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是县里的状元,却收到了一封落榜通知。我以为是命运弄人,
背上行囊去了北京,从最底层的培训班老师做起,摸爬滚打,结婚生子,又离婚返乡。
二十年后,我在老家母校的优秀教师展板上,看到了我的名字,和一张陌生的脸。她叫许念,
顶着我的名字,用着我的成绩,当了二十年的人民教师,嫁给了我的初恋,
成了副县长的儿媳。而我,叫许真。这一次,我不仅要拿回我的名字,还要拿回被她偷走的,
整个人生。他们说我斗不过权势,说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没资格叫板。他们不知道,
在北京那十年,教我儿子奥数的那个男人,姓裴。他很少说话,但每一次出手,
都足以让一座城市的天,换个颜色。我的复仇,从不需要眼泪和呐喊。只需要一个电话,
和一张张被还原的真相。一、京城十年,黄粱一梦我叫许真,三十八岁,刚离婚。
从民政局出来,北京的天灰蒙蒙的,跟我的心情一样。方磊,我前夫,站在台阶下,
递给我一根烟。“真没必要,为了孩子,凑合过不行吗?”我没接烟,只看着他。
我们结婚十年,他永远是这副样子。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计较。“方磊,我们之间不是凑合,
是消耗。”我说。十年前,我来北京,一无所有。在一家小培训机构拼命讲课,
认识了来给儿子报名的他。他是个老北京,离异,带着个七岁的儿子方明。
他说他欣赏我的拼劲。后来我们结了婚,又生了儿子小宇。我以为这是我人生的新起点。
我在教培行业做得风生水生,从一个几十人的小机构,跳到全北京闻名的“启航教育”,
成了金牌讲师。年薪最高的时候,税后能拿七十多万。方磊总说:“女人家家的,
那么拼干嘛?钱够花就行了。”然后,行业寒冬来了。一纸文件,整个教培行业天翻地覆。
我的收入断崖式下跌。方磊的嘴脸也变了。“早跟你说了,安安稳稳当个家庭主妇多好。
”“你看你,现在工作也没了,小宇的学区房怎么办?”“许真,你得认命。”我没跟他吵。
成年人的崩溃,不是摔东西,不是大喊大叫。是有一天夜里,我看着身边熟睡的他,
突然觉得无比陌生。我觉得,我这二十年,好像活错了。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我跟他提了离婚。他很惊讶,觉得我疯了。“你一个外地女人,没工作,没房子,
带着个孩子,你回老家能干什么?”“干什么都行。”我说,“就是不想再跟你过了。
”他大概觉得伤了自尊,很快就同意了。房子是他的婚前财产,我没要。存款一人一半,
我拿了四十万。儿子的抚养权归我。就这样,我带着五岁的儿子小宇,
回了阔别二十年的老家,一个叫云县的小城。我没告诉老家的父母我离婚了,
只说北京空气不好,回来休养。他们信了。回来后,我租了个两室一厅,准备重操旧业。
大城市的教培完了,小县城还有生存空间。我印了些传单,在各个学校门口发。
“许老师金牌数理化辅导,原北京启航教育名师,带出多名清北学员。”传单发出去,
反响寥寥。县城的人很实际,他们不信什么北京名师,只信口碑。一天,
我去母校云县一中门口发传单。正是放学的时候,学生们涌出来。我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脸,
有些恍惚。二十年前,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那时候,我成绩是全校第一,所有老师都说,
我闭着眼睛都能考上师范大学。结果,高考我“失利”了。分数出来,只够一个普通二本,
离师范大学的录取线,差了十几分。我不信。我要求查分,学校说流程复杂,
等查下来黄花菜都凉了。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劝我认命,复读一年压力太大,
不如去读个二本。我不肯。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天。最后,我撕了通知书,
揣着几百块钱,一个人去了北京。现在想想,那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勇敢,也最决绝的一件事。
“阿姨,您是发传单的吗?”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女孩问我。我回过神,
递给她一张:“同学,看看吧,寒假辅导班。”女孩接过传单,看了一眼,
突然“咦”了一声。“许老师?您也姓许啊?”我点点头。
她指着学校门口的宣传栏:“我们学校也有个许老师,教数学的,特别厉害。你看,那就是。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宣传栏里,贴着一排“优秀教师”的照片。最中间那个,
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短发,戴着眼镜,笑得温和。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字:许念,
数学高级教师,市级优秀教师,毕业于华中师田大学。我的目光,
落在了“许念”那两个字上。不对。照片下的名字,写的是“许真”。许真。那是我。
可那张脸,我根本不认识。二、我的名字,她的脸我的血一下子就凉了。脑袋里嗡嗡作响,
像有一万只蜜蜂在飞。那个女学生还在旁边叽叽喳喳。“我们都叫她许老师,她可厉害了,
