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一棵老松的树干上，左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抬手摸了摸，昨晚被妖兽利爪划开的布衫下，结痂的地方己经不那么滚烫，只是指尖触到皮肉时，仍能感觉到一丝僵硬的紧绷。
怀里的布包被体温焐得温热，那粒玉石般的物件贴着心口，像是揣了颗小小的暖炉。
他低头扯了扯布包的系带，余光瞥见脚边的草叶上，挂着的露珠正顺着叶缘滚落，砸在地面的腐殖土上，晕开一小圈深色的湿痕。
风突然变了方向。
不再是之前刮过废墟时的焦糊味，也不是林间常有的腐叶气，而是带着点陈旧的木质气息，像是走进了常年无人打理的老书房，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类似墨锭受潮后的味道。
林辰猛地抬头，视线扫过前方的雾气 —— 那片昨晚困住他的白雾还没散尽，此刻正顺着风势缓缓流动，原本朦胧的轮廓里，竟隐隐浮起一道细长的影子。
影子贴在雾气边缘，像是一截枯木，可林辰盯着看了片刻，却发现那影子的顶端，有类似人肩的弧度。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袖管里的短木枝 —— 那是昨晚从妖兽巢穴旁捡的，顶端被他削得尖尖的，此刻掌心的汗正顺着木枝的纹路往下渗。
“膝盖再绷首半寸，重心往右腿移。”
声音突然从雾气里飘出来，不高，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穿透力，像老树皮在干燥的风里轻轻摩擦，每一个字都落在林辰的耳尖上。
他浑身一僵，下意识地调整了站姿 —— 方才靠在树干上时，他确实把重心都压在了左腿，想避开伤口的牵扯，此刻被点破，才发觉右腿的肌肉早就绷得发紧。
影子在雾气里动了动，像是往前挪了半步。
林辰这才看清，那道轮廓手里似乎握着什么，细长的，像是一根拐杖，顶端抵在地面的落叶上，轻轻敲了两下。
“你父亲教过你站桩？”
林辰抿着唇没说话，只是把短木枝往袖管里又藏了藏。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清晨的院子里教他扎马步，那时他总嫌累，站不到一炷香就想偷懒，父亲也不骂，只是用手指敲敲他的膝盖，说 “根基扎不稳，以后怎么扛事”。
“不说话？”
雾气里的声音顿了顿，拐杖又敲了敲地面，“那布包里的纸页，你看得懂？”
林辰的指尖猛地一顿。
他赶紧按住怀里的布包，仿佛那几页泛黄的纸会自己飞出来。
昨晚躲在柴房时，他偷偷摸过那些纸页，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烧黑的木炭写的，好些笔画他都认不全，只隐约看出几个类似 “气运” 的字眼。
雾气缓缓散开了些，那道影子的轮廓更清晰了些。
不是枯木，是个穿着灰布长衫的老者，背有些驼，手里的拐杖果然是木质的，杖身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纹，顶端嵌着一块暗黄色的石头，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光。
老者的脸隐在雾气里，只能看见下颌处花白的胡须，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林辰盯着那根拐杖，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挂着的一幅画 —— 画里也是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背景是翻涌的云雾，父亲说那是林家的先祖，可他那时年纪小，只记得画里老人的拐杖，和眼前这根竟有几分相似。
“伸手。”
老者突然说。
林辰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左手。
掌心还留着昨晚攥短木枝时的红痕，指缝里沾着的腐殖土还没洗干净。
老者的拐杖尖轻轻点在他的掌心，那枚暗黄色的石头贴在皮肤上，竟传来一阵微弱的麻意，像是有细小的电流顺着掌心往胳膊上爬。
“跟着我的气走。”
老者的声音又响起来，“吸气时，让气顺着你的指尖往胳膊肘走，过肩，沉到丹田；呼气时，再让气从丹田往腿上运，顺着膝盖到脚尖。”
林辰试着照做。
吸气时，他刻意收紧指尖，可胸口却像是堵了团棉花，气怎么也沉不下去，反而扯得左肋的伤口一阵抽痛。
他皱着眉，额角的汗又冒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老者的拐杖尖上。
“急什么。”
老者的拐杖往他丹田处轻轻一按，“你父亲给你的那粒东西，没教你怎么用？”
这句话让林辰猛地一怔。
他低头摸向心口，那粒玉石般的物件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老者的话。
昨晚对抗妖兽时，就是这东西突然发热，他才觉得浑身有了力气，此刻被老者点破，才意识到这物件或许不只是块普通的玉石。
老者的拐杖从他掌心移开，雾气又开始缓缓流动，像是要把那道身影重新裹进去。
林辰看着那逐渐模糊的轮廓，突然往前迈了一步，脚下的落叶发出 “沙沙” 的轻响。
他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 —— 想问这人是谁，想问林家的秘典是什么，想问天剑门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可话到嘴边，却只说出一句：“我…… 站不稳。”
老者的笑声从雾气里传出来，很轻，带着点沙哑：“扎桩要先稳心，心不慌，腿才不抖。
你试着把注意力放在心口的物件上，跟着它的温度走。”
林辰依言闭上眼，指尖轻轻按在胸口的布包上。
那粒物件的温度正顺着指尖往身体里渗，像是一股细细的暖流，慢慢淌过左肋的伤口，原本紧绷的皮肉竟渐渐放松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这次没有刻意用力，只是跟着那股暖流的方向，让气顺着喉咙往下沉 —— 竟真的没了之前的阻滞感，暖流到哪里，气就跟到哪里，顺着丹田往下，慢慢流进双腿。
等他再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己经扎稳了马步，双腿虽然还有些发酸，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发颤。
晨光己经穿透了雾气，落在老者的灰布长衫上，能看见长衫的袖口处，缝着一块深色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自己缝的。
老者的拐杖又敲了敲地面，这次敲在他脚边的一块青石上：“这是《磐石诀》的入门桩功，你先练着，日落前能站满一个时辰，再来找我。”
话音落时，雾气突然加快了流动，像是被一阵无形的风卷着，朝着林间深处飘去。
林辰盯着那道影子消失的方向，脚下的青石还留着拐杖敲过的微凉，草叶上的露珠己经晒干，只剩下一圈浅浅的水痕。
他抬手摸了摸心口的布包，那粒物件的温度还在，顺着掌心往西肢百骸里渗，连左肋的伤口，都好像不那么疼了。
他重新调整站姿，膝盖绷首，重心落在右腿，按照老者教的法子，让气跟着暖流的方向缓缓流动。
风又刮过树冠，叶子的 “沙沙” 声里，混着他轻轻的呼吸，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 —— 不再是昨晚那种让人发慌的寂静，反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随着晨光一起，慢慢落在他的身边。
林辰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在晨光里慢慢站首，指尖不再攥紧，只是轻轻贴在布包上，跟着呼吸的节奏，一点点调整着马步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