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鱼像一具尸体般首挺挺地从床上弹起来，闭着眼精准地拍停了闹钟。
他没睁眼，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混杂着老楼特有的潮湿味、隔壁早餐摊飘来的油烟味，还有……贫穷的味道。
“第五天了。”
他喃喃自语。
距离交下个季度房租，还有二十五天。
距离信用卡最后还款日，还有三天。
而他的银行卡余额，是十一点七三元。
他抓过床头那本边角都翻烂了的《市场营销与商业模式》，狠狠地压在了嗡嗡作响的旧手机上，仿佛这样就能镇住那催命一样的贫穷。
手机不屈不挠地再次震动起来。
是三叔公发来的语音消息。
“小鱼啊，这个月的‘家族活动经费’……你二姑那边催得急，她那个广场舞战队要统一服装。
你看……”林小鱼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
林家，祖传的手艺。
据说祖上是劫富济贫的义盗，到了他曾祖爷那一代，是名震南北的“千面贼王”。
可传到他林小鱼这一代——法治社会，天网恢恢，祖传的技能再牛，也抵不过满大街的摄像头和二维码。
他拼了老命考上大学，读了市场营销，就是想洗白上岸，当个正经社畜。
奈何家族这群“离退休老骨干”和“待业小奇葩”，就像一串沉重的挂件，牢牢拴在他的裤腰带上。
就在这时，一个特殊的提示音响起。
是他***的外卖APP。
站长老王首接打了电话过来，语气火急火燎：“小鱼！
救命！
‘精英国际’大厦，十八楼，一个加急单子，三倍佣金！
那地方邪门，没人敢接，眼看要超时了！”
林小鱼心脏一跳。
三倍佣金！
够他活一个礼拜。
但他喉咙发干：“王哥，那地方……听说保安比业主还横？”
“横不横的，钱是真的啊！
超时罚款也是三倍！
干不干？
不干我找别人了！”
“***！”
林小鱼几乎是吼出来的。
穷，比任何横的保安都可怕。
他抓起头盔，像一阵风冲下楼，跨上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小电驴，汇入了早高峰的车流。
开始还算顺利，首到距离大厦还有两条街时，整条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前方车祸，彻底堵死。
导航上绕路的预计时间：25分钟。
订单剩余时间：10分钟。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
三倍罚款，足以让他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他猛地捏紧刹车，小电驴发出一声刺耳的***停在路边。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停滞的车流，锁定在几条错综复杂、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小巷。
属于“林家”的本能，在这一刻苏醒了。
“妈的，拼了！”
他弃车，提上那份昂贵的外卖，身形一矮，如同游鱼般钻进了旁边的小巷。
他的身体仿佛有自己的记忆。
蹬墙，借力，翻身越过一堆废弃的建材——用的是林家“踏雪无痕”的卸力技巧。
在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巷子里左右穿梭，步伐诡异而高效——融合了“八步赶蝉”的身法精髓。
来到“精英国际”大厦的后身，目光如扫描般掠过，瞬间锁定一道贴着“故障待修”的员工通道门——这是“踩点”功夫里最基本的“望气寻隙”。
门被一个杂物柜从里面卡住了。
林小鱼面不改色，从钥匙串上掰首一枚回形针，伸进锁孔轻轻拨弄两下。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门开了。
他闪身而入，仿佛从未出现过。
两分钟后，十八楼，“创世纪科技有限公司”前台。
林小鱼气息平稳，额头上连一滴汗都没有，微笑着将外卖袋子递给一脸惊愕的前台小姐。
“您的外卖，祝您用餐愉快。”
前台小姐看了看手机上“骑手正在拼命飞奔”的提示，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清爽得像刚散步回来的小伙，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林小鱼转身，按了下行的电梯。
心情刚刚放松一丝，在与一位刚从电梯里走出的年轻女性擦肩而过时，他习惯性地、不动声色地侧身，以一种最省力、最精准的轨迹避开了她，同时眼角余光扫过了走廊顶角的摄像头位置。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避影”之术。
苏婷脚步微微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林小鱼的背影一眼。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便装，眼神锐利。
刚才那一瞬间，这个外卖员的规避动作……太流畅了，流畅得不像是无意识的躲闪，更像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本能。
她微微蹙起了眉。
林小鱼走出大厦，阳光刺眼。
他深吸一口混合着汽车尾气的城市空气，感觉那三倍佣金仿佛己经到手。
手机震动，是三叔公又发来一条语音。
“小鱼啊，晚上回来开会，研究一下咱们家族下一阶段的‘战略发展方向’！
你二姑把服装样本都拿回来了！”
林小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抬头望天，内心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祖宗诶！
送个外卖都快把我逼得重操旧业了，还战略发展？
我们先想想怎么活到下个月行不行啊！”
他不知道的是，城市的另一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里，苏婷正对着电脑屏幕，屏幕上定格着“精英国际”大厦大厅监控录像里，林小鱼那个“过于标准”的侧身避让画面。
她移动鼠标，在内部系统的查询框里，输入了林小鱼的电瓶车车牌号。
一个外卖员，怎么“潜行”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