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缝纫机上的茉莉印记
她盯着丈夫挺得笔首的后背,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的烫金在廊灯下一闪一闪——那是今早她特意用牙膏擦的,比百货大楼橱窗里的还亮堂。
“陆沉,你说的专利申请书……”她小声嘀咕,“真能让咱们的缝纫机谁也偷不走?”
“放心,”陆沉回头冲她眨眼,指尖敲了敲太阳穴,“这玩意儿比保险柜还保险。
等张胖子厂长看见咱们的电动缝纫机,保管他把合同章按得比娶媳妇还积极。”
三楼走廊尽头,“技术科”的门牌掉了个角。
陆沉推门进去,看见穿灰布中山装的中年人正趴在桌上啃馒头,醋溜白菜的味儿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
“王科长?”
陆沉递上牛皮纸袋,里面装着西个刚出锅的酱肉包,“我是城郊机械改良小组的陆沉,来送电动缝纫机的专利材料。”
王科长抬眼,看见牛皮纸袋上印着“国营第一饭店”的烫金字,喉头滚动两下,接过纸袋时袖口沾了片油渍:“改良小组?
没听说过啊。”
陆沉不慌不忙展开图纸,齿轮组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角落处用蝇头小楷写着“符合GB1983-7工业机械标准”:“我们挂靠在纺织厂机修班,这台缝纫机每分钟转速320转,比脚踏式快两倍,还能自动断线保护。
王科长,您看看这齿轮咬合度……”王科长咬着酱肉包凑近,突然看见图纸右下角盖着“平城纺织厂技术专用章”——那是今早陆沉找刻章师傅照着厂长办公室的样子刻的,边角处故意留了道三毫米的缺角,和真章分毫不差。
“行啊,”王科长把剩下的包子塞嘴里,油手在申请书上按了红指印,“先放这儿,下周开技术评审会。”
戴琳盯着他油乎乎的手指在文件上蹭出印子,突然想起上周在工商所,这老王收了科长老婆的好处,故意卡她的电子表进货单。
她悄悄拽了拽陆沉的衣角,却见他从裤兜摸出个小纸包,里面是五颗水果糖:“王科长家小女儿爱吃这个吧?
上海冠生园的,难买着呢。”
王科长眼睛一亮,糖纸在手里捏得哗啦响:“陆同志很会来事儿嘛。
这样,评审会我给你们安排在第一个,免得后面那些老学究挑刺。”
从轻工局出来,戴琳跟着陆沉走进巷尾的照相馆。
镜头前,陆沉把她的手按在缝纫机模型上,金属表面还带着他连夜打磨的温度:“笑一个,这是咱们第一张‘茉莉牌’产品照。”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戴琳看见镜头里的自己穿着新做的白底蓝花衬衫,手腕上戴着陆沉用电子表零件改的手链,而他站在身后,指尖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像护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三天后的纺织厂车间,轰鸣声比往常大了三倍。
张厂长腆着肚子站在门口,看着戴琳踩动电动缝纫机,雪白的的确良布料像流水般划过机针,针脚细密得能穿绣花针。
“老张,”陆沉递上刚做好的衬衫,领口处用银线绣了朵小茉莉,“这台机器一天能做八十件衬衫,比你们现在的脚踏机多五十件,而且省电省布料。”
张厂长摸着衬衫布料,突然瞥见机身上刻着的“茉莉牌·平城1983”钢印,脸色一沉:“陆沉,你这机器没经过局里审批就投产,属于违规改良知道吗?”
戴琳心里咯噔一下,却见陆沉不慌不忙掏出盖着轻工局红章的专利证书:“审批手续上周就下来了,王科长说这是咱们平城轻工业的重大突破,让我把图纸抄送省轻工厅呢。”
张厂长接过证书,看见落款日期正是三天前,公章油墨还没完全干透。
他突然想起今早接到的电话,说省轻工厅下周要来调研,重点看纺织厂的设备改良情况。
“这样啊,”他语气缓和下来,掏出钢笔,“那咱们谈谈订单吧。
首批要多少台?”
“五百台。”
陆沉竖起五根手指,袖口露出昨晚拆铣床时蹭的机油印,“预付30%定金,三个月内交货。”
张厂长差点呛着:“五百台?
你知道这相当于咱们半年的设备采购量吗?”
“所以我给您算便宜点,”陆沉敲了敲缝纫机的齿轮箱,“每台一百二十块,比上海产的电动缝纫机便宜西十块,而且终身保修。”
戴琳在旁边听得心跳加速。
她清楚这台机器的成本不到五十块,陆沉居然敢开价一百二,还说便宜。
但看着张厂长掏出计算器噼啪按,她突然想起上周在黑市,陆沉教她把电子表从八块卖到二十块时,也是这样胸有成竹的样子。
“成交!”
张厂长终于咬牙盖章,定金支票上的数字让戴琳眼前发黑——一万五千块,相当于她过去十年工资总和。
当天傍晚,陆沉骑着二八杠载着戴琳去银行存钱,帆布包里的支票被她摸得发皱。
路过钢厂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汽车鸣笛。
一辆黑色轿车超车停下,下来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是省物资局的王建国。
“陆同志,”王建国皮笑肉不笑,“听说你在废旧钢材厂拆了台龙门铣床?
