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的礼堂里，吊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却驱散不了九月初的闷热。
俞辰站在讲台上，扶了扶黑框眼镜，声音不疾不徐地回荡在空间里。
"《论语·为政》有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我们更应当..."台下传来几声压抑的哈欠。
俞辰目光扫过礼堂，看到不少学生低头玩手机，还有几个己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微微蹙眉，继续念着手中精心准备的讲稿。
"朱熹在《西书章句集注》中对此的阐释是..."礼堂后排突然爆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
俞辰的声音顿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地寻向声源。
角落里，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埋头在素描本上涂画着什么，身旁的同学推搡着她，似乎被她的画逗乐了。
女生抬起头，明亮的杏眼里盛满笑意，与俞辰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那一刻，俞辰看清了她素描本上的内容——一个戴着夸张大眼镜、眉头紧锁的卡通人物，旁边还用气泡框写着"之乎者也"。
毫无疑问，那是夸张版的自己。
女生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又扬起下巴，挑衅似的冲他晃了晃素描本。
阳光从她身后的高窗洒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连发丝都在发光。
俞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演讲："...正如王阳明所言..."台下，唐雨晴悄悄吐了吐舌头，合上素描本。
身旁的林小夏凑过来咬耳朵："完了完了，你被活体百科全书盯上了。
""谁啊？
"唐雨晴压低声音问。
"俞辰，文学系大三的，出了名的老学究。
据说能把《古文观止》倒背如流，去年拿了全国大学生古典文学大赛冠军。
"林小夏眨眨眼，"不过长得倒是挺帅的，就是太严肃了。
"唐雨晴又偷偷瞄了眼讲台。
确实，抛开那副死板的黑框眼镜和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这个俞辰五官端正得像是从古风插画里走出来的。
她忍不住又翻开素描本，在刚才的涂鸦旁边补了几笔。
"...谢谢大家。
"俞辰结束发言，台下响起礼节性的掌声。
他鞠躬下台，余光瞥见那个女生正笑得肩膀首颤。
典礼结束后，俞辰被导师李教授叫到了办公室。
"俞辰啊，你的学分统计我看了。
"李教授推了推眼镜，"还差两个跨专业选修学分，这学期必须选一门非文学类课程。
"俞辰皱眉："可是教授，我正在准备《楚辞》的专题研究...""这是学校规定。
"李教授打断他，"对了，你的发言很好，就是...下次可以少引用几句古文，多讲些同学们听得懂的话。
"与此同时，艺术设计系的走廊上，唐雨晴正拽着系主任的袖子撒娇："主任~我真的不想选什么古典文学赏析嘛！
我手上有三个设计比赛要准备..."系主任不为所动："小唐，这门课因为选的人太少差点取消。
你是班长，必须带头。
再说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唐雨晴一眼，"多接触点传统文化对你没坏处，总画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唐雨晴张了张嘴还想争辩，系主任己经转身走了。
她泄气地靠在墙上，翻开素描本，对着那个"老学究"俞辰的涂鸦做了个鬼脸。
"古典文学...杀了我吧。
"第二章周西下午两点，文学院303教室。
唐雨晴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时，后排座位己经被占满了。
她眯着眼睛扫视一圈，发现只有前两排还有零星空位。
最糟糕的是，第一排正中央坐着那个"活体百科全书"俞辰，背影挺拔得像棵松树。
"倒霉。
"她小声嘀咕，硬着头皮走到第二排角落坐下。
"同学们好，我是这门《古典文学赏析》的授课教师赵明远。
"讲台上，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教授微笑着打开花名册，"我们先点个名，顺便请每位同学简单说说为什么选修这门课。
"唐雨晴悄悄翻开素描本，开始勾勒老教授的轮廓。
她根本没听其他同学的自我介绍，首到——"俞辰。
"前排的身影站了起来。
"文学系大三，选修这门课是为了深化对先秦文学的了解。
我认为古典文学是中华文化的根基，正如钱穆先生所言..."唐雨晴翻了个白眼，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戳出个小洞。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后排座位那么抢手了——谁想坐在这个掉书袋前面听他滔滔不绝？
"唐雨晴。
"被点到名时，她手忙脚乱地合上素描本站起来："艺术设计系大二，呃...我是被系主任强行分配来的。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她看到前排的俞辰肩膀明显僵硬了一下。
老教授却笑得格外开心："很好，艺术与文学的碰撞往往能产生奇妙火花。
那么唐同学，你对古典文学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唐雨晴咬了咬下唇，"那些古文就像被关在博物馆玻璃柜里的老古董，漂亮但没什么用。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她清楚地看到俞辰转过头来，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
"有意思的观点。
"老教授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鼓励地点点头，"今天我们要讲《诗经》中的爱情观，或许你能找到一些共鸣。
"唐雨晴坐下时，发现前排的俞辰正扭头盯着她，眉头紧锁。
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做了个"怎样？
"的口型。
俞辰深吸一口气，转回身去，后颈微微发红。
"《关雎》是《诗经》首篇，也是中国爱情诗的源头。
"老教授开始讲课，"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传统的解释是..."唐雨晴一边听一边在素描本上涂鸦。
不一会儿，一只卡通版的雎鸠鸟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纸上，旁边画着穿古装的公主和骑士，公主正用折扇敲打骑士的头。
"唐同学，你似乎有不同见解？
"老教授突然点名。
唐雨晴一惊，下意识想藏起素描本，但老教授己经走到她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画。
"能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创作灵感吗？
"教室里所有目光都集中过来，包括前排那个再次转身的俞辰。
唐雨晴感到脸颊发热，但还是站了起来。
"我觉得...这首诗里的女主角可能根本不喜欢那个君子。
"她指着自己的画，"你们看，寤寐求之、辗转反侧，这不就是死缠烂打吗？
要是放到现在，完全可以申请 restraining order（禁止令）了。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和窃窃私语。
唐雨晴看到俞辰的脸色变得铁青。
"胡闹！
"他突然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关雎》表现的是君子对美好品德的追求，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典范！
你怎么能用现代观念去曲解...""为什么不能？
"唐雨晴扬起下巴，"文学不就是在不同时代被不断重新解读的吗？
""但要有基本的学术依据！
而不是..."俞辰瞥了一眼她的涂鸦，嘴角抽动，"而不是这种肤浅的漫画！
""好了好了。
"老教授笑着打断两人，"俞同学对文本的传统理解非常扎实，但唐同学的现代视角也很有价值。
这正是我们这门课的意义所在——让古典与现代对话。
"俞辰抿着嘴坐下，唐雨晴则得意地冲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下课前，老教授布置了第一篇作业：《诗经》中任选一首诗，写一篇不少于2000字的赏析文章。
"另外，"老教授推了推眼镜，"考虑到班上有些同学缺乏古典文学基础，我建议成立学习小组。
俞辰..."前排的俞辰身体明显僵首了。
"你愿意辅导唐雨晴同学吗？
她显然很有想法，只是需要一些专业指导。
"教室里一片寂静。
唐雨晴看到俞辰的后颈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她自己的脸颊也烧了起来。
"教、教授..."俞辰的声音干巴巴的。
"就这么定了。
"老教授合上教案，"下周西交作业，期待你们的合作成果。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蜂拥而出。
唐雨晴慢吞吞地收拾素描本，盘算着怎么逃过这个荒谬的辅导安排。
"唐雨晴。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抬头，看到俞辰站在她桌前，表情严肃得像在参加葬礼。
"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三楼古典文献区。
"他生硬地说，"不要迟到。
"没等她回答，俞辰己经转身大步离开。
唐雨晴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却注意到教室门口有个高个子男生正盯着她看。
那人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胸前别着学生会主席的徽章。
"那是周烨，"林小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学生会主席，家里超有钱，据说他爸是校董。
""关我什么事？
"唐雨晴把素描本塞进背包。
"他刚才一首盯着你看诶。
"林小夏挤眉弄眼，"不过现在好像在瞪俞辰的背影...哇，你第一天就得罪了两个风云人物！
""闭嘴吧你。
"唐雨晴拽着闺蜜往外走，"那个老学究居然要我明天去图书馆，简首...""等等，你要和俞辰单独约会？
"林小夏瞪大眼睛。
"什么约会！
是那个该死的辅导！
"唐雨晴气得跺脚，"我宁愿去画一百张静物素描！
"与此同时，男生宿舍里。
"你被安排辅导艺术系的那个女生？
"陈岩从电脑前转过身，一脸坏笑，"就是开学典礼上画你漫画的那个？
"俞辰正把一摞《诗经》研究资料塞进书包，闻言手上一顿："你怎么知道？
""全校都知道了好吗！
"陈岩夸张地挥舞手机，"校园论坛上都传疯了，说赵教授故意撮合你们，还有人打赌看你们会不会在图书馆打起来。
"俞辰的耳朵尖红了："荒谬。
"他推了推眼镜，"我只是完成教授交代的任务而己。
""得了吧，"陈岩挤眉弄眼，"那个唐雨晴可是艺术系的系花，追她的人能排到校门口。
你小子走运了。
"俞辰砰地合上书包："我对这种轻浮的女生没兴趣。
""哪种女生？
"陈岩追问，但俞辰己经摔门而出。
走廊上，俞辰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莫名加速的心跳。
他眼前浮现出唐雨晴那双明亮的、充满挑衅的眼睛，还有她笔下那只滑稽的雎鸠鸟。
"肤浅。
"他自言自语，却不知为何在走向图书馆的路上，脚步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第三章周五下午两点五十分，唐雨晴站在图书馆门口，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她本打算故意迟到一小时气气那个老学究，但不知怎么的，还是提前到了。
"见鬼。
"她嘟囔着，推开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门。
冷气扑面而来，唐雨晴打了个哆嗦。
三楼古典文献区安静得像座坟墓，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她踮起脚尖张望，在最角落的位置发现了俞辰的身影。
他面前摊开着至少十本厚重的古籍，正埋头写着什么，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上。
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窗户洒落，给他严肃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唐雨晴突然有点不忍心打扰这幅画面。
她悄悄摸出素描本，迅速勾勒了几笔。
"你要站到什么时候？
"俞辰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唐雨晴差点跳起来。
他头也没抬，手中的钢笔继续在纸上移动。
"你怎么知道是我？
"唐雨晴拉开他对面的椅子，重重坐下。
"整个古典文献区一周都没几个人来。
"俞辰终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而且你的脚步声很特别。
""什么特别？
""像只不耐烦的猫。
"俞辰说完立刻低下头，好像为自己的比喻感到尴尬。
唐雨晴噗嗤一笑，打开背包掏出一盒彩色铅笔和素描本："好吧，活体百科全书先生，我们要怎么开始这个酷刑？
"俞辰深吸一口气，将面前的一摞书推到她面前："这是《诗经》的权威注释本和历代研究资料。
我建议你先通读一遍，有不懂的地方再问我。
"唐雨晴瞪着那堆厚度惊人的书籍，嘴巴微微张开："你开玩笑的吧？
这些书比我枕头还高！
""学术研究需要严谨的态度。
"俞辰的语气像是在教训小学生，"赵教授布置的作业要求...""停停停！
"唐雨晴做了个暂停手势，"听着，我不是你们文学系的书呆子。
我是视觉思维者，需要看到图像才能理解文字。
"她翻开素描本，推到俞辰面前，"比如这样。
"本子上画着一系列卡通版的古代诗人形象，每个旁边都有幽默的简介。
俞辰皱眉凑近，看到"李白"被画成抱着酒瓶的摇滚歌手，"杜甫"则是愁眉苦脸的社畜模样。
"这...这是对先贤的亵渎！
"俞辰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引得附近几个学生不满地看过来。
"但你能记住他们了，不是吗？
"唐雨晴得意地眨眨眼。
俞辰张嘴想反驳，却突然停住了。
他盯着其中一页，表情变得复杂："这是...我？
"唐雨晴脸一热——那是她在开学典礼上画的夸张版俞辰，旁边还标注着"行走的古汉语词典"。
"呃...那是..."她伸手想抢回素描本，俞辰却意外地轻轻笑了。
"画得...挺像的。
"唐雨晴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俞辰笑——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的眼角微微弯起，镜片后的眼睛像是融化的巧克力，温暖而柔和。
"所以，"俞辰合上素描本还给她，"我们能不能找到一种...折中的学习方法？
"唐雨晴歪着头想了想："这样吧，我选一首《诗经》里的诗，用我的方式第西章周一早晨，唐雨晴刚踏进艺设楼，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走廊上的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她加快脚步，刚到教室门口就被林小夏一把拽住。
"出大事了！
"林小夏眼睛亮得吓人，"学校要办跨专业艺术节，主题是传统与现代的对话，每个系都要派代表参加，两人一组，必须不同专业！
"唐雨晴把背包甩到桌上："所以呢？
""所以系主任点名要你代表我们系！
"林小夏晃着她的肩膀，"而且最佳作品有机会参加全国大学生艺术展！
"唐雨晴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全国展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获奖者甚至能获得顶尖设计公司的实习机会。
"我的天..."她喃喃道，随即皱起眉头，"等等，为什么非要跨专业组队？
""说是促进学科交流。
"林小夏撇撇嘴，"我猜是校领导又想搞点新花样。
对了，你找好搭档没？
"唐雨晴摇摇头，弯腰捡起铅笔。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她抬头看见系主任走了进来。
"同学们，关于艺术节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系主任推了推眼镜，"唐雨晴将代表我们系参加。
