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现世与规则夹缝之间的混沌地带，光怪陆离的色彩如泼墨般流淌，破碎的法则碎片如同流星般倏忽即逝，偶尔能窥见遥远的下界星辰如尘埃般明灭。
沈青玄提着谢清绝，如同提着一件无足轻重的行李，在这片常人触之即死的混沌中悠然穿行。
他周身自成领域，所有混乱的能量与法则碎片在靠近他时，都温顺地绕行、平息。
不知行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并非回到了熟悉的天地，而是踏入了一片悬浮于无尽混沌中的孤岛。
岛屿不大，其上仅有一座孤峰，峰顶平滑如镜，仿佛被无上伟力一剑削平。
平顶上，只有一座样式极其古朴、甚至显得有些粗糙的青色石殿，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里是他无数临时落脚点之一，名为“悬空山”。
名字普通，位置却足以让诸天万界九成九的大能终其一生也无法寻觅。
沈青玄步入石殿。
殿内空旷，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中央放置着一个看似随意的蒲团，以及西面冰冷的石壁。
他将手中提着的谢清绝随意地放在冰冷的石地上，动作谈不上轻柔，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
做完这一切，他看也未再多看她一眼，径自走到那蒲团上坐下，双眸微阖，仿佛入定。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昏迷中的谢清绝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证明着这里还有第二个生命存在。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数日。
谢清绝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痛楚的***。
意识如同潮水般缓缓回归，颈间仿佛还残留着利刃切入的冰冷与剧痛，但触碰之下，肌肤光滑，竟连一丝伤痕都未曾留下。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石殿穹顶。
记忆瞬间回笼——白玉京，万仙跪伏，那个如神如魔的玄衣身影，自己横剑自刎时决绝的血色……以及，最后时刻，那双漠然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没杀她？
他还救了她？
这个认知让谢清绝的心猛地一沉。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落入这等无法理解的存在手中，生死不由自己掌控。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虚弱得厉害，体内灵力枯竭，如同被抽空了的河流，只剩下干涸的河床。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残存的神魂，带来阵阵隐痛。
就在这时，那个平淡到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在空旷的石殿中响起，打破了死寂。
“醒了。”
谢清绝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沈青玄依旧坐在那个蒲团上，不知何时己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依旧深邃漠然，但其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如同一个孩童在观察一只落入掌心的、色彩斑斓却试图反抗的蝴蝶。
谢清绝咬紧下唇，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试图调动起一丝力气，哪怕只是握紧拳头。
然而，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星海般的威压悄然笼罩了她，并非刻意压迫，却让她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她就像是被无形的水银包裹，禁锢在了原地，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目光。
“为何救我？”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不肯屈服的倔强。
沈青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像是自言自语般，平淡地陈述：“筑基修为，玄天宗外门弟子，父母皆凡人，于你六岁时亡于一场低阶修士的争斗余波。
根骨中下，心性……尚可。”
他每说一句，谢清绝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些信息，有些是宗门记录，有些是她深藏心底从未对人言说的秘密，此刻却被他如此轻易地道出，仿佛她的一生，在他眼中不过是一页可以随意翻阅的书册。
“你所谓的‘以死证道’，”沈青玄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强自镇定的脸上，带着一种纯粹到残酷的好奇，“证的是什么道？
是玄天宗教你的‘除魔卫道’？
还是你心中自以为的‘不屈’？”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嘲讽，却比任何嘲讽都更令人心悸。
“在本公子看来，你的死，除了证明你的愚蠢和脆弱，以及……让本公子觉得略有那么一丝‘有趣’之外，毫无意义。”
谢清绝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她发现自己在此人面前，连捍卫自身信念的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蝼蚁撼树，虽不自量力，其心可‘嘉’。”
沈青玄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所以，本公子决定给你一个机会。”
他伸出手指，并非指向她，而是随意地指向石殿之外，那片混沌翻滚的虚空。
“跟着我，看。”
“看这诸天万界，看这仙道众生，看这红尘万丈。”
“看你的‘道’，究竟有多么……不堪一击。”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仿佛天道律令般的意志。
“等你真正认识到你的‘道’是何等虚妄，认识到你誓死不敬的‘妖魔’究竟为何物时，若你还想死……”沈青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本公子会亲手，满足你。”
话音落下，那笼罩着谢清绝的无形威压骤然消失。
她身体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却强行用手撑住冰冷的地面，不让自己倒下。
她抬起头，望着那张俊美却漠然如天道化身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茫然。
她成了他的囚徒。
不仅是身体的囚徒，更将成为他验证其“道”的棋子，一场残酷游戏的旁观者与参与者。
沈青玄不再看她，转身走向殿外，玄色衣袍在混沌的气流中微微拂动。
“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公子的侍女。”
“记住，你的命，是我的。”
“在我厌倦之前，你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没有。”
谢清绝望着他的背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侍女？
她紧紧咬住牙关，将几乎冲口而出的反驳与唾骂死死咽回。
力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言语、信念、甚至生死，都显得如此可笑，又如此……不由自己。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踏入了一个远比死亡更恐怖的棋局。
而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