那属于国有资产,按规定要充公。”
陆沉停下车,把戴琳护在身后:“王处长说笑了,那台铣床是老孙头当废铁卖的,我花二百块买的零件,手续齐全。”
王建国突然掏出张文件:“这是省物资局37号文,1958年以后的工业设备都属于管控物资,你未经审批擅自拆卸,要罚款五千块。”
戴琳感觉天旋地转,五千块相当于他们刚拿到的定金。
她攥紧陆沉的手,却发现他掌心稳得像块石头。
“王处长,”陆沉突然从口袋摸出个信封,里面露出几张粮票,“我听说您爱人在副食店上班,最近白糖供应紧张吧?
我这儿有二十斤全国粮票,换您手里的文件如何?”
王建国眼睛一亮,全国粮票在黑市能换高价。
他刚要伸手,陆沉突然把信封举高:“不过得等我们的缝纫机投产,到时候给您留十台,您转手就能卖高价。”
戴琳看着眼前的交易,突然想起昨晚陆沉在煤油灯下说的:“八十年代的官场,讲究的是利益置换。
咱们不搞歪门邪道,但得让他们知道,跟咱们合作比作对划算。”
王建国最终收下粮票,文件却没还:“给你们三天时间,把铣床零件送到物资局仓库,否则……”他话没说完,陆沉突然上前半步,压低声音:“王处长,您上周在鸿运饭店吃红烧鱼,是不是把钢笔落在包厢了?
金色英雄牌,笔帽刻着‘为人民服务’。”
王建国脸色大变,那支钢笔是他受贿得来的,要是被人发现……他狠狠瞪了一眼,转身钻进轿车,轮胎碾起的碎石子打在戴琳脚背上。
“疼吗?”
陆沉蹲下来替她揉脚踝,指尖划过她磨出泡的脚跟——那是今早她跑了三家布行对比布料价格磨的。
戴琳摇摇头,看着他发梢的机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就像她手里的缝纫机,看着是堆钢铁零件,却能织出最漂亮的未来。
当天夜里,废旧钢材厂的狗突然狂吠。
陆沉带着老孙头的儿子和锅炉房的几个弟兄,用板车把铣床零件往城外运。
戴琳守在门口望风,看见月光下陆沉的影子被齿轮箱拉得老长,像尊铁塔。
“嫂子,接着!”
小孙递来个铁皮盒,里面是陆沉让他买的桂花糖。
戴琳咬了口,甜得眯起眼,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声。
“快躲!”
她大喊一声,板车刚藏进芦苇荡,王建国的轿车就开了过来。
车灯扫过空地,戴琳攥紧糖盒,指甲掐进掌心。
“算你小子跑得快。”
王建国的声音从车窗飘出来,“不过陆沉,你以为有轻工局的臭皮匠撑腰就能翻天?
省城里有人盯着你呢。”
汽车远去后,陆沉从芦苇荡钻出来,脸上沾着草叶:“别怕,他们盯得越紧,咱们越要把缝纫机厂开得轰轰烈烈。”
他突然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金色粉末:“白天在齿轮箱里发现的,像金粉却比金子硬,老孙头说以前铣床加工过一种神秘合金。”
戴琳凑近看,金粉在月光下居然微微发烫,像有生命般流动。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城隍庙看见的鎏金佛像,也是这种温暖的触感。
“先收着,”陆沉把瓶子塞进她口袋,“说不定以后有用。”
回到家己是凌晨,戴琳趴在炕上记账,陆沉在厢房调试新拆的齿轮。
煤油灯芯突然爆出火花,她抬头看见他正对着齿轮画符号,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竟和她绣在平安符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睡吧,”陆沉走进来,替她吹灭油灯,“明天还要去选厂房地址。”
黑暗中,戴琳感觉到他的手臂环过她腰间,体温透过薄衫传来。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拥抱,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却又莫名安心。
窗外,北斗星在齿轮箱上投下倒影,陆沉盯着戴琳熟睡的侧脸,脑海中系统界面闪烁:检测到神秘合金反应,修仙模块进度1%宿主好感度提升至42%他轻轻笑了,上辈子他错过太多,这辈子,他要把每个细节都刻进记忆——比如戴琳绣茉莉时舌尖轻抵上唇的样子,比如她砍价时眼睛发亮的神采,还有她掌心永远带着的、属于八十年代的烟火气。
三天后,平城第一家“茉莉缝纫设备厂”挂牌成立,戴琳穿着蓝布工作服站在门口,陆沉亲手钉上的木牌还带着新漆味。
当第一台电动缝纫机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她突然看见远处驶来辆吉普车,车身上印着“省轻工厅调研”的字样。
“媳妇儿,”陆沉凑过来,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省城里的大鱼来了,咱们的茉莉花香,该飘得更远点了。”
戴琳看着他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想起他说过的未来——带花园的别墅、小汽车、连省长都要沏茶的场面。
此刻,她摸着口袋里的金粉玻璃瓶,突然觉得,那些听起来像神话的日子,或许真的会在这台缝纫机的咔嗒声中,一步步变成现实。
而这,只是千章传奇的第三章。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们会遭遇走私犯的威胁、股票市场的动荡、房地产泡沫的冲击,更会在世纪之交的互联网浪潮中逆流而上。
当然,还有那瓶神秘的金粉,终将在某个月圆之夜,揭开修仙世界的序幕,让戴琳明白,为什么陆沉总说,她的存在,比任何商业帝国都要珍贵。
缝纫机继续转动,茉莉花香飘向远方,属于戴琳和陆沉的时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