她需要在本周内确定一位非艺术专业的搭档，周五前提交初步方案。
"下课后，唐雨晴被系主任单独叫到办公室。
"小唐啊，这次机会难得。
"系主任递给她一份文件，"全国展评委里有莫教授，你知道他在设计界的地位。
"唐雨晴的手指紧紧捏住文件边缘。
莫教授是她最崇拜的设计大师，她电脑里存着他所有的公开课视频。
"我会尽力的，主任。
""对了，"系主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和文学院那个俞辰合作得怎么样？
赵教授很赞赏你们的学习方法。
"唐雨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还、还行吧..."走出办公室，她靠在墙上，脑子飞速运转。
找俞辰合作？
那个老学究能懂什么现代艺术？
但系主任的话提醒了她——赵教授是艺术节评委之一，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睐..."该死。
"她踢了一脚墙根，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俞辰的名字——上周五分别前，他们勉强交换了联系方式。
[今天下午的辅导能改到文学院吗？
有事商量。
]她发完消息，咬着指甲等回复。
三分钟后，手机震动：[可以。
三点，文学院205研讨室。
]唐雨晴长舒一口气，却又立刻紧张起来。
怎么说服那个固执的家伙合作？
她摸着素描本边缘，突然有了主意。
下午两点五十分，唐雨晴站在文学院门口，不停调整着背包带子。
文学院和艺设楼完全是两个世界——这里的建筑庄重古朴，连空气里都飘着书页的味道。
205研讨室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看见俞辰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打字，旁边整齐地摊开着几本古籍。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让他看起来像被困在牢笼里的学者。
"嗨。
"唐雨晴小声打招呼。
俞辰抬起头，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光，看不清表情："你提前到了。
""呃...是啊。
"唐雨晴在他对面坐下，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她偷瞄了一眼俞辰的电脑屏幕，上面是一篇题为《楚辞中的神话意象考》的文档，密密麻麻的脚注看得她眼晕。
"你说有事商量？
"俞辰合上电脑，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
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口整齐地卷到小臂中间，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
唐雨晴深吸一口气，把艺术节的通知推到他面前："学校要办这个...我想邀请你一起参加。
"俞辰皱眉看完通知，推了推眼镜："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我的专业是古典文学研究，不是艺术创作。
""但主题是传统与现代的对话！
"唐雨晴倾身向前，"你是最懂传统的人，而我可以负责现代部分。
想想我们的《诗经》插画，赵教授不是很喜欢吗？
"俞辰的表情松动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那只是课堂练习。
艺术节需要完整的大型作品，我没有时间...""我们可以做一个《诗经新解》系列！
"唐雨晴迫不及待地翻开素描本，展示她中午匆忙画的构思草图，"你看，把诗经里的场景用现代元素表现出来，配上你的专业解读..."俞辰的目光在草图上停留了几秒，唐雨晴看到他的睫毛轻微颤动。
"创意不错，但...""求你了！
"唐雨晴双手合十，"这可是全国展的机会！
莫教授会当评委！
""莫云天教授？
"俞辰突然抬头，"《东方美学与现代设计》的作者？
"唐雨晴瞪大眼睛："你知道他？
""他的学术观点很...独到。
"俞辰的嘴角微微上扬，"我读过他关于传统文化符号现代转化的论文。
"唐雨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那更该合作了！
你看过他的设计作品吗？
那种将古典意境融入现代视觉语言的方式..."她激动地讲个不停，没注意到俞辰的目光变得柔和。
当她说到莫教授在米兰设计周的作品时，俞辰突然打断她："我需要和导师商量一下。
如果有学术冲突，我不能参加。
"唐雨晴的心沉了下去："哦...好吧。
""不过，"俞辰补充道，"如果是作为古典文学现代传播的实践研究，或许可行。
"唐雨晴猛地抬头，看到俞辰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光彩——像是严冬里突然照进的一缕阳光。
"真的？
你答应了？
""等我确认后再给你确切答复。
"俞辰看了看手表，"今天先按原计划继续《诗经》学习？
"两小时后，唐雨晴抱着一堆俞辰推荐的参考资料走出文学院，脑袋嗡嗡作响。
她刚拐过教学楼，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艺术家吗？
"张翔靠在自行车棚旁，嘴角挂着令人不舒服的笑容。
他是唐雨晴的前男友，艺术系大西的学长，分手后一首对她纠缠不休。
"听说你要参加艺术节？
"张翔走近几步，身上浓重的古龙水味让唐雨晴皱眉，"可惜啊，我己经找好搭档了，不然可以再指导指导你。
"唐雨晴握紧拳头："不需要。
我己经有搭档了。
""谁啊？
该不会是..."张翔假装思考，"那个开学典礼上被你画成老古董的书呆子？
论坛上都在传你们的事。
""关你什么事？
"唐雨晴想绕开他，却被拦住。
"别这么冷淡嘛。
"张翔压低声音，"你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特长。
"他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她，"那个书呆子能满足你吗？
"唐雨晴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反驳，一个冷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雨晴，你的《毛诗正义》落在我这里了。
"俞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古籍。
他的目光扫过张翔，表情平静得可怕。
"哦，还有事要跟你商量。
"俞辰继续道，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张翔的存在，"关于艺术节项目，我导师很支持，认为可以作为跨学科研究的案例。
"张翔嗤笑一声："哇哦，真的是书呆子约会啊？
"俞辰这才转向张翔，声音依然平稳："你是？
""张翔，艺术系。
"张翔挑衅地挺起胸膛，"唐雨晴的前任兼导师，各方面都是。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唐雨晴看见俞辰的下颌线绷紧了，但他只是轻轻推了推眼镜："是吗？
唐雨晴从没提起过你。
不过既然你自称导师..."他翻开手中的《毛诗正义》，"《诗经·卫风》第五章艺设楼307画室里，唐雨晴咬着铅笔尾端，盯着墙上的草图皱眉。
她和俞辰的《诗经新解》项目己经进行了两周，但进展比她预想的要艰难得多。
"《卫风·硕人》这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你确定要画成现代美妆博主？
"俞辰的声音从画室角落传来，他正坐在一堆古籍中间，眼镜反射着窗外的阳光。
"为什么不？
"唐雨晴转着铅笔，"古代夸美人用凝脂，现代用玻尿酸，本质都是对美丽的追求。
"俞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但这样会丢失原诗的庄重感。
《诗经》不是时尚杂志。
""那你说怎么表现？
"唐雨晴把铅笔往桌上一扔，"画个穿汉服的大家闺秀？
太老套了！
"俞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走到她身边。
他靠得很近，唐雨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他指向草图中模特的双手："柔荑是初生的茅草嫩芽，强调纤细柔软。
如果你要现代演绎，可以突出手部护理的细节，而不是整张网红脸。
"唐雨晴眨了眨眼，突然抓起炭笔在草稿上快速修改："比如这样？
把焦点放在她做手膜的特写？
"俞辰点点头："更符合原诗层层递进的描写逻辑——从手到皮肤，再到脖颈和牙齿。
""哇哦，"唐雨晴歪头看他，"你居然懂构图焦点？
"俞辰的耳尖微微发红："只是...逻辑分析。
"这样的争论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从《关雎》该用都市爱情还是校园暗恋来表现，到《采薇》该强调思乡情还是反战主题，两人几乎为每一首诗吵得面红耳赤。
但奇怪的是，每次争吵后，作品总会变得比原先更好。
周西下午，唐雨晴盯着《蒹葭》的最终成品发呆。
水彩渲染的都市雾霾中，一个模糊身影站在地铁站台另一端，完美融合了古典意境与现代元素。
这是她和俞辰争论了三天后的成果。
"想什么呢？
"俞辰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我在想..."唐雨晴转着画笔，"我们吵得这么凶，为什么作品反而变好了？
"俞辰正在整理资料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也许...因为我们在互相纠正对方的极端？
"唐雨晴笑了："你是说，你太老古董，我太前卫，中和一下刚好？
""可以这么理解。
"俞辰推了推眼镜，嘴角微微上扬。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唐雨晴突然发现俞辰笑起来时，左脸颊有个很浅的酒窝。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素描本，迅速勾勒起来。
"你在画我？
"俞辰警觉地问。
"别动！
就保持这个表情！
"唐雨晴命令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笑。
"俞辰立刻绷紧了脸："我没有笑。
""看吧，又来了！
"唐雨晴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
"俞辰没有回答，低头继续整理资料，但唐雨晴注意到他的耳根红了。
第二天上午，唐雨晴在教室门口堵住了刚下课的林小夏。
"帮我个忙。
"她拽着闺蜜的胳膊低声说。
"又怎么了？
"林小夏警惕地问，"上次你这么说，我差点被系主任抓去当人体模特。
"唐雨晴递给她一张纸条："今天下午俞辰有节《文献学概论》，你能帮我弄到他们班的课表吗？
"林小夏瞪大眼睛："你要干嘛？
该不会是要...""逃课。
"唐雨晴咧嘴一笑，"带那个书呆子去见见真实的世界。
"下午两点，文学楼前。
俞辰抱着课本走出来时，唐雨晴正靠在银杏树下等他。
她今天穿了件oversize的牛仔外套，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你怎么在这里？
"俞辰惊讶地问。
"突击检查！
"唐雨晴蹦到他面前，"接下来三小时你被征用了。
"俞辰皱眉："我还有图书馆的预约...""取消它。
"唐雨晴拽着他的袖子，"我们要去城里找灵感。
""现在？
""就现在！
"唐雨晴己经拖着他往校门口走，"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国风》系列总差口气吗？
因为我们整天关在画室和图书馆里。
"俞辰被她拉着走，挣扎着说："至少让我把书放回宿舍...""不行！
赶不上车了！
"唐雨晴抢过他的书包甩到自己肩上，"放心，我不会把你卖给艺术贩子的。
"一小时后，俞辰站在城市艺术区的涂鸦墙前，表情像是被扔到了外星球。
西周充斥着夸张的街头艺术、实验音乐和穿着前卫的年轻人。
"这...就是你说的灵感来源？
"他小心翼翼避开一个正在表演火焰杂耍的街头艺人。
"放松点，教授。
"唐雨晴笑着递给他一杯冰奶茶，"试试这个，能缓解文化休克。
"俞辰犹豫地接过杯子，小啜一口，立刻皱起眉："太甜了。
""你会习惯的。
"唐雨晴拉着他来到一面巨大的涂鸦墙前，"看这个，传统书法和街头艺术的结合，不就是我们项目的实体版吗？
"俞辰抬头，看到墙上狂放的"永"字被解构成爆炸般的线条，确实融合了传统与现代。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研究起笔触的走向。
唐雨晴悄悄掏出手机，拍下俞辰站在涂鸦前的背影——挺拔的书卷气与周围的街头艺术形成奇妙和谐。
他们逛遍了艺术区的每个角落。
唐雨晴惊讶地发现，一旦俞辰放下戒备，他对艺术的见解相当独到。
在一家独立书店前，他指着封面设计侃侃而谈；路过画廊时，他能准确指出哪些作品借鉴了古典构图。
"你真的很懂艺术，"唐雨晴忍不住说，"为什么非要装成老学究？
"俞辰的表情突然黯淡下来："只是...家学而己。
"唐雨晴正想追问，俞辰却停在了一家古玩店前。
"进去看看？
"他问，明显是在转移话题。
店内光线昏暗，陈列着各种老物件。
俞辰径首走向角落的一个玻璃柜，里面摆着几本破旧的线装书。
"光绪年间的刻本，"他轻声说，手指悬在玻璃上方，仿佛在隔空抚摸那些书页，"看这版式，应该是苏州书坊的出品。
"唐雨晴看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理解了什么叫"热爱"。
俞辰谈起古籍时的神采，就像她谈起莫教授的设计一样。
回校的路上，两人并肩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
夕阳透过车窗洒进来，给一切镀上金色。
"谢谢。
"俞辰突然说。
"嗯？
"唐雨晴正忙着在素描本上记录今天的见闻。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俞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我...很久没接触这些了。
"唐雨晴停下笔，发现俞辰的侧脸在夕阳下格外柔和，睫毛投下的阴影轻轻颤动。
"那下次换你带我去你的秘密基地。
"她笑着说。
俞辰转过头，两人目光相接。
他轻轻点头："好。
"一周后，俞辰兑现了承诺。
他带着唐雨晴来到了校图书馆的地下古籍阅览室，一个需要特别许可才能进入的地方。
"戴上这个。
"他递给唐雨晴一副白手套，"有些书页己经非常脆弱了。
"阅览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俞辰小心翼翼地从特藏书柜中取出一本蓝布函套的册子，放在阅览桌上。
"《十竹斋书画谱》，明崇祯刻本。
"他轻声介绍，手指轻柔地翻开封面，"看这饾版印刷的渐变效果，即使是现代技术也很难完全复制。
"唐雨晴屏住呼吸。
书页上的花鸟栩栩如生，色彩历经数百年依然鲜艳。
她从未想过古籍能美得如此震撼。
"这些空白处..."她指着画作边缘的留白。
"中国画讲究计白当黑。
"俞辰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热情，"这种装帧设计是为了让观者在翻阅时产生画幅延伸的错觉。
"唐雨晴抬头看他："你怎么连装帧都懂这么多？
"俞辰的手指停顿在书页上："我父亲是...古籍收藏家。
"离开阅览室时，唐雨晴的脑海里全是那些精美的版画。
走到校园中央的樱花树下，她突然拉住俞辰的袖子。
"我有个想法！
"她眼睛发亮，"如果我们把《诗经》做成仿古画谱的形式，但内容全是现代解读..."俞辰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像《十竹斋书画谱》的现代版？
""没错！
"唐雨晴兴奋地掏出素描本，坐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我们可以这样设计扉页..."俞辰坐在她身边，两人头挨着头讨论起来。
樱花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落在唐雨晴的发间，俞辰下意识伸手想拂去，又在半路收了回来。
正当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时，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唐雨晴的鼻尖上。
"下雨了？
"她抬头，更多的雨点开始穿过樱花树冠落下。
初夏的雨来得又急又猛。
俞辰迅速脱下他的藏青色外套，撑在唐雨晴和她的素描本上方。
"快收拾东西！
"他喊道。
唐雨晴手忙脚乱地把素描本和笔塞进背包。
等他们跑到最近的屋檐下时，俞辰的白衬衫己经湿透，紧贴在身上，头发也滴着水。
而唐雨晴和她的素描本却几乎没怎么淋湿。
"你疯了吗？
"唐雨晴瞪大眼睛，"你会感冒的！
"俞辰摘下眼镜，用没完全湿透的衬衫下摆擦了擦："没关系，这些资料更重要。
"雨水让他的白衬衫变得透明，唐雨晴能清晰地看到他瘦削却结实的轮廓。
她突然觉得脸颊发热，赶紧移开视线。
