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排座位的林凡松了松金利来领带，露出西装下摆缝着的暗袋——那里塞着今晚刚签下的纺织厂股权转让协议。
"接下来是第37号拍品。
"拍卖师掀开红绸时，展台射灯在青铜镜面折射出奇异光斑。
林凡突然感觉后颈发烫，仿佛有双眼睛透过镜面幽绿铜锈注视着自己。
"战国夔纹镜，起拍价八千元。
"举牌声稀稀落落响起。
这年头藏家都盯着明清官窑，只有林凡注意到镜缘残缺处露出的暗金色铭文。
当价格僵持在一万二时，他扬手比出三根手指。
"三号买家出价三万！
"在全场一片哗然声中，林凡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铜镜。
当他的指尖轻轻触碰镜背那精美的饕餮纹时，突然间，一阵低沉而悠扬的编钟轰鸣声在他的耳畔响起。
这声音如同来自远古时代的呼唤，让林凡的身体猛地一颤，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连忙扶住身旁的罗马柱，才勉强稳住身形。
就在他恍惚之际，铜镜的镜面似乎泛起了一层涟漪，西个古老的篆字缓缓浮现——“溯时归真”。
林凡瞪大了眼睛，凝视着这西个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是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仿佛这西个字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正在与他的灵魂产生共鸣。
午夜时分，暴雨如注，如期而至。
外滩和平饭店的套房里，林凡静静地坐在窗前，手中拿着那块铜镜，用一块柔软的绒布仔细地擦拭着。
窗外的闪电不时划破黑暗，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映照得忽明忽暗。
当一道特别耀眼的闪电劈开窗帘的缝隙时，林凡的目光被吸引到了铜镜上。
然而，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水晶吊灯的倒影，而是一扇斑驳的砖红色校门——那是海州大学的校门！
林凡的心跳陡然加快，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铜镜。
他想起了母亲病危时紧握着的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自己穿着一件的确良衬衫，站在校门口，背后是1984年的秋海棠。
"叮——"镜面突然浮现血色漩涡，割破的手指在青铜饕餮口中沁出一滴血珠。
林凡在时空乱流中看见无数记忆碎片：母亲临终前不肯闭上的眼睛，外贸局王主任截胡订单时得意的笑脸，还有图书馆里那个始终没敢递出情书的倩影。
当消毒水气味刺入鼻腔时，他正躺在八人间的铁架床上。
上铺传来陈大壮熟悉的鼾声，墙头日历用红圈标记着"1984年10月18日"。
枕边搪瓷缸里，半块没吃完的麦乳精正在融化。
"哐当！
"林凡撞翻脸盆架冲进走廊，公用电话的转盘在他掌心发颤。
当母亲中气十足的骂声从听筒传来，这个刚用五十箱牛仔裤换回香港批文的男人，突然蹲在积着雨渍的水磨石地面上泣不成声。
晨光爬上五斗橱时，林凡己写完三页信纸。
给深圳电子厂厂长的信件塞进印着外汇券编号的信封，给校办工厂的改制方案压在搪瓷缸下。
最后那张洒金信笺上，钢笔悬在"苏明月同学"五个字上方，墨迹慢慢晕开成少女马尾辫的形状。
窗台上，青铜镜在晨曦中泛着暖光。
镜面倒影里，隐约有个曲裾广袖的身影正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