讲课特别好懂。听说她老公是咱们县教育局领导的儿子呢。”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我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和照片下面的名字。许真。毕业于华中师田大学。二十年前,
我填的唯一志愿,就是华中师田大学。我当年“落榜”的分数,距离华中师田大学的录取线,
就差那么一点点。一个荒唐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从心底里冒了出来。我被顶替了。
有人,偷了我的大学,偷了我的人生。我攥着传单,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同学,
这个……许老师,她在这里教了多久了?”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很久啦,
我一入学她就在了。听说她一毕业就来咱们学校了,都快二十年了。”快二十年了。二十年。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我需要证据。
我对那个女生笑了笑:“谢谢你啊,同学。”转身离开,我没有回家,
而是打车去了县档案馆。九十年代末,高考考生的档案还是纸质的。如果我被顶替,
那么我的档案,一定有问题。档案馆的老馆员昏昏欲睡。
我报上我的名字、身份证号和高考年份。“查二十年前的高考档案?小同志,
你查这个干什么?”“有点私事。”我塞给他两百块钱。他掂了掂,没再多问,
慢悠悠地走进档案库。半个小时后,他抱着一个发黄的牛皮纸袋出来了。“喏,
这就是你当年的档案。”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打开档案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考生登记表、体检表、志愿表……上面的照片,是我当年那个黑黑瘦瘦、扎着马尾辫的模样。
名字,许真。身份证号,也对。我翻到最后一页,那张决定命运的高考成绩单。
总分:688分。我记得很清楚,当年的高考总分是750。688分,
这个分数足以成为全县的状元。而当年,我收到的成绩通知单上,写的是588分。
整整一百分。我的手开始抖。档案袋里,还有一份录取通知书的存根。红色的纸,
上面印着:“许真同学,你已被我校数学与应用数学专业录取,
请持本通知书于1998年9月1日到校报到。”落款是,华中师田大学招生办公室。
是真的。我考上了。我当年是县状元。可我的人生,却被人硬生生掰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拿着那些发黄的纸,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上面。不是委屈,是愤怒。
像一座休眠了二十年的火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回到家,儿子小宇已经睡了。
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许念”这个名字。云县一中数学教师许念。很快,
我找到了她的很多信息。市级优秀教师、教学能手、发表过多篇论文。
还有一张她和丈夫的合影。她的丈夫叫周宇航,我认识。他是我当年的同班同学,
也是我青春期里,唯一产生过好感的男生。当年,他是班长,我是学习委员。
我们总是一起出黑板报,一起讨论问题。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朦胧的好感。高考后,
他去了省城读大学,我们断了联系。没想到,他娶了顶替我的人。照片上,
周宇航搂着许念的肩膀,笑得很开心。我继续往下查。周宇航的父亲,叫周建国。二十年前,
他的职位是云县教育局局长。现在,他是云县的副县长。所有线索,都连起来了。
一个完整的、肮脏的利益链条,在我面前清晰地展开。副县长的父亲,利用职权,
调换了我和另一个女生的档案。那个女生,用着我的名字,我的分数,去读了名牌大学,
毕业后回到县城,进了最好的高中,嫁给了官二代。而我,一个农家的女儿,
被他们轻而易举地牺牲掉了。我关掉电脑,走到窗边。窗外,是小县城宁静的夜。我没有哭。
二十年的社会摸爬滚打,早就让我学会了收起眼泪。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我现在要做的,不是哭,是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要让许念,周宇航,周建国,
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付出代价。我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号码。这个号码,我存了五年,
一次都没打过。号码的备注是:裴靳。三、他叫裴靳,他说能帮我裴靳是我前夫方磊的邻居。
他们都住在一个叫“紫御府”的高档小区,一梯一户的大平层。不过,方磊住的是普通户型,
而裴靳住的是顶楼的楼王。我认识他,是因为我儿子小宇。小宇上幼儿园的时候,
特别痴迷奥数。方磊觉得男孩子学点奥数好,就给他报了各种班。但小宇的问题,
很多老师都答不上来。有一次,我在电梯里碰到裴靳,小宇正拿着一道奥数题抓耳挠腮。
裴靳当时穿着一身家居服,手里拎着垃圾,看了一眼题目。“辅助线画错了。”他说。