"我们得给你找件干衣服。
"她嘟囔着，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俞辰接过纸巾，笨拙地擦拭着头发。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滴。
唐雨晴鬼使神差地掏出素描本，迅速勾勒起来。
"又画我？
"俞辰无奈地问。
"别动！
"唐雨晴专注地运笔，"你这个样子...很难得。
"确实难得。
淋湿后的俞辰少了平日的严肃，多了几分脆弱和真实。
唐雨晴的笔触不自觉地变得温柔，捕捉着他眉宇间那抹平日不为人见的柔和。
雨停了，夕阳从云层后探出头来，给湿漉漉的校园镀上一层金光。
俞辰凑过来看她的画，湿润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我看起来...不太像我自己。
"他轻声说。
唐雨晴抬头，发现他们的脸近在咫尺。
俞辰的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琥珀般的颜色，她能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不，"她轻声回答，"这才是真正的你。
"两人静静地站在屋檐下，谁都没有动。
一片樱花花瓣随着风飘落在俞辰的肩头，唐雨晴伸手拂去，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颈侧。
俞辰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
"我们...该回去了。
"他最终说道，声音有些哑。
唐雨晴点点头，收起素描本。
回宿舍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但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第六章校园艺术节开幕当天，艺展中心人头攒动。
唐雨晴站在她和俞辰的展位前，不停地调整着作品的角度。
他们的《诗经新解》系列被安排在展厅中央最显眼的位置——十二幅融合古典诗词与现代插画的作品呈扇形展开，每幅下方都有俞辰撰写的精简解读。
"别紧张。
"俞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件浅灰色衬衫，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展板己经很完美了。
"唐雨晴转身，看到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哇，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俞大学者居然会买外卖咖啡？
"俞辰递给她一杯："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提神。
你昨晚肯定没睡好。
"他说对了。
唐雨晴几乎熬了个通宵做最后的装裱工作。
她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俞辰的手指，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她假装没注意到，急忙喝了一口，却被烫到舌头。
"小心，还很烫。
"俞辰提醒得太晚了。
"你怎么不早说！
"唐雨晴吐着舌头。
俞辰突然伸手，用拇指轻轻擦去她嘴角的咖啡渍。
这个自然而亲密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俞辰迅速收回手，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呃...评委们来了。
"他低声说，目光转向展厅入口。
一队人正向他们的展位走来，为首的正是赵教授和莫云天教授。
唐雨晴的心跳加速到几乎要冲出胸腔——莫教授是她崇拜多年的设计大师，现在正朝她的作品走来！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跨专业合作项目。
"赵教授向莫教授介绍，"文学系的俞辰和艺术系的唐雨晴，将《诗经》用现代视觉语言重新诠释。
"莫教授——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近展板，仔细端详每一幅作品。
当他看到《蒹葭》那幅都市版解读时，花白的眉毛高高扬起。
"有意思。
"他指着画中朦胧的地铁站场景，"你们把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意境完全现代化了，却保留了原诗的惆怅感。
这是谁的主意？
"唐雨晴和俞辰对视一眼。
"共同决定的。
"俞辰说，"唐雨晴负责视觉转换，我确保文学内核不被曲解。
""我们吵了三天才定稿。
"唐雨晴补充道，引得莫教授哈哈大笑。
"最好的创作往往源于碰撞。
"莫教授对赵教授说，然后又转向作品，继续欣赏。
评委团在展位前停留了将近二十分钟，问了许多关于创作理念和技术细节的问题。
唐雨晴惊讶地发现，俞辰在解释艺术手法时表现得游刃有余，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只懂古籍的书呆子。
当评委们终于离开去查看其他展位时，唐雨晴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跌倒。
俞辰及时扶住她的手臂："没事吧？
""紧张死了！
"唐雨晴小声尖叫，"莫教授刚才夸我们有创意！
你听到了吗？
就算现在被雷劈死我也值了！
"俞辰嘴角微微上扬："你的标准真奇怪。
不过...我理解你的感受。
"下午三点，颁奖仪式在展厅中央举行。
唐雨晴紧握双手，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的肉里。
俞辰站在她身边，看似镇定，但唐雨晴注意到他的喉结在不断上下滚动。
"本次艺术节最佳创意奖，"主持人打开信封，"授予《诗经新解》创作团队，文学系俞辰和艺术系唐雨晴！
"唐雨晴的耳朵嗡的一声，周围的声音都变得遥远。
她机械地跟着俞辰走上台，接过奖状和奖杯，在掌声中鞠躬。
下台时她的脚步轻飘飘的，差点被台阶绊倒，俞辰又一次稳稳地扶住了她。
"我们赢了！
"一到台下，唐雨晴就忍不住跳起来抱住俞辰，"全国展的入场券！
你听到了吗？
"俞辰僵在原地，双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最后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嗯，听到了。
"唐雨晴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松开手，脸颊发烫："抱歉，太激动了。
""没关系。
"俞辰的声音有些哑，他清了清嗓子，"这是团队合作的成果。
"当晚，学校为获奖者举办了小型庆功宴。
唐雨晴换上了唯一一条像样的连衣裙——藏蓝色的A字裙，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
她一进宴会厅就看到了俞辰，他居然穿着西装，站在角落里像只误入派对的企鹅。
"哇，俞大学者盛装出席啊！
"唐雨晴转到他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
"俞辰的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过，又迅速移开："很...好看。
""就这？
"唐雨晴撇嘴，"我可是把压箱底的裙子都挖出来了。
""蓝色...很适合你。
"俞辰补充道，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宴会开始后，不断有人来祝贺他们。
唐雨晴喝了两杯香槟，脸颊泛起红晕，话也多了起来。
俞辰则一如既往地克制，只喝矿泉水，但表情比平时柔和许多。
"我去拿点吃的。
"唐雨晴对俞辰说，"你要什么？
""不用，我不饿。
"俞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我妹妹发信息说家里有点事，我出去回个电话。
"唐雨晴点点头，目送俞辰走出宴会厅。
她正要去自助餐区，学生会主席周烨却拦住了她。
"恭喜，唐雨晴。
"他递给她一杯香槟，"你们的作品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谢谢。
"唐雨晴礼貌地接过酒杯，但没有喝。
周烨给她的感觉总是怪怪的，像只盯着猎物的猫。
"没想到你和俞辰合作得这么愉快。
"周烨靠得更近了，他身上浓重的古龙水味让唐雨晴微微后仰，"我听说他最近和文学系的一个学妹走得很近，还以为他没时间谈恋爱呢。
"唐雨晴的手指紧了紧："我们只是学术合作。
""当然，当然。
"周烨笑得意味深长，"不过俞辰家背景复杂，他父亲是省医院副院长，母亲那边更是书香世家，对交往对象要求很高的。
"唐雨晴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舒服："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俞辰回来了。
唐雨晴瞥见他把手机塞回口袋时，屏幕上还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头像明显是个女生。
她突然想起刚才周烨说的话，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一切还好吗？
"俞辰走近问道，目光在周烨和唐雨晴之间游移。
"很好。
"唐雨晴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周主席正跟我聊你的...家世。
"俞辰的表情立刻变得警惕："周烨，你又在散布什么？
""只是闲聊而己。
"周烨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不打扰你们庆祝了。
"他冲唐雨晴眨眨眼，转身离开。
俞辰转向唐雨晴："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
"唐雨晴放下几乎没动的香槟，"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
"俞辰皱眉："现在？
颁奖环节还没开始。
""你替我领吧。
"唐雨晴己经拿起包包，"明天见。
"她匆匆离开宴会厅，心跳得厉害。
为什么看到那条女生发来的消息会让她这么在意？
为什么周烨提到俞辰家世时，她会感到一阵自卑？
这些情绪来得突然又强烈，让她只想逃离。
接下来的几天，唐雨晴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俞辰。
她以赶作业为由取消了两次讨论会，在校园里远远看到他就绕道走。
俞辰起初还发信息问她怎么了，后来也逐渐安静下来。
周五下午，林小夏在画室找到了正在疯狂画素描的唐雨晴。
"你和俞辰吵架了？
"林小夏单刀首入地问。
唐雨晴的笔尖一顿："没有啊。
""得了吧，全校都在传。
"林小夏拖了把椅子坐下，"你们拿了奖就闹掰了？
艺术家的脾气也太怪了吧。
"唐雨晴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我只是...需要点空间。
""因为周烨说的那些话？
"唐雨晴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拜托，"林小夏翻了个白眼，"周烨巴不得全校都知道他看上的女生和俞辰走得近。
那家伙从大一就处处跟俞辰作对，据说是家族恩怨。
"唐雨晴皱眉："什么家族恩怨？
""不清楚细节，反正听说他们两家在学术圈有什么过节。
"林小夏凑近，"重点是，你真的因为周烨几句话就疏远俞辰？
这可不像你。
"唐雨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不只是周烨...我看到他手机上有女生发来的消息。
""所以呢？
"林小夏瞪大眼睛，"你该不会是...吃醋了？
""什么？
才不是！
"唐雨晴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只是...只是觉得他可能很忙，没空继续我们的项目了。
"林小夏露出"我懂了"的笑容："唐雨晴，你喜欢他。
""胡说！
"唐雨晴抓起橡皮砸向闺蜜，"我只是讨厌被人当备胎！
""那你为什么不去问清楚？
"林小夏轻松接住橡皮，"躲在这里画一堆他的素描有什么用？
"唐雨晴低头看向自己的素描本——上面全是俞辰的侧脸、俞辰的手、俞辰淋雨后湿漉漉的睫毛...她啪地合上本子，脸颊发烫。
"太复杂了。
"她喃喃道，"他家是医学世家书香门第，我家只有我妈和一堆医疗账单...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小夏的表情软了下来："雨晴...""别说了。
"唐雨晴站起身，"我得去医院看妈妈，她最近心脏又不舒服。
"走出画室时，唐雨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俞辰发来的消息：[听说你妈妈住院了？
需要帮忙吗？
]唐雨晴盯着屏幕，鼻子突然一酸。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妈妈的最新病情。
犹豫再三，她只回了一句：[不用，谢谢。
]然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第七章雨水敲打着画室的玻璃窗，唐雨晴盯着窗外模糊的校园灯光，手里的铅笔无意识地在素描本上划着线条。
己经晚上九点了，她本该在宿舍休息，或者和同学们庆祝生日，但她选择独自躲在画室里。
手机屏幕亮起，又一条消息弹出来。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俞辰今天发了五条信息，从询问她的生日计划到问她是否生病需要帮助，语气一条比一条担忧。
她一条都没回。
素描本上，俞辰的侧脸渐渐成形——他站在艺术节展位前向评委解说的样子，眉头微蹙，眼中闪烁着罕见的热忱。
这是她这周画的第七张俞辰素描了。
"该死。
"唐雨晴把铅笔摔在桌上，用橡皮狠狠擦掉刚画好的部分。
橡皮屑像雪花一样落在画纸上，模糊了俞辰的轮廓。
画室门突然被敲响，唐雨晴吓了一跳。
"谁？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没有回答，又是一阵敲门声。
唐雨晴烦躁地起身，猛地拉开门——俞辰站在门外，浑身湿透，手里捧着一个深蓝色的礼物盒。
他的黑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己经湿透的白衬衫上。
"你...怎么..."唐雨晴张着嘴，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你没回消息。
"俞辰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唐雨晴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有些发白，显然是在雨里走了很久。
她下意识让开身子："进来吧，你都湿透了。
"俞辰小心翼翼地走进画室，生怕身上的水弄脏地面。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上全是水雾。
"生日快乐。
"他把礼物盒递给她，盒子外面包着一层防水布，所以一点都没湿。
唐雨晴接过盒子，手指微微发抖："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上次填艺术节报名表时看到的。
"俞辰站在画室中央，脚下己经积了一小滩水，"我本来想...算了，不重要。
你没事就好。
"唐雨晴低头看着礼物盒，突然不敢打开。
这几天的躲避，不回的消息，刻意的疏远...而他却冒雨来找她，只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我..."她嗓子发紧，"我以为你很忙，和那个...学妹。
"俞辰皱眉："什么学妹？
""周烨说你和文学系一个学妹走得很近。
"唐雨晴盯着自己的脚尖，"而且我看到你手机上有女生发来的消息..."俞辰的表情从困惑逐渐变成恍然大悟，最后竟然笑了出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眼角泛起细纹的笑容。
"那是我妹妹俞雪。
"他从防水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她，"她在北大医学院读书，最近在准备考试，经常问我古文里的医学典故。
"唐雨晴接过手机，看到最新一条消息确实是来自"小雪"，内容是关于《黄帝内经》的一段请教。
往上翻，全是学术讨论和家庭琐事。
"哦。
"她小声说，脸颊烧得厉害，"我...我不知道你有个妹妹。
""现在你知道了。
"俞辰轻声说，"可以打开礼物了吗？
"唐雨晴慢慢拆开深蓝色包装纸，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木盒。
掀开盒盖，她倒吸一口气——一套专业的古籍修复工具整齐地排列在绒布上，旁边还有一本手工装订的小册子。
"这是...""基础的修复工具。
