无所获的结果让他脸色阴沉。
当助手战战兢兢地递上这份报告时,他随意地扫了一眼。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拿起报告,仔细地,一字一句地又看了一遍。房间里的气压低得可怕。
助手和保镖们大气都不敢出。老沃尔顿的脸上,肌肉开始微微抽搐。那不是悲伤,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极致的、被荒谬现实挑衅后的扭曲。他猛地将报告拍在桌子上,
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他抬起头,眼神像两把淬毒的冰锥,死死盯住送来报告的助手,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确定不是开玩笑吗?”他的声音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