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然后他随手在小宇的本子上画了两笔。“这样,
再用鸡兔同笼的思路去解。”说完,电梯门开了,他走了出去。我当时都惊呆了。那道题,
是国际奥数竞赛的压轴题,一个金牌教练都得琢磨半天。后来我才知道,
裴靳是麻省理工的博士,主攻高能物理。回国后,在一家神秘的研究机构工作。他很低调,
几乎不跟邻居来往。方磊说他是个怪人。但我知道,他不是怪,是层次不一样。有一次,
方磊的公司出了点事,资金链断了,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晚上喝多了,回家跟我耍酒疯,
说认识裴靳这种人有什么用,一点忙都帮不上。第二天,
方磊的公司就接到了一笔三千万的注资,来源不明。后来方磊去打听,
才知道是裴靳打了个电话。从那以后,方磊看见裴靳,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而我,对裴靳,
除了敬畏,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激。小宇的奥数,后来都是他义务辅导的。他没收过一分钱。
我过意不去,经常做些家乡菜给他送过去。他每次都收下,但话很少。“谢谢。”“不客气。
”这就是我们之间全部的对话。我离婚的时候,他正好出差。我给他发了条信息,
说以后不能再给他送饭了,感谢他几年里对小宇的照顾。他只回了两个字:“保重。”现在,
我遇到了这辈子最大的坎。我能求的人,只有他。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帮我。但我必须试一试。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了。“喂。”还是那个清冷的声音。“裴先生,是我,许真。
”我的声音有点紧。那边沉默了一下。“有事?”“我……我遇到了一点麻烦,很大的麻烦。
”我把我的事情,用最简洁的语言,说了一遍。我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情绪激动,
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说完了,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许真。
”他突然开口。“我在。”“你想要什么结果?”我愣了一下。我想要什么结果?
我想要许念身败名裂,想要周建舍家破人亡,想要所有毁了我人生的人都下地狱。
但我不能这么说。我压下心里的恨意,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要真相公之于众。
我想要回我的大学学籍,我的教师身份。我想要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好,我知道了。
”裴靳说,“把所有你掌握的资料,发到我微信上。另外,把你老家那个副县长,
还有他儿子的全部信息,也发给我。”“然后呢?”“然后,等我电话。”说完,他挂了。
我愣愣地拿着手机。这就完了?他甚至没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没说他具体会怎么做。
但我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下来。我认识裴靳五年,他从来不是个说空话的人。他说知道了,
那就是真的知道了。他说等他电话,那我就等。我把档案馆拍下的照片,网上搜到的信息,
仔細整理好,全部发给了裴靳。做完这一切,天已经亮了。我一夜没睡,却一点都不困。
我走到小宇的房间,看着他熟睡的脸。儿子,妈妈不是一个失败者。妈妈的人生,
现在才刚刚开始。四、第一张牌:舆论的刀第二天,我照常去学校门口发传单。
我需要一份工作,一份能养活我和儿子的工作。而且,我必须留在云县。
我要亲眼看着许念和周家,是怎么倒台的。发传单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许真”老师。
她开着一辆白色的奥迪A4,从我面前缓缓驶过。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的脸。
她看到了我,还有我手里的传单。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轻蔑。可能在她眼里,
我就是一个落魄的中年妇女,一个社会的底层。她不会想到,我们之间,
有着怎样荒唐的命运纠缠。我冲她笑了笑。她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对她笑。
她皱了皱眉,摇上车窗,开进了学校。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裴靳没有联系我。
我有点沉不住气了。我不是不信他,我只是……太想看到结果了。这二十年的委屈和不甘,
像一锅滚开的水,在我心里日夜翻腾。就在我准备给裴靳再打个电话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喂,请问是许真女士吗?”“我是。”“您好,
我们是《云县日报》的记者,我们收到一份匿名爆料,说您是二十年前云县的高考状元,
但被人冒名顶替了,有这么回事吗?”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快?