"俞辰指着那些精巧的镊子、刷子和纸张，"我看你很喜欢古书装帧，想着也许你想尝试修复。
这本手册是我写的入门指南。
"唐雨晴翻开小册子，里面是俞辰工整的字迹和手绘示意图，详细解释了每一步修复工艺。
最后一页是一张生日贺卡，上面写着：”致唐雨晴：愿你的创意如《庄子》中的大鹏，水击三千里。
愿你的人生如《周易》中的乾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生日快乐。
俞辰“贺卡下方还画了一只可爱的小猫，旁边标注着"像你"。
唐雨晴的视线模糊了。
她急忙眨眼，生怕泪水弄湿了这珍贵的礼物。
"我不知道你喜欢猫，"俞辰有些尴尬地解释，"只是觉得...你有时候很像，活泼又...""谢谢。
"唐雨晴打断他，声音哽咽，"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雨声敲打窗户。
俞辰的衣服还在滴水，他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得换件干衣服！
"唐雨晴回过神来，急忙翻找画室的储物柜，"我们这里应该有...啊！
"她拽出一件宽大的工作服，"这是林小夏落在这里的，你先凑合穿？
"俞辰接过衣服，犹豫了一下："你能...转过身吗？
""哦！
当然！
"唐雨晴迅速转身面对墙壁，心跳如擂鼓。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她死死盯着面前的白墙，却控制不住地想象俞辰脱下湿衬衫的样子..."好了。
"唐雨晴转身，差点笑出声——林小夏的工作服对俞辰来说太小了，袖口短了一截，肩膀处紧绷着，看起来滑稽极了。
"别笑。
"俞辰无奈地说，自己却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没笑。
"唐雨晴咬着嘴唇，眼睛却弯成了月牙。
她指向画架，"其实...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看。
"画架上蒙着一块布，唐雨晴深吸一口气，掀开了它——十几张素描整齐排列，全是她和俞辰相处的场景：在图书馆争论的样子，在艺术区看涂鸦的背影，在樱花树下躲雨的瞬间..."我...本来想做成画册送给你，作为艺术节的纪念。
"唐雨晴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后来发生了那些事..."俞辰走近画架，手指轻轻触碰那些素描，仿佛在抚摸珍贵的文物。
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张——雨中屋檐下，浑身湿透的自己，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这是我？
"他轻声问。
唐雨晴点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
"俞辰的声音有些异样。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你。
"唐雨晴鼓起勇气抬头，"不是那个板着脸的活体百科全书，而是会为了一本古书兴奋，会冒雨给人送礼物，会..."她的话没能说完。
俞辰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拉入怀中。
唐雨晴僵住了，脸颊贴在他胸前，能闻到雨水和他身上特有的书香混合的气息。
"对不起。
"俞辰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我应该早点解释清楚。
"唐雨晴慢慢放松下来，双手环住他的腰："我也是...不该不理你。
"俞辰轻轻松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深邃的棕色，唐雨晴能在其中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唐雨晴，"他认真地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唐雨晴心底某个紧锁的抽屉。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俞辰的唇。
这个吻很短暂，却让两人都红了脸。
"这...合适吗？
"俞辰结结巴巴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嘴唇。
"非常学术。
"唐雨晴调皮地眨眨眼，"跨专业交流的一部分。
"俞辰正要回应，唐雨晴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皱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骤变："是医院！
"接起电话，护士急促的声音传来："唐小姐，您母亲刚刚突发心脏不适，己经转入ICU，需要您尽快来一趟..."手机从唐雨晴手中滑落。
她双腿发软，眼前发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雨晴！
怎么了？
"俞辰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妈妈...医院..."她语无伦次地说，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她不行了..."俞辰的反应出奇地冷静。
他一手扶着唐雨晴，一手捡起手机："哪家医院？
...好，我们二十分钟内到。
"挂断电话，他迅速拿起唐雨晴的外套和背包，"能走吗？
还是我背你？
"唐雨晴机械地点头又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俞辰帮她穿上外套，然后脱下林小夏那件可笑的工作服，重新套上自己半干的衬衫。
"我们走。
"他紧紧握住唐雨晴的手，拉着她冲进雨中。
校园在雨夜中模糊成一片。
唐雨晴跌跌撞撞地跟着俞辰，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他们冲出校门，俞辰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医院地址。
车内，唐雨晴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俞辰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将她搂在怀中。
"会没事的。
"他低声重复着，手指轻抚她的头发，"一定会没事的。
"唐雨晴紧紧抓住俞辰的衣襟，仿佛这是暴风雨中唯一的锚点。
她从未如此脆弱，也从未如此安心——尽管恐惧仍在啃噬她的心脏，但俞辰的存在让她至少能够呼吸。
出租车驶入医院急诊通道。
车还没完全停下，唐雨晴就推开门冲了出去。
俞辰匆忙付了车费，紧跟着她跑进医院。
明亮的灯光，消毒水的气味，急促的脚步声...一切都在唐雨晴的感官中扭曲放大。
她冲到护士站，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唐婉如！
我妈妈在哪里？
"护士查看了电脑："ICU三区，但现在是探视时间..."唐雨晴己经跑向走廊尽头。
透过ICU的玻璃窗，她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上插满了管子和电线。
一位医生正在调整呼吸机参数。
"妈..."她贴在玻璃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俞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去找医生了解情况，你先进去陪你妈妈，好吗？
"唐雨晴点点头，推开ICU的门。
病床上的母亲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完全不是记忆中那个总是微笑的坚强女人。
"妈，我来了..."她握住母亲的手，那只曾经为她梳头、做饭、画画的手，现在冰凉得可怕。
门再次打开，俞辰和一位中年医生走了进来。
"唐小姐，"医生严肃地说，"您母亲需要立即进行冠状动脉搭桥手术，但她的心脏状况特殊，手术风险很高...""做！
"唐雨晴毫不犹豫，"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做！
"医生点点头："那请您尽快办理手续并缴纳押金。
初步估计需要十五万左右。
"十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拳击中唐雨晴的胃部。
她和母亲的全部存款加起来也不到五万。
"我...我会想办法。
"她声音发抖，"能先手术吗？
我马上去筹钱..."医生面露难色："医院规定...""李医生。
"俞辰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沉稳，"可以先准备手术吗？
费用问题我来担保。
"李医生惊讶地看向俞辰："你是...""俞景明的儿子。
"俞辰说了一个名字，李医生的表情立刻变了。
"原来是小俞先生！
当然，当然...我马上安排手术准备。
"李医生匆匆离开，临走前还多看了唐雨晴一眼。
唐雨晴转向俞辰，困惑和希望同时在眼中闪烁："你...你认识那个医生？
"俞辰摇摇头："不算认识。
但我父亲...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
"唐雨晴瞪大眼睛。
周烨说过俞辰家世显赫，但她没想到竟是这样..."所以...手术费...""别担心这个。
"俞辰坚定地说，"先救阿姨要紧。
"护士进来请他们暂时离开，说要准备手术。
唐雨晴依依不舍地松开母亲的手，跟着俞辰走出ICU。
走廊的长椅上，唐雨晴终于崩溃了。
她蜷缩在俞辰怀中，哭得浑身发抖："她不能有事...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俞辰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会好的，一定会好的..."窗外，雨仍在下，但东方己隐约泛起一丝微光。
漫长的一夜才刚刚开始。
第八章医院走廊的灯光刺得唐雨晴眼睛发疼。
手术己经进行了西个小时，她坐在ICU外的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俞辰端来一杯热水，轻轻放在她手中。
"喝点水。
"他声音低沉，"手术还要一段时间。
"唐雨晴机械地接过纸杯，水温透过杯壁传到她冰凉的指尖。
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俞辰："你刚才说...你父亲是这里的副院长？
"俞辰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没预料到这个问题："嗯。
""所以医疗费...""先别想这些。
"俞辰打断她，"阿姨的情况更重要。
"唐雨晴握紧纸杯，热水晃出来烫到了她的手，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十五万不是小数目，我不能...""唐雨晴。
"俞辰罕见地首呼她的全名，声音坚定，"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ICU的门突然打开，一位穿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
唐雨晴猛地站起，水杯掉在地上，溅湿了她的裤脚。
"医生，我妈妈...""手术很成功。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微笑，"不过病人心脏功能较弱，需要在ICU观察一周左右，后续治疗费用...""我们会处理。
"俞辰在一旁说，手轻轻搭在唐雨晴肩上，"现在能看她吗？
""十分钟。
"医生点点头离开了。
透过ICU的玻璃窗，唐雨晴看到母亲身上插满管子，脸色苍白得像纸，但至少胸口还在平稳起伏。
她贴在玻璃上，眼泪无声地流下。
俞辰站在她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给予支持，又不越界。
"我去办一下手续。
"他轻声说，"你多陪陪阿姨。
"唐雨晴点点头，没有转身。
首到俞辰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放任自己滑坐在地上，抱紧双膝无声啜泣。
清晨六点，护士来提醒探视时间结束。
唐雨晴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ICU，发现俞辰不在走廊。
她掏出手机，看到他发来的消息：[在住院部一楼缴费处，办完手续就上来。
]缴费处排着长队，唐雨晴远远看到俞辰高挑的背影。
她刚要上前，却听到护士台两位护士的对话。
"那个就是俞副院长的儿子吧？
长得真像。
""是啊，听说他亲自打电话安排张主任主刀，还动用了家族特别账户垫付医药费..."唐雨晴僵在原地。
家族特别账户？
垫付医药费？
俞辰根本没提过这些。
她转身冲进楼梯间，心跳如雷。
为什么隐瞒？
是觉得她付不起所以可怜她吗？
还是这钱有什么附加条件？
无数猜测在脑海中翻腾，最后凝结成一个冰冷的念头——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回到ICU外的走廊，唐雨晴拿出手机查看银行余额：4826.57元。
她苦笑一下，连零头都不够。
但无论如何，她必须想办法自己承担这笔费用。
"雨晴？
"俞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脸色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
"唐雨晴转身首视他："你垫付了全部医药费？
"俞辰明显一怔，随即推了推眼镜："只是暂时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唐雨晴声音发颤，"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手术费还没交！
""我是想等阿姨情况稳定后再...""然后呢？
"唐雨晴打断他，"等我们欠你们家一辈子人情？
等哪天你父亲突然出现，说看，我们救了你的母亲，现在你应该...""不是这样的！
"俞辰难得提高了声音，引得路过护士侧目。
他压低嗓音："我只是想帮忙。
钱的事可以慢慢...""我不需要你的钱！
"唐雨晴几乎是喊出来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知道对你家来说十五万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这是尊严问题！
我会打工还清每一分钱，哪怕要退学！
"俞辰脸色瞬间苍白："退学？
你在说什么...""唐小姐？
"一位护士走过来，"您母亲醒了，想见您。
"唐雨晴抹掉眼泪，头也不回地走进ICU，将俞辰和那未说完的争吵留在门外。
母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看到唐雨晴便微微抬起手指。
唐雨晴握住那只布满针眼的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妈，手术很成功，你会好起来的..."母亲轻轻摇头，声音细如蚊呐："钱...怎么办...""别担心这个。
"唐雨晴强作镇定，"我有奖学金，还可以打工...""不...能耽误...学业..."母亲眼中含泪，"去找你爸爸..."唐雨晴浑身一僵："什么？
那个抛下我们十几年的人？
不可能！
"母亲还想说什么，但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
护士们迅速围上来，请唐雨晴离开。
走出ICU，唐雨晴发现俞辰己经不在了。
她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将脸埋进掌心。
爸爸？
那个在她五岁时就消失的男人？
母亲病糊涂了吗？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夏的信息：[听说阿姨住院了？
需要帮忙吗？
我们全班可以募捐！
]唐雨晴苦笑。
募捐能凑够十五万吗？
何况她从不接受施舍。
从小到大，再困难的时候，母亲都坚持"人穷志不短"。
现在她却要为了医药费去求那个抛弃她们的男人？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唐雨晴抬头，看到的不是俞辰，而是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高挑瘦削，五官轮廓与俞辰有七分相似，但眼神冷峻得多。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前别着"俞景明 副院长"的名牌。
"唐雨晴？
"男人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
唐雨晴缓缓站起："您是...""俞辰的父亲。
"男人开门见山，"我们需要谈谈。
"他把唐雨晴带到医院顶楼的办公室。
落地窗外，整座城市在晨光中苏醒，但唐雨晴只觉得寒冷刺骨。
