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纱帐缠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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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惊秋序,庭梧初染金。

阶前蟋蟀犹鸣,檐角雀儿正啼,却闻茜纱帐内亦传出细碎呢喃。

"唔……"桑晚甯于半寐半醒间轻扭腰肢,藕臂方抬便又颓然垂落——那横亘在纤腰上的手掌骨节分明,分明是北琅王世子温璟勋的。

她将朱唇咬出浅白印痕,终是敛了挥开的心思。

这位主儿乃大胤朝最显赫的宗室子弟,便是借她百副肝胆亦不敢造次。

青丝交缠如墨云,檀口相接似含丹。

温璟勋被怀中温香软玉蹭得***,剑眉微蹙,不着痕迹往后挪了半寸。

晨光自碧纱窗透入,正映着女子半露的雪脯,昨夜红烛帐暖的旖旎倏然重现,倒教他忘了计较这侍妾竟敢逾矩同寝的罪过。

"更衣。

"男子嗓音犹带三分初醒的喑哑。

桑晚甯强忍腰肢酸软,将月白中衣裹得严实。

若非这副身子原就生得丰腴,又有个两岁大的女儿,她险些要疑心自己尚在豆蔻年华。

自两月前在这异世醒转,她便知晓这具皮囊与记忆中的纤腰楚楚大相径庭,偏生又记不清前尘种种,唯余些零碎世相在心头盘桓。

"雪棠。

"她朝外间轻唤,垂眸掩去眼底郁色。

这新提的侍女倒比从前偷盗成性的荷月稳妥,可见原主确是个糊涂的。

六个青衣小婢鱼贯而入,捧巾栉者屏息,奉袍带者垂首,眼角余光却都往锦衾凌乱的床榻上瞟。

谁不纳罕?

这位桑姨娘年逾廿三,自诞下小郡主后便失了宠,昨夜竟能引得世子留宿,莫不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桑晚甯若知众人腹诽,定要连声喊冤。

她本欲在这深宅当个富贵闲人,偏那传闻中三月未踏足西厢的世子爷,昨日忽而兴起要瞧女儿,瞧来瞧去便瞧到了罗帷深处。

思及此,她将绞好的热巾帕双手奉与温璟勋,暗叹这世道女子命如飘萍,连装病避宠都要掂量着主母脸色。

晨光渐炽,但见温璟勋端坐菱花镜前,玉冠束起鸦青长发,露出侧颜如琢。

桑晚甯偷眼觑他眉间那颗朱砂小痣,暗忖这般姿容倒也不算辱没自己。

忽见镜中人凤目微转,惊得她忙低头系那玄色蟠龙纹腰封,指尖不慎触到精壮腰身,耳尖霎时飞红。

"着尚衣局送十匹云锦来。

"温璟勋忽而开口,目光掠过她半旧不新的衫。

"再取两匣南海珠。

"桑晚甯盈盈下拜:"谢世子恩典。

"心下却冷笑,男子惯爱这般施舍,倒像是昨夜春宵是他吃了亏。

待送走这尊玉面阎罗,她方敢倚着门框掩口打哈欠,鬓边碎发随晨风轻颤。

雪棠执起犀角梳替她理妆,抿嘴笑道:"娘子且打起精神,方才恒熙院传话,世子妃凤体初愈,诸位夫人皆要往正院请安。

"话中深意不言自明——若能趁此机会固宠,何愁日后没有倚仗?

"阿娘~"奶声忽起,乳母抱着粉团儿似的婳姐儿转出屏风。

小丫头穿着杏子红绫衫,胸前金螭璎珞随着蹦跳叮咚作响,首扑进桑晚甯怀中。

"让姨娘掂掂,可是偷吃了蜜饯?

"桑晚甯捏着女儿肉嘟嘟的脸颊,转头赏了乳母半吊铜钱。

自她魂穿此身,便将这玉雪可爱的小人儿疼进心坎里。

原主虽不得宠,倒因着婳姐儿是世子长女,在这侯府尚有一席之地。

行至琼华榭,但见五间楠木正房气象巍然,朱漆门楣悬着御赐"惠谨德贤"匾额。

世子妃罗清鸾端坐紫檀雕花榻上,月白织金襦裙衬得人如淡菊,虽病容未褪,通身气度却似古玉生晕。

"婳姐儿愈发伶俐了。

"罗清鸾含笑招手,命人取来玫瑰酥分与两个孩童。

桑晚甯见状忙教女儿行万福礼,倒惹得世子妃多瞧了她两眼——往昔这桑氏最是眼皮子浅,今日竟懂得教养之礼了?

正说着,忽闻环佩叮咚,但见萧侧妃袅娜而来。

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海棠红缕金裙,行动间香风细细,正是温璟勋新纳侧妃萧雾黎。

"好个齐整孩子。

"萧氏伸出染着蔻丹的纤指,掐了掐婳姐儿的脸蛋,忽地将颈间赤金嵌宝麒麟锁摘下。

"赏你戴着顽罢。

"桑晚甯心头一跳。

这长命锁乃世家贵女襁褓中便戴着的,岂有随意赠人之理?

正要推辞,却听罗清鸾缓声道:"妹妹心意世子自然知晓,只是婳姐儿的锁己命巧匠打制,倒不好夺了妹妹的彩头。

"萧雾黎闻言眸光微闪,复又笑道:"世子妃思虑周全,是妾身唐突了。

"话虽如此,那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却在金锁上掐出几道浅痕。

待众人散去,罗清鸾倚着青缎引枕咳嗽不止。

侍女芙蕖奉上药盏,低声道:"这萧侧妃分明是打量着将婳姐儿养在名下,您方才为何...""你瞧桑氏今日行事,可还似从前蠢钝?

"罗清鸾搅着漆黑药汁,唇角泛起苦笑。

"她既转了性子,倒比那狼子野心的萧氏强些。

何况..."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急咳,帕子上竟洇出点点猩红。

却说桑晚甯抱着女儿穿行在九曲回廊间,秋风卷着残叶扑在裙裾上。

她将婳姐儿往怀中紧了紧,忽见假山后转出个捧着锦盒的小厮,说是世子赏的东阿阿胶。

抬头望天,铅云低垂,似有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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