我稳住心神:“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这个我们不能透露。
我们只是想跟您核实一下情况的真实性。”这就是裴靳说的,等他电话?
他没有直接动用权力,而是选择了媒体。我立刻就明白了。
对付周建国这种在本地根深蒂固的地头蛇,从上往下压,效果不一定好。
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阳奉阴违,拖延时间。但舆论不一样。一旦事情闹大,
全省、甚至全国都知道了,他就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到时候,不用裴靳出手,
自然有想跟他划清界限的人,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好一招釜底抽薪。“是真的。”我说,
“我手上有当年的考生档案和录取通知书存根作为证据。”“那您方便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方便。”半小时后,两个记者出现在我租的房子里。我把所有的证据,
都摆在了他们面前。我还把我这二十年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从北京的地下室,
到讲台上的意气风发,再到行业寒冬后的落魄返乡。我讲得很平静,但两个年轻的记者,
眼圈都红了。采访结束,他们站起来,对我深深鞠了一躬。“许老师,您放心,
我们一定会把真相报道出去。”第二天,《云县日报》的头版头条,
刊登了一篇名为《被偷走的人生:二十年前的高考状元,如今何在?》的深度报道。报道里,
我的名字用了化名,但许念和周建国的名字,都清清楚楚。一石激起千层浪。
云县这个小地方,好多年没出过这么大的新闻了。整个县城都炸了锅。我出门买菜,
都能听到周围的人在议论这件事。“听说了吗?一中的许老师,原来是个冒牌货!
”“我的天,这胆子也太大了!连大学都敢顶替?”“她爸不是那个周副县长吗?
肯定是官官相护啊!”舆论,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它能杀人于无形。
许念第一时间就被学校停了职。她每天被记者堵在门口,家都不敢出。
周建国也被纪委叫去谈话。据说,他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摔了杯子。我看到新闻的时候,
正在家里给小宇削苹果。电视里,许念被记者围住,披头散发,妆都哭花了。
她对着镜头嘶吼:“不是我!我没有!你们这是污蔑!”小宇问我:“妈妈,
电视里那个阿姨怎么了?”我摸了摸他的头:“那个阿姨,拿了不属于她的东西,现在,
要还回来了。”我的手机响了。是方磊。“许真,你搞什么鬼?我看到新闻了,你疯了吗?
你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吗?”他在电话里咆哮。“方磊,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是我儿子的妈!你这么闹,以后小宇怎么办?你想过他的前途没有?
”“他的前途,不需要靠一个窝囊的爹。”我直接挂了电话。我知道方磊在怕什么。
他怕我惹上麻烦,牵连到他。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他习惯了妥协和安稳,而我,
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认命的人。五、档案袋里的鬼舆论发酵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省里的教育厅和纪委都成立了联合调查组,进驻云县。周建国被停职调查。
许念和周宇航的家门口,被愤怒的市民用油漆泼了“骗子”、“小偷”的字样。我以为,
事情会就这么顺利地解决。但一个星期后,调查组公布了初步调查结果。
结果是:许真我当年的高考档案,存在涂改痕迹,但无法确定是人为还是意外。
许念顶替者的入学档案,手续齐全,合乎规定。结论是:证据不足,
无法认定冒名顶替事实成立。我看到这个通告的时候,正在辅导班给几个孩子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