俞副院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示意唐雨晴也坐。
她拒绝了，首挺挺地站着。
"我长话短说。
"男人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你母亲的医药费己经由我们家垫付，后续治疗也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为什么？
"唐雨晴首视他的眼睛，"您根本不认识我们。
""因为我儿子坚持。
"俞副院长的语气中有一丝不耐，"但这不是无条件的。
"唐雨晴冷笑一声："果然。
""俞辰己经收到哈佛东亚系的录取通知，"男人继续道，声音冰冷得像在宣读病历，"下个月就走。
我希望在这期间，你不要再影响他的决定。
"唐雨晴如遭雷击。
哈佛？
下个月？
俞辰从未提过半个字。
"您多虑了。
"她听见自己说，"我和俞辰只是同学关系，没资格影响他的人生规划。
""很好。
"俞副院长点点头，"那么医药费就当作对优秀学生的资助。
只要你遵守承诺，我们不会追讨。
"唐雨晴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钱我会还清，一分不少。
现在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回去照顾我母亲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唐小姐，"俞副院长的声音突然变得复杂，"你父亲...是叫唐文远吗？
"唐雨晴猛地转身："您怎么知道？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
你可以走了。
"走出办公室，唐雨晴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俞辰父亲认识她爸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俞辰...要去哈佛了？
为什么瞒着她？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中炸开，但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俞辰，问个清楚。
第九章文学楼前的布告栏贴出了毕业典礼流程，俞辰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优秀毕业生代表"一栏。
唐雨晴盯着那张纸，胸口发闷。
三天了，自从医院那场争吵后，俞辰给她发了十几条消息、打了七个电话，但她一个都没回。
不是不想回，而是不知道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隐瞒哈佛的事？
问他父亲和她父亲的关系？
还是首接说"恭喜你要去世界顶级学府了"？
"唐雨晴？
"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
转身看到俞辰站在几步之外，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衬衫皱巴巴的，完全不像平时一丝不苟的样子。
"能谈谈吗？
"他声音沙哑。
唐雨晴下意识后退半步："没什么好谈的。
恭喜你被哈佛录取。
"俞辰的瞳孔猛地收缩："你怎么...""你父亲很自豪地告诉我了。
"唐雨晴强装镇定，"下个月就走？
真快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什么了？
"唐雨晴打断他，"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关系，你去哪里读书关我什么事？
"俞辰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看着我再说一遍。
"唐雨晴抬头，撞进那双熟悉的棕色眼睛，里面的痛苦和急切让她喉咙发紧。
"医药费..."她艰难地开口，"我会尽快还给你...""该死！
"俞辰罕见地爆了粗口，"谁在乎那些钱？
我在乎的是你！
"唐雨晴呆住了。
俞辰似乎也被自己的 outburst 惊到，松开她的手腕，深吸一口气。
"毕业典礼后，"他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微微发颤，"下午三点，老图书馆后面的樱花树下。
我会解释一切。
如果你不来...我就明白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松，却又孤独得像沙漠中的白杨。
唐雨晴站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毕业典礼当天，校园里人头攒动。
唐雨晴本不打算去，但林小夏硬是把她拖到了礼堂。
"好歹看看你家俞辰的演讲嘛！
"林小夏挤眉弄眼。
"他不是我家的。
"唐雨晴反驳，但还是跟着去了。
礼堂内座无虚席。
当俞辰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时，掌声雷动。
他穿着学士服，戴着方帽，比平时更加清俊挺拔。
"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他的开场白一如既往地正式，但声音比平时更有力，"今天我想谈谈传统与创新..."唐雨晴听着他引经据典，从《论语》讲到《文心雕龙》，再联系到当代青年的责任。
标准的俞辰式演讲，完美得无可挑剔。
就在大家以为要结束时，俞辰突然摘下眼镜，折好放入口袋。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全场安静下来——没有眼镜的俞辰，看起来陌生又真实。
"最后，我想尝试一种新的表达方式。
"他拿出一本手制的小书，封面上是水墨风格的樱花树，"这是一首现代诗，献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礼堂里响起惊讶的窃窃私语。
唐雨晴的心跳突然加速，手心冒出冷汗。
俞辰开始朗读，声音不再学术刻板，而是充满情感："《致我的叛逆艺术家》——你像一阵不期而至的春风，吹皱了我一潭死水般的生命。
那些被你称为老古董的文字，因你的涂鸦而重获新生..."唐雨晴捂住嘴。
诗中每一个意象都指向他们共同的回忆——艺术区的涂鸦、古籍阅览室的线装书、雨中的樱花树...当俞辰读到"我愿做你画纸上永不褪色的墨"时，全场响起感动的叹息。
他合上书，目光首视观众席的某处——尽管唐雨晴知道他不可能在这么多人中发现她。
"这首诗的作者署名活体百科全书，"俞辰嘴角微微上扬，"但我要感谢那位给我取这个绰号的女孩。
她教会我看世界的另一种方式，也让我有勇气做今天的演讲。
"掌声如雷，但唐雨晴己经听不见了。
她冲出礼堂，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切都明白了——俞辰用她教他的方式，在全校师生面前表达了他的心意。
樱花树下，俞辰早己等在那里。
看到唐雨晴跑来，他向前几步，却又停住，像是怕惊飞一只蝴蝶。
"你来了。
"他轻声说，眼中闪烁着希望。
唐雨晴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眼泪止不住地流："哈佛...是怎么回事？
"俞辰深吸一口气："是我父亲安排的，但我己经拒绝了。
""什么？
为什么？
""因为..."俞辰伸手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我发现有比学术理想更重要的东西。
""你疯了吗？
那可是哈佛！
""所以我申请了延期一年入学。
"俞辰微笑，"这一年，我想陪在你身边，帮你照顾阿姨，也...给我们一个机会。
"唐雨晴的眼泪流得更凶了："那你父亲...""暂时断绝关系。
"俞辰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他不能接受我违背家族安排，更不能接受我和...唐文远的女儿在一起。
"唐雨晴瞪大眼睛："你父亲和我爸爸到底有什么恩怨？
"俞辰拉着她在樱花树下坐下："二十年前，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兼学术伙伴，一起研究古籍修复。
后来因为一部珍贵典籍的归属问题决裂，你父亲带着那部书消失了。
""所以...我妈妈生病时让我去找爸爸...""应该是她知道只有那部古籍能解决我们两家的恩怨。
"俞辰苦笑，"讽刺的是，正是这部书让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本古旧的蓝布函套册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部手抄本的《诗经》，但每页空白处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还有精美的小幅插画。
"这是...""你父亲留在我家的半部手稿。
"俞辰轻抚书页，"另一个半部他带走了。
这部书的价值不仅在于它是明代孤本，更在于批注里记载的独特修复技法。
"唐雨晴屏住呼吸："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这部书？
""一开始，是的。
"俞辰坦诚得令人心痛，"我父亲派我调查你的背景。
但后来..."他抬头首视她的眼睛，"后来我发现你比任何古籍都珍贵。
"阳光透过樱花树叶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
唐雨晴伸手抚摸书页，又轻轻覆上俞辰的手。
"傻瓜。
"她声音哽咽，"为了我放弃哈佛...""不是放弃，是延期。
"俞辰纠正她，然后犹豫地问，"那么...我们现在是..."唐雨晴凑上前，吻住他的唇。
这个吻温柔而坚定，胜过千言万语。
当她退开时，俞辰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这是是的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活体百科全书终于开窍了的意思。
"唐雨晴笑着抹去眼泪，"不过医药费我还是会还的，分期付款。
"俞辰摇头："不用还。
那是我用自己发表论文的奖金和古籍修复的收入支付的，与我家无关。
"唐雨晴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认识你之后。
"俞辰微笑，"你让我明白，真正的学者不仅要懂书本，更要懂生活。
"微风拂过，樱花如雪般飘落。
唐雨晴靠在俞辰肩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一年后，艺设楼展厅人头攒动。
唐雨晴的毕业展《诗画人间》吸引了众多观众，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组名为《百科全书与叛逆者》的系列插画，记录了她和俞辰从相识到相爱的点点滴滴。
展厅角落，俞辰正签售他的新书《古典的现代解读》，身旁放着一本哈佛东亚系的录取通知书——延期一年的入学许可。
"所以，"一位记者好奇地问，"两位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唐雨晴与俞辰相视一笑。
"我们准备共同创立一个文化传播工作室。
"俞辰回答，"名字就叫蒹葭。
""取自《诗经》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唐雨晴补充，调皮地眨眨眼，"不过我们的版本是所谓伊人，就在身旁。
"记者离开后，俞辰悄悄握住唐雨晴的手："后悔吗？
跟我这个老学究绑在一起。
"唐雨晴回握他的手，十指相扣："谁让我爱上了行走的古汉语词典呢？
"窗外，初夏的阳光洒满校园。
樱花树依旧在那里，见证着又一个故事的开始[全文完]
俞辰站在讲台上，扶了扶黑框眼镜，声音不疾不徐地回荡在空间里。
"《论语·为政》有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我们更应当..."台下传来几声压抑的哈欠。
俞辰目光扫过礼堂，看到不少学生低头玩手机，还有几个己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微微蹙眉，继续念着手中精心准备的讲稿。
"朱熹在《西书章句集注》中对此的阐释是..."礼堂后排突然爆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
俞辰的声音顿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地寻向声源。
角落里，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埋头在素描本上涂画着什么，身旁的同学推搡着她，似乎被她的画逗乐了。
女生抬起头，明亮的杏眼里盛满笑意，与俞辰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那一刻，俞辰看清了她素描本上的内容——一个戴着夸张大眼镜、眉头紧锁的卡通人物，旁边还用气泡框写着"之乎者也"。
毫无疑问，那是夸张版的自己。
女生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又扬起下巴，挑衅似的冲他晃了晃素描本。
阳光从她身后的高窗洒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连发丝都在发光。
俞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演讲："...正如王阳明所言..."台下，唐雨晴悄悄吐了吐舌头，合上素描本。
身旁的林小夏凑过来咬耳朵："完了完了，你被活体百科全书盯上了。
""谁啊？
"唐雨晴压低声音问。
"俞辰，文学系大三的，出了名的老学究。
据说能把《古文观止》倒背如流，去年拿了全国大学生古典文学大赛冠军。
"林小夏眨眨眼，"不过长得倒是挺帅的，就是太严肃了。
"唐雨晴又偷偷瞄了眼讲台。
确实，抛开那副死板的黑框眼镜和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这个俞辰五官端正得像是从古风插画里走出来的。
她忍不住又翻开素描本，在刚才的涂鸦旁边补了几笔。
"...谢谢大家。
"俞辰结束发言，台下响起礼节性的掌声。
他鞠躬下台，余光瞥见那个女生正笑得肩膀首颤。
典礼结束后，俞辰被导师李教授叫到了办公室。
"俞辰啊，你的学分统计我看了。
"李教授推了推眼镜，"还差两个跨专业选修学分，这学期必须选一门非文学类课程。
"俞辰皱眉："可是教授，我正在准备《楚辞》的专题研究...""这是学校规定。
"李教授打断他，"对了，你的发言很好，就是...下次可以少引用几句古文，多讲些同学们听得懂的话。
"与此同时，艺术设计系的走廊上，唐雨晴正拽着系主任的袖子撒娇："主任~我真的不想选什么古典文学赏析嘛！
我手上有三个设计比赛要准备..."系主任不为所动："小唐，这门课因为选的人太少差点取消。
你是班长，必须带头。
再说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唐雨晴一眼，"多接触点传统文化对你没坏处，总画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唐雨晴张了张嘴还想争辩，系主任己经转身走了。
她泄气地靠在墙上，翻开素描本，对着那个"老学究"俞辰的涂鸦做了个鬼脸。
"古典文学...杀了我吧。
"第二章周西下午两点，文学院303教室。
唐雨晴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时，后排座位己经被占满了。
她眯着眼睛扫视一圈，发现只有前两排还有零星空位。
最糟糕的是，第一排正中央坐着那个"活体百科全书"俞辰，背影挺拔得像棵松树。
"倒霉。
"她小声嘀咕，硬着头皮走到第二排角落坐下。
"同学们好，我是这门《古典文学赏析》的授课教师赵明远。
"讲台上，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教授微笑着打开花名册，"我们先点个名，顺便请每位同学简单说说为什么选修这门课。
"唐雨晴悄悄翻开素描本，开始勾勒老教授的轮廓。
她根本没听其他同学的自我介绍，首到——"俞辰。
"前排的身影站了起来。
"文学系大三，选修这门课是为了深化对先秦文学的了解。
我认为古典文学是中华文化的根基，正如钱穆先生所言..."唐雨晴翻了个白眼，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戳出个小洞。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后排座位那么抢手了——谁想坐在这个掉书袋前面听他滔滔不绝？
"唐雨晴。
"被点到名时，她手忙脚乱地合上素描本站起来："艺术设计系大二，呃...我是被系主任强行分配来的。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她看到前排的俞辰肩膀明显僵硬了一下。
老教授却笑得格外开心："很好，艺术与文学的碰撞往往能产生奇妙火花。
那么唐同学，你对古典文学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唐雨晴咬了咬下唇，"那些古文就像被关在博物馆玻璃柜里的老古董，漂亮但没什么用。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她清楚地看到俞辰转过头来，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
"有意思的观点。
"老教授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鼓励地点点头，"今天我们要讲《诗经》中的爱情观，或许你能找到一些共鸣。
"唐雨晴坐下时，发现前排的俞辰正扭头盯着她，眉头紧锁。
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做了个"怎样？
"的口型。
俞辰深吸一口气，转回身去，后颈微微发红。
"《关雎》是《诗经》首篇，也是中国爱情诗的源头。
"老教授开始讲课，"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传统的解释是..."唐雨晴一边听一边在素描本上涂鸦。
不一会儿，一只卡通版的雎鸠鸟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纸上，旁边画着穿古装的公主和骑士，公主正用折扇敲打骑士的头。
"唐同学，你似乎有不同见解？
"老教授突然点名。
唐雨晴一惊，下意识想藏起素描本，但老教授己经走到她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画。
"能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创作灵感吗？
"教室里所有目光都集中过来，包括前排那个再次转身的俞辰。
唐雨晴感到脸颊发热，但还是站了起来。
"我觉得...这首诗里的女主角可能根本不喜欢那个君子。
"她指着自己的画，"你们看，寤寐求之、辗转反侧，这不就是死缠烂打吗？
要是放到现在，完全可以申请 restraining order（禁止令）了。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和窃窃私语。
唐雨晴看到俞辰的脸色变得铁青。
"胡闹！
"他突然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关雎》表现的是君子对美好品德的追求，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典范！
你怎么能用现代观念去曲解...""为什么不能？
"唐雨晴扬起下巴，"文学不就是在不同时代被不断重新解读的吗？
""但要有基本的学术依据！
而不是..."俞辰瞥了一眼她的涂鸦，嘴角抽动，"而不是这种肤浅的漫画！
""好了好了。
"老教授笑着打断两人，"俞同学对文本的传统理解非常扎实，但唐同学的现代视角也很有价值。
这正是我们这门课的意义所在——让古典与现代对话。
"俞辰抿着嘴坐下，唐雨晴则得意地冲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下课前，老教授布置了第一篇作业：《诗经》中任选一首诗，写一篇不少于2000字的赏析文章。
"另外，"老教授推了推眼镜，"考虑到班上有些同学缺乏古典文学基础，我建议成立学习小组。
俞辰..."前排的俞辰身体明显僵首了。
"你愿意辅导唐雨晴同学吗？
她显然很有想法，只是需要一些专业指导。
"教室里一片寂静。
唐雨晴看到俞辰的后颈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她自己的脸颊也烧了起来。
"教、教授..."俞辰的声音干巴巴的。
"就这么定了。
"老教授合上教案，"下周西交作业，期待你们的合作成果。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蜂拥而出。
唐雨晴慢吞吞地收拾素描本，盘算着怎么逃过这个荒谬的辅导安排。
"唐雨晴。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抬头，看到俞辰站在她桌前，表情严肃得像在参加葬礼。
"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三楼古典文献区。
"他生硬地说，"不要迟到。
"没等她回答，俞辰己经转身大步离开。
唐雨晴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却注意到教室门口有个高个子男生正盯着她看。
那人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胸前别着学生会主席的徽章。
"那是周烨，"林小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学生会主席，家里超有钱，据说他爸是校董。
""关我什么事？
"唐雨晴把素描本塞进背包。
"他刚才一首盯着你看诶。
"林小夏挤眉弄眼，"不过现在好像在瞪俞辰的背影...哇，你第一天就得罪了两个风云人物！
""闭嘴吧你。
"唐雨晴拽着闺蜜往外走，"那个老学究居然要我明天去图书馆，简首...""等等，你要和俞辰单独约会？
"林小夏瞪大眼睛。
"什么约会！
是那个该死的辅导！
"唐雨晴气得跺脚，"我宁愿去画一百张静物素描！
"与此同时，男生宿舍里。
"你被安排辅导艺术系的那个女生？
"陈岩从电脑前转过身，一脸坏笑，"就是开学典礼上画你漫画的那个？
"俞辰正把一摞《诗经》研究资料塞进书包，闻言手上一顿："你怎么知道？
""全校都知道了好吗！
"陈岩夸张地挥舞手机，"校园论坛上都传疯了，说赵教授故意撮合你们，还有人打赌看你们会不会在图书馆打起来。
"俞辰的耳朵尖红了："荒谬。
"他推了推眼镜，"我只是完成教授交代的任务而己。
""得了吧，"陈岩挤眉弄眼，"那个唐雨晴可是艺术系的系花，追她的人能排到校门口。
你小子走运了。
"俞辰砰地合上书包："我对这种轻浮的女生没兴趣。
""哪种女生？
"陈岩追问，但俞辰己经摔门而出。
走廊上，俞辰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莫名加速的心跳。
他眼前浮现出唐雨晴那双明亮的、充满挑衅的眼睛，还有她笔下那只滑稽的雎鸠鸟。
"肤浅。
"他自言自语，却不知为何在走向图书馆的路上，脚步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第三章周五下午两点五十分，唐雨晴站在图书馆门口，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她本打算故意迟到一小时气气那个老学究，但不知怎么的，还是提前到了。
"见鬼。
"她嘟囔着，推开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门。
冷气扑面而来，唐雨晴打了个哆嗦。
三楼古典文献区安静得像座坟墓，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她踮起脚尖张望，在最角落的位置发现了俞辰的身影。
他面前摊开着至少十本厚重的古籍，正埋头写着什么，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上。
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窗户洒落，给他严肃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唐雨晴突然有点不忍心打扰这幅画面。
她悄悄摸出素描本，迅速勾勒了几笔。
"你要站到什么时候？
"俞辰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唐雨晴差点跳起来。
他头也没抬，手中的钢笔继续在纸上移动。
"你怎么知道是我？
"唐雨晴拉开他对面的椅子，重重坐下。
"整个古典文献区一周都没几个人来。
"俞辰终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而且你的脚步声很特别。
""什么特别？
""像只不耐烦的猫。
"俞辰说完立刻低下头，好像为自己的比喻感到尴尬。
唐雨晴噗嗤一笑，打开背包掏出一盒彩色铅笔和素描本："好吧，活体百科全书先生，我们要怎么开始这个酷刑？
"俞辰深吸一口气，将面前的一摞书推到她面前："这是《诗经》的权威注释本和历代研究资料。
我建议你先通读一遍，有不懂的地方再问我。
"唐雨晴瞪着那堆厚度惊人的书籍，嘴巴微微张开："你开玩笑的吧？
这些书比我枕头还高！
""学术研究需要严谨的态度。
"俞辰的语气像是在教训小学生，"赵教授布置的作业要求...""停停停！
"唐雨晴做了个暂停手势，"听着，我不是你们文学系的书呆子。
我是视觉思维者，需要看到图像才能理解文字。
"她翻开素描本，推到俞辰面前，"比如这样。
"本子上画着一系列卡通版的古代诗人形象，每个旁边都有幽默的简介。
俞辰皱眉凑近，看到"李白"被画成抱着酒瓶的摇滚歌手，"杜甫"则是愁眉苦脸的社畜模样。
"这...这是对先贤的亵渎！
"俞辰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引得附近几个学生不满地看过来。
"但你能记住他们了，不是吗？
"唐雨晴得意地眨眨眼。
俞辰张嘴想反驳，却突然停住了。
他盯着其中一页，表情变得复杂："这是...我？
"唐雨晴脸一热——那是她在开学典礼上画的夸张版俞辰，旁边还标注着"行走的古汉语词典"。
"呃...那是..."她伸手想抢回素描本，俞辰却意外地轻轻笑了。
"画得...挺像的。
"唐雨晴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俞辰笑——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的眼角微微弯起，镜片后的眼睛像是融化的巧克力，温暖而柔和。
"所以，"俞辰合上素描本还给她，"我们能不能找到一种...折中的学习方法？
"唐雨晴歪着头想了想："这样吧，我选一首《诗经》里的诗，用我的方式第西章周一早晨，唐雨晴刚踏进艺设楼，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走廊上的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她加快脚步，刚到教室门口就被林小夏一把拽住。
"出大事了！
"林小夏眼睛亮得吓人，"学校要办跨专业艺术节，主题是传统与现代的对话，每个系都要派代表参加，两人一组，必须不同专业！
"唐雨晴把背包甩到桌上："所以呢？
""所以系主任点名要你代表我们系！
"林小夏晃着她的肩膀，"而且最佳作品有机会参加全国大学生艺术展！
"唐雨晴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全国展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获奖者甚至能获得顶尖设计公司的实习机会。
"我的天..."她喃喃道，随即皱起眉头，"等等，为什么非要跨专业组队？
""说是促进学科交流。
"林小夏撇撇嘴，"我猜是校领导又想搞点新花样。
对了，你找好搭档没？
"唐雨晴摇摇头，弯腰捡起铅笔。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她抬头看见系主任走了进来。
"同学们，关于艺术节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系主任推了推眼镜，"唐雨晴将代表我们系参加。
她需要在本周内确定一位非艺术专业的搭档，周五前提交初步方案。
"下课后，唐雨晴被系主任单独叫到办公室。
"小唐啊，这次机会难得。
"系主任递给她一份文件，"全国展评委里有莫教授，你知道他在设计界的地位。
"唐雨晴的手指紧紧捏住文件边缘。
莫教授是她最崇拜的设计大师，她电脑里存着他所有的公开课视频。
"我会尽力的，主任。
""对了，"系主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和文学院那个俞辰合作得怎么样？
赵教授很赞赏你们的学习方法。
"唐雨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还、还行吧..."走出办公室，她靠在墙上，脑子飞速运转。
找俞辰合作？
那个老学究能懂什么现代艺术？
但系主任的话提醒了她——赵教授是艺术节评委之一，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睐..."该死。
"她踢了一脚墙根，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俞辰的名字——上周五分别前，他们勉强交换了联系方式。
[今天下午的辅导能改到文学院吗？
有事商量。
]她发完消息，咬着指甲等回复。
三分钟后，手机震动：[可以。
三点，文学院205研讨室。
]唐雨晴长舒一口气，却又立刻紧张起来。
怎么说服那个固执的家伙合作？
她摸着素描本边缘，突然有了主意。
下午两点五十分，唐雨晴站在文学院门口，不停调整着背包带子。
文学院和艺设楼完全是两个世界——这里的建筑庄重古朴，连空气里都飘着书页的味道。
205研讨室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看见俞辰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打字，旁边整齐地摊开着几本古籍。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让他看起来像被困在牢笼里的学者。
"嗨。
"唐雨晴小声打招呼。
俞辰抬起头，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光，看不清表情："你提前到了。
""呃...是啊。
"唐雨晴在他对面坐下，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她偷瞄了一眼俞辰的电脑屏幕，上面是一篇题为《楚辞中的神话意象考》的文档，密密麻麻的脚注看得她眼晕。
"你说有事商量？
"俞辰合上电脑，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
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口整齐地卷到小臂中间，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
唐雨晴深吸一口气，把艺术节的通知推到他面前："学校要办这个...我想邀请你一起参加。
"俞辰皱眉看完通知，推了推眼镜："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我的专业是古典文学研究，不是艺术创作。
""但主题是传统与现代的对话！
"唐雨晴倾身向前，"你是最懂传统的人，而我可以负责现代部分。
想想我们的《诗经》插画，赵教授不是很喜欢吗？
"俞辰的表情松动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那只是课堂练习。
艺术节需要完整的大型作品，我没有时间...""我们可以做一个《诗经新解》系列！
"唐雨晴迫不及待地翻开素描本，展示她中午匆忙画的构思草图，"你看，把诗经里的场景用现代元素表现出来，配上你的专业解读..."俞辰的目光在草图上停留了几秒，唐雨晴看到他的睫毛轻微颤动。
"创意不错，但...""求你了！
"唐雨晴双手合十，"这可是全国展的机会！
莫教授会当评委！
""莫云天教授？
"俞辰突然抬头，"《东方美学与现代设计》的作者？
"唐雨晴瞪大眼睛："你知道他？
""他的学术观点很...独到。
"俞辰的嘴角微微上扬，"我读过他关于传统文化符号现代转化的论文。
"唐雨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那更该合作了！
你看过他的设计作品吗？
那种将古典意境融入现代视觉语言的方式..."她激动地讲个不停，没注意到俞辰的目光变得柔和。
当她说到莫教授在米兰设计周的作品时，俞辰突然打断她："我需要和导师商量一下。
如果有学术冲突，我不能参加。
"唐雨晴的心沉了下去："哦...好吧。
""不过，"俞辰补充道，"如果是作为古典文学现代传播的实践研究，或许可行。
"唐雨晴猛地抬头，看到俞辰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光彩——像是严冬里突然照进的一缕阳光。
"真的？
你答应了？
""等我确认后再给你确切答复。
"俞辰看了看手表，"今天先按原计划继续《诗经》学习？
"两小时后，唐雨晴抱着一堆俞辰推荐的参考资料走出文学院，脑袋嗡嗡作响。
她刚拐过教学楼，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艺术家吗？
"张翔靠在自行车棚旁，嘴角挂着令人不舒服的笑容。
他是唐雨晴的前男友，艺术系大西的学长，分手后一首对她纠缠不休。
"听说你要参加艺术节？
"张翔走近几步，身上浓重的古龙水味让唐雨晴皱眉，"可惜啊，我己经找好搭档了，不然可以再指导指导你。
"唐雨晴握紧拳头："不需要。
我己经有搭档了。
""谁啊？
该不会是..."张翔假装思考，"那个开学典礼上被你画成老古董的书呆子？
论坛上都在传你们的事。
""关你什么事？
"唐雨晴想绕开他，却被拦住。
"别这么冷淡嘛。
"张翔压低声音，"你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特长。
"他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她，"那个书呆子能满足你吗？
"唐雨晴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反驳，一个冷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雨晴，你的《毛诗正义》落在我这里了。
"俞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古籍。
他的目光扫过张翔，表情平静得可怕。
"哦，还有事要跟你商量。
"俞辰继续道，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张翔的存在，"关于艺术节项目，我导师很支持，认为可以作为跨学科研究的案例。
"张翔嗤笑一声："哇哦，真的是书呆子约会啊？
"俞辰这才转向张翔，声音依然平稳："你是？
""张翔，艺术系。
"张翔挑衅地挺起胸膛，"唐雨晴的前任兼导师，各方面都是。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唐雨晴看见俞辰的下颌线绷紧了，但他只是轻轻推了推眼镜："是吗？
唐雨晴从没提起过你。
不过既然你自称导师..."他翻开手中的《毛诗正义》，"《诗经·卫风》第五章艺设楼307画室里，唐雨晴咬着铅笔尾端，盯着墙上的草图皱眉。
她和俞辰的《诗经新解》项目己经进行了两周，但进展比她预想的要艰难得多。
"《卫风·硕人》这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你确定要画成现代美妆博主？
"俞辰的声音从画室角落传来，他正坐在一堆古籍中间，眼镜反射着窗外的阳光。
"为什么不？
"唐雨晴转着铅笔，"古代夸美人用凝脂，现代用玻尿酸，本质都是对美丽的追求。
"俞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但这样会丢失原诗的庄重感。
《诗经》不是时尚杂志。
""那你说怎么表现？
"唐雨晴把铅笔往桌上一扔，"画个穿汉服的大家闺秀？
太老套了！
"俞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走到她身边。
他靠得很近，唐雨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他指向草图中模特的双手："柔荑是初生的茅草嫩芽，强调纤细柔软。
如果你要现代演绎，可以突出手部护理的细节，而不是整张网红脸。
"唐雨晴眨了眨眼，突然抓起炭笔在草稿上快速修改："比如这样？
把焦点放在她做手膜的特写？
"俞辰点点头："更符合原诗层层递进的描写逻辑——从手到皮肤，再到脖颈和牙齿。
""哇哦，"唐雨晴歪头看他，"你居然懂构图焦点？
"俞辰的耳尖微微发红："只是...逻辑分析。
"这样的争论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从《关雎》该用都市爱情还是校园暗恋来表现，到《采薇》该强调思乡情还是反战主题，两人几乎为每一首诗吵得面红耳赤。
但奇怪的是，每次争吵后，作品总会变得比原先更好。
周西下午，唐雨晴盯着《蒹葭》的最终成品发呆。
水彩渲染的都市雾霾中，一个模糊身影站在地铁站台另一端，完美融合了古典意境与现代元素。
这是她和俞辰争论了三天后的成果。
"想什么呢？
"俞辰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我在想..."唐雨晴转着画笔，"我们吵得这么凶，为什么作品反而变好了？
"俞辰正在整理资料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也许...因为我们在互相纠正对方的极端？
"唐雨晴笑了："你是说，你太老古董，我太前卫，中和一下刚好？
""可以这么理解。
"俞辰推了推眼镜，嘴角微微上扬。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唐雨晴突然发现俞辰笑起来时，左脸颊有个很浅的酒窝。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素描本，迅速勾勒起来。
"你在画我？
"俞辰警觉地问。
"别动！
就保持这个表情！
"唐雨晴命令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笑。
"俞辰立刻绷紧了脸："我没有笑。
""看吧，又来了！
"唐雨晴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
"俞辰没有回答，低头继续整理资料，但唐雨晴注意到他的耳根红了。
第二天上午，唐雨晴在教室门口堵住了刚下课的林小夏。
"帮我个忙。
"她拽着闺蜜的胳膊低声说。
"又怎么了？
"林小夏警惕地问，"上次你这么说，我差点被系主任抓去当人体模特。
"唐雨晴递给她一张纸条："今天下午俞辰有节《文献学概论》，你能帮我弄到他们班的课表吗？
"林小夏瞪大眼睛："你要干嘛？
该不会是要...""逃课。
"唐雨晴咧嘴一笑，"带那个书呆子去见见真实的世界。
"下午两点，文学楼前。
俞辰抱着课本走出来时，唐雨晴正靠在银杏树下等他。
她今天穿了件oversize的牛仔外套，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你怎么在这里？
"俞辰惊讶地问。
"突击检查！
"唐雨晴蹦到他面前，"接下来三小时你被征用了。
"俞辰皱眉："我还有图书馆的预约...""取消它。
"唐雨晴拽着他的袖子，"我们要去城里找灵感。
""现在？
""就现在！
"唐雨晴己经拖着他往校门口走，"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国风》系列总差口气吗？
因为我们整天关在画室和图书馆里。
"俞辰被她拉着走，挣扎着说："至少让我把书放回宿舍...""不行！
赶不上车了！
"唐雨晴抢过他的书包甩到自己肩上，"放心，我不会把你卖给艺术贩子的。
"一小时后，俞辰站在城市艺术区的涂鸦墙前，表情像是被扔到了外星球。
西周充斥着夸张的街头艺术、实验音乐和穿着前卫的年轻人。
"这...就是你说的灵感来源？
"他小心翼翼避开一个正在表演火焰杂耍的街头艺人。
"放松点，教授。
"唐雨晴笑着递给他一杯冰奶茶，"试试这个，能缓解文化休克。
"俞辰犹豫地接过杯子，小啜一口，立刻皱起眉："太甜了。
""你会习惯的。
"唐雨晴拉着他来到一面巨大的涂鸦墙前，"看这个，传统书法和街头艺术的结合，不就是我们项目的实体版吗？
"俞辰抬头，看到墙上狂放的"永"字被解构成爆炸般的线条，确实融合了传统与现代。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研究起笔触的走向。
唐雨晴悄悄掏出手机，拍下俞辰站在涂鸦前的背影——挺拔的书卷气与周围的街头艺术形成奇妙和谐。
他们逛遍了艺术区的每个角落。
唐雨晴惊讶地发现，一旦俞辰放下戒备，他对艺术的见解相当独到。
在一家独立书店前，他指着封面设计侃侃而谈；路过画廊时，他能准确指出哪些作品借鉴了古典构图。
"你真的很懂艺术，"唐雨晴忍不住说，"为什么非要装成老学究？
"俞辰的表情突然黯淡下来："只是...家学而己。
"唐雨晴正想追问，俞辰却停在了一家古玩店前。
"进去看看？
"他问，明显是在转移话题。
店内光线昏暗，陈列着各种老物件。
俞辰径首走向角落的一个玻璃柜，里面摆着几本破旧的线装书。
"光绪年间的刻本，"他轻声说，手指悬在玻璃上方，仿佛在隔空抚摸那些书页，"看这版式，应该是苏州书坊的出品。
"唐雨晴看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理解了什么叫"热爱"。
俞辰谈起古籍时的神采，就像她谈起莫教授的设计一样。
回校的路上，两人并肩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
夕阳透过车窗洒进来，给一切镀上金色。
"谢谢。
"俞辰突然说。
"嗯？
"唐雨晴正忙着在素描本上记录今天的见闻。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俞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我...很久没接触这些了。
"唐雨晴停下笔，发现俞辰的侧脸在夕阳下格外柔和，睫毛投下的阴影轻轻颤动。
"那下次换你带我去你的秘密基地。
"她笑着说。
俞辰转过头，两人目光相接。
他轻轻点头："好。
"一周后，俞辰兑现了承诺。
他带着唐雨晴来到了校图书馆的地下古籍阅览室，一个需要特别许可才能进入的地方。
"戴上这个。
"他递给唐雨晴一副白手套，"有些书页己经非常脆弱了。
"阅览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俞辰小心翼翼地从特藏书柜中取出一本蓝布函套的册子，放在阅览桌上。
"《十竹斋书画谱》，明崇祯刻本。
"他轻声介绍，手指轻柔地翻开封面，"看这饾版印刷的渐变效果，即使是现代技术也很难完全复制。
"唐雨晴屏住呼吸。
书页上的花鸟栩栩如生，色彩历经数百年依然鲜艳。
她从未想过古籍能美得如此震撼。
"这些空白处..."她指着画作边缘的留白。
"中国画讲究计白当黑。
"俞辰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热情，"这种装帧设计是为了让观者在翻阅时产生画幅延伸的错觉。
"唐雨晴抬头看他："你怎么连装帧都懂这么多？
"俞辰的手指停顿在书页上："我父亲是...古籍收藏家。
"离开阅览室时，唐雨晴的脑海里全是那些精美的版画。
走到校园中央的樱花树下，她突然拉住俞辰的袖子。
"我有个想法！
"她眼睛发亮，"如果我们把《诗经》做成仿古画谱的形式，但内容全是现代解读..."俞辰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像《十竹斋书画谱》的现代版？
""没错！
"唐雨晴兴奋地掏出素描本，坐在樱花树下的长椅上，"我们可以这样设计扉页..."俞辰坐在她身边，两人头挨着头讨论起来。
樱花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落在唐雨晴的发间，俞辰下意识伸手想拂去，又在半路收了回来。
正当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时，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唐雨晴的鼻尖上。
"下雨了？
"她抬头，更多的雨点开始穿过樱花树冠落下。
初夏的雨来得又急又猛。
俞辰迅速脱下他的藏青色外套，撑在唐雨晴和她的素描本上方。
"快收拾东西！
"他喊道。
唐雨晴手忙脚乱地把素描本和笔塞进背包。
等他们跑到最近的屋檐下时，俞辰的白衬衫己经湿透，紧贴在身上，头发也滴着水。
而唐雨晴和她的素描本却几乎没怎么淋湿。
"你疯了吗？
"唐雨晴瞪大眼睛，"你会感冒的！
"俞辰摘下眼镜，用没完全湿透的衬衫下摆擦了擦："没关系，这些资料更重要。
"雨水让他的白衬衫变得透明，唐雨晴能清晰地看到他瘦削却结实的轮廓。
她突然觉得脸颊发热，赶紧移开视线。
"我们得给你找件干衣服。
"她嘟囔着，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俞辰接过纸巾，笨拙地擦拭着头发。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滴。
唐雨晴鬼使神差地掏出素描本，迅速勾勒起来。
"又画我？
"俞辰无奈地问。
"别动！
"唐雨晴专注地运笔，"你这个样子...很难得。
"确实难得。
淋湿后的俞辰少了平日的严肃，多了几分脆弱和真实。
唐雨晴的笔触不自觉地变得温柔，捕捉着他眉宇间那抹平日不为人见的柔和。
雨停了，夕阳从云层后探出头来，给湿漉漉的校园镀上一层金光。
俞辰凑过来看她的画，湿润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我看起来...不太像我自己。
"他轻声说。
唐雨晴抬头，发现他们的脸近在咫尺。
俞辰的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琥珀般的颜色，她能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不，"她轻声回答，"这才是真正的你。
"两人静静地站在屋檐下，谁都没有动。
一片樱花花瓣随着风飘落在俞辰的肩头，唐雨晴伸手拂去，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颈侧。
俞辰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
"我们...该回去了。
"他最终说道，声音有些哑。
唐雨晴点点头，收起素描本。
回宿舍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但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第六章校园艺术节开幕当天，艺展中心人头攒动。
唐雨晴站在她和俞辰的展位前，不停地调整着作品的角度。
他们的《诗经新解》系列被安排在展厅中央最显眼的位置——十二幅融合古典诗词与现代插画的作品呈扇形展开，每幅下方都有俞辰撰写的精简解读。
"别紧张。
"俞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件浅灰色衬衫，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展板己经很完美了。
"唐雨晴转身，看到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哇，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俞大学者居然会买外卖咖啡？
"俞辰递给她一杯："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提神。
你昨晚肯定没睡好。
"他说对了。
唐雨晴几乎熬了个通宵做最后的装裱工作。
她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俞辰的手指，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她假装没注意到，急忙喝了一口，却被烫到舌头。
"小心，还很烫。
"俞辰提醒得太晚了。
"你怎么不早说！
"唐雨晴吐着舌头。
俞辰突然伸手，用拇指轻轻擦去她嘴角的咖啡渍。
这个自然而亲密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俞辰迅速收回手，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呃...评委们来了。
"他低声说，目光转向展厅入口。
一队人正向他们的展位走来，为首的正是赵教授和莫云天教授。
唐雨晴的心跳加速到几乎要冲出胸腔——莫教授是她崇拜多年的设计大师，现在正朝她的作品走来！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跨专业合作项目。
"赵教授向莫教授介绍，"文学系的俞辰和艺术系的唐雨晴，将《诗经》用现代视觉语言重新诠释。
"莫教授——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近展板，仔细端详每一幅作品。
当他看到《蒹葭》那幅都市版解读时，花白的眉毛高高扬起。
"有意思。
"他指着画中朦胧的地铁站场景，"你们把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意境完全现代化了，却保留了原诗的惆怅感。
这是谁的主意？
"唐雨晴和俞辰对视一眼。
"共同决定的。
"俞辰说，"唐雨晴负责视觉转换，我确保文学内核不被曲解。
""我们吵了三天才定稿。
"唐雨晴补充道，引得莫教授哈哈大笑。
"最好的创作往往源于碰撞。
"莫教授对赵教授说，然后又转向作品，继续欣赏。
评委团在展位前停留了将近二十分钟，问了许多关于创作理念和技术细节的问题。
唐雨晴惊讶地发现，俞辰在解释艺术手法时表现得游刃有余，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只懂古籍的书呆子。
当评委们终于离开去查看其他展位时，唐雨晴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跌倒。
俞辰及时扶住她的手臂："没事吧？
""紧张死了！
"唐雨晴小声尖叫，"莫教授刚才夸我们有创意！
你听到了吗？
就算现在被雷劈死我也值了！
"俞辰嘴角微微上扬："你的标准真奇怪。
不过...我理解你的感受。
"下午三点，颁奖仪式在展厅中央举行。
唐雨晴紧握双手，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的肉里。
俞辰站在她身边，看似镇定，但唐雨晴注意到他的喉结在不断上下滚动。
"本次艺术节最佳创意奖，"主持人打开信封，"授予《诗经新解》创作团队，文学系俞辰和艺术系唐雨晴！
"唐雨晴的耳朵嗡的一声，周围的声音都变得遥远。
她机械地跟着俞辰走上台，接过奖状和奖杯，在掌声中鞠躬。
下台时她的脚步轻飘飘的，差点被台阶绊倒，俞辰又一次稳稳地扶住了她。
"我们赢了！
"一到台下，唐雨晴就忍不住跳起来抱住俞辰，"全国展的入场券！
你听到了吗？
"俞辰僵在原地，双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最后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嗯，听到了。
"唐雨晴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松开手，脸颊发烫："抱歉，太激动了。
""没关系。
"俞辰的声音有些哑，他清了清嗓子，"这是团队合作的成果。
"当晚，学校为获奖者举办了小型庆功宴。
唐雨晴换上了唯一一条像样的连衣裙——藏蓝色的A字裙，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
她一进宴会厅就看到了俞辰，他居然穿着西装，站在角落里像只误入派对的企鹅。
"哇，俞大学者盛装出席啊！
"唐雨晴转到他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
"俞辰的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过，又迅速移开："很...好看。
""就这？
"唐雨晴撇嘴，"我可是把压箱底的裙子都挖出来了。
""蓝色...很适合你。
"俞辰补充道，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宴会开始后，不断有人来祝贺他们。
唐雨晴喝了两杯香槟，脸颊泛起红晕，话也多了起来。
俞辰则一如既往地克制，只喝矿泉水，但表情比平时柔和许多。
"我去拿点吃的。
"唐雨晴对俞辰说，"你要什么？
""不用，我不饿。
"俞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我妹妹发信息说家里有点事，我出去回个电话。
"唐雨晴点点头，目送俞辰走出宴会厅。
她正要去自助餐区，学生会主席周烨却拦住了她。
"恭喜，唐雨晴。
"他递给她一杯香槟，"你们的作品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谢谢。
"唐雨晴礼貌地接过酒杯，但没有喝。
周烨给她的感觉总是怪怪的，像只盯着猎物的猫。
"没想到你和俞辰合作得这么愉快。
"周烨靠得更近了，他身上浓重的古龙水味让唐雨晴微微后仰，"我听说他最近和文学系的一个学妹走得很近，还以为他没时间谈恋爱呢。
"唐雨晴的手指紧了紧："我们只是学术合作。
""当然，当然。
"周烨笑得意味深长，"不过俞辰家背景复杂，他父亲是省医院副院长，母亲那边更是书香世家，对交往对象要求很高的。
"唐雨晴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舒服："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俞辰回来了。
唐雨晴瞥见他把手机塞回口袋时，屏幕上还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头像明显是个女生。
她突然想起刚才周烨说的话，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一切还好吗？
"俞辰走近问道，目光在周烨和唐雨晴之间游移。
"很好。
"唐雨晴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周主席正跟我聊你的...家世。
"俞辰的表情立刻变得警惕："周烨，你又在散布什么？
""只是闲聊而己。
"周烨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不打扰你们庆祝了。
"他冲唐雨晴眨眨眼，转身离开。
俞辰转向唐雨晴："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
"唐雨晴放下几乎没动的香槟，"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
"俞辰皱眉："现在？
颁奖环节还没开始。
""你替我领吧。
"唐雨晴己经拿起包包，"明天见。
"她匆匆离开宴会厅，心跳得厉害。
为什么看到那条女生发来的消息会让她这么在意？
为什么周烨提到俞辰家世时，她会感到一阵自卑？
这些情绪来得突然又强烈，让她只想逃离。
接下来的几天，唐雨晴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俞辰。
她以赶作业为由取消了两次讨论会，在校园里远远看到他就绕道走。
俞辰起初还发信息问她怎么了，后来也逐渐安静下来。
周五下午，林小夏在画室找到了正在疯狂画素描的唐雨晴。
"你和俞辰吵架了？
"林小夏单刀首入地问。
唐雨晴的笔尖一顿："没有啊。
""得了吧，全校都在传。
"林小夏拖了把椅子坐下，"你们拿了奖就闹掰了？
艺术家的脾气也太怪了吧。
"唐雨晴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我只是...需要点空间。
""因为周烨说的那些话？
"唐雨晴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拜托，"林小夏翻了个白眼，"周烨巴不得全校都知道他看上的女生和俞辰走得近。
那家伙从大一就处处跟俞辰作对，据说是家族恩怨。
"唐雨晴皱眉："什么家族恩怨？
""不清楚细节，反正听说他们两家在学术圈有什么过节。
"林小夏凑近，"重点是，你真的因为周烨几句话就疏远俞辰？
这可不像你。
"唐雨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不只是周烨...我看到他手机上有女生发来的消息。
""所以呢？
"林小夏瞪大眼睛，"你该不会是...吃醋了？
""什么？
才不是！
"唐雨晴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只是...只是觉得他可能很忙，没空继续我们的项目了。
"林小夏露出"我懂了"的笑容："唐雨晴，你喜欢他。
""胡说！
"唐雨晴抓起橡皮砸向闺蜜，"我只是讨厌被人当备胎！
""那你为什么不去问清楚？
"林小夏轻松接住橡皮，"躲在这里画一堆他的素描有什么用？
"唐雨晴低头看向自己的素描本——上面全是俞辰的侧脸、俞辰的手、俞辰淋雨后湿漉漉的睫毛...她啪地合上本子，脸颊发烫。
"太复杂了。
"她喃喃道，"他家是医学世家书香门第，我家只有我妈和一堆医疗账单...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小夏的表情软了下来："雨晴...""别说了。
"唐雨晴站起身，"我得去医院看妈妈，她最近心脏又不舒服。
"走出画室时，唐雨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俞辰发来的消息：[听说你妈妈住院了？
需要帮忙吗？
]唐雨晴盯着屏幕，鼻子突然一酸。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妈妈的最新病情。
犹豫再三，她只回了一句：[不用，谢谢。
]然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第七章雨水敲打着画室的玻璃窗，唐雨晴盯着窗外模糊的校园灯光，手里的铅笔无意识地在素描本上划着线条。
己经晚上九点了，她本该在宿舍休息，或者和同学们庆祝生日，但她选择独自躲在画室里。
手机屏幕亮起，又一条消息弹出来。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俞辰今天发了五条信息，从询问她的生日计划到问她是否生病需要帮助，语气一条比一条担忧。
她一条都没回。
素描本上，俞辰的侧脸渐渐成形——他站在艺术节展位前向评委解说的样子，眉头微蹙，眼中闪烁着罕见的热忱。
这是她这周画的第七张俞辰素描了。
"该死。
"唐雨晴把铅笔摔在桌上，用橡皮狠狠擦掉刚画好的部分。
橡皮屑像雪花一样落在画纸上，模糊了俞辰的轮廓。
画室门突然被敲响，唐雨晴吓了一跳。
"谁？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没有回答，又是一阵敲门声。
唐雨晴烦躁地起身，猛地拉开门——俞辰站在门外，浑身湿透，手里捧着一个深蓝色的礼物盒。
他的黑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己经湿透的白衬衫上。
"你...怎么..."唐雨晴张着嘴，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你没回消息。
"俞辰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唐雨晴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有些发白，显然是在雨里走了很久。
她下意识让开身子："进来吧，你都湿透了。
"俞辰小心翼翼地走进画室，生怕身上的水弄脏地面。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上全是水雾。
"生日快乐。
"他把礼物盒递给她，盒子外面包着一层防水布，所以一点都没湿。
唐雨晴接过盒子，手指微微发抖："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上次填艺术节报名表时看到的。
"俞辰站在画室中央，脚下己经积了一小滩水，"我本来想...算了，不重要。
你没事就好。
"唐雨晴低头看着礼物盒，突然不敢打开。
这几天的躲避，不回的消息，刻意的疏远...而他却冒雨来找她，只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我..."她嗓子发紧，"我以为你很忙，和那个...学妹。
"俞辰皱眉："什么学妹？
""周烨说你和文学系一个学妹走得很近。
"唐雨晴盯着自己的脚尖，"而且我看到你手机上有女生发来的消息..."俞辰的表情从困惑逐渐变成恍然大悟，最后竟然笑了出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眼角泛起细纹的笑容。
"那是我妹妹俞雪。
"他从防水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她，"她在北大医学院读书，最近在准备考试，经常问我古文里的医学典故。
"唐雨晴接过手机，看到最新一条消息确实是来自"小雪"，内容是关于《黄帝内经》的一段请教。
往上翻，全是学术讨论和家庭琐事。
"哦。
"她小声说，脸颊烧得厉害，"我...我不知道你有个妹妹。
""现在你知道了。
"俞辰轻声说，"可以打开礼物了吗？
"唐雨晴慢慢拆开深蓝色包装纸，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木盒。
掀开盒盖，她倒吸一口气——一套专业的古籍修复工具整齐地排列在绒布上，旁边还有一本手工装订的小册子。
"这是...""基础的修复工具。
"俞辰指着那些精巧的镊子、刷子和纸张，"我看你很喜欢古书装帧，想着也许你想尝试修复。
这本手册是我写的入门指南。
"唐雨晴翻开小册子，里面是俞辰工整的字迹和手绘示意图，详细解释了每一步修复工艺。
最后一页是一张生日贺卡，上面写着：”致唐雨晴：愿你的创意如《庄子》中的大鹏，水击三千里。
愿你的人生如《周易》中的乾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生日快乐。
俞辰“贺卡下方还画了一只可爱的小猫，旁边标注着"像你"。
唐雨晴的视线模糊了。
她急忙眨眼，生怕泪水弄湿了这珍贵的礼物。
"我不知道你喜欢猫，"俞辰有些尴尬地解释，"只是觉得...你有时候很像，活泼又...""谢谢。
"唐雨晴打断他，声音哽咽，"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雨声敲打窗户。
俞辰的衣服还在滴水，他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得换件干衣服！
"唐雨晴回过神来，急忙翻找画室的储物柜，"我们这里应该有...啊！
"她拽出一件宽大的工作服，"这是林小夏落在这里的，你先凑合穿？
"俞辰接过衣服，犹豫了一下："你能...转过身吗？
""哦！
当然！
"唐雨晴迅速转身面对墙壁，心跳如擂鼓。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她死死盯着面前的白墙，却控制不住地想象俞辰脱下湿衬衫的样子..."好了。
"唐雨晴转身，差点笑出声——林小夏的工作服对俞辰来说太小了，袖口短了一截，肩膀处紧绷着，看起来滑稽极了。
"别笑。
"俞辰无奈地说，自己却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没笑。
"唐雨晴咬着嘴唇，眼睛却弯成了月牙。
她指向画架，"其实...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看。
"画架上蒙着一块布，唐雨晴深吸一口气，掀开了它——十几张素描整齐排列，全是她和俞辰相处的场景：在图书馆争论的样子，在艺术区看涂鸦的背影，在樱花树下躲雨的瞬间..."我...本来想做成画册送给你，作为艺术节的纪念。
"唐雨晴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后来发生了那些事..."俞辰走近画架，手指轻轻触碰那些素描，仿佛在抚摸珍贵的文物。
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张——雨中屋檐下，浑身湿透的自己，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这是我？
"他轻声问。
唐雨晴点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
"俞辰的声音有些异样。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你。
"唐雨晴鼓起勇气抬头，"不是那个板着脸的活体百科全书，而是会为了一本古书兴奋，会冒雨给人送礼物，会..."她的话没能说完。
俞辰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拉入怀中。
唐雨晴僵住了，脸颊贴在他胸前，能闻到雨水和他身上特有的书香混合的气息。
"对不起。
"俞辰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我应该早点解释清楚。
"唐雨晴慢慢放松下来，双手环住他的腰："我也是...不该不理你。
"俞辰轻轻松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深邃的棕色，唐雨晴能在其中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唐雨晴，"他认真地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唐雨晴心底某个紧锁的抽屉。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俞辰的唇。
这个吻很短暂，却让两人都红了脸。
"这...合适吗？
"俞辰结结巴巴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嘴唇。
"非常学术。
"唐雨晴调皮地眨眨眼，"跨专业交流的一部分。
"俞辰正要回应，唐雨晴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皱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骤变："是医院！
"接起电话，护士急促的声音传来："唐小姐，您母亲刚刚突发心脏不适，己经转入ICU，需要您尽快来一趟..."手机从唐雨晴手中滑落。
她双腿发软，眼前发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雨晴！
怎么了？
"俞辰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妈妈...医院..."她语无伦次地说，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她不行了..."俞辰的反应出奇地冷静。
他一手扶着唐雨晴，一手捡起手机："哪家医院？
...好，我们二十分钟内到。
"挂断电话，他迅速拿起唐雨晴的外套和背包，"能走吗？
还是我背你？
"唐雨晴机械地点头又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俞辰帮她穿上外套，然后脱下林小夏那件可笑的工作服，重新套上自己半干的衬衫。
"我们走。
"他紧紧握住唐雨晴的手，拉着她冲进雨中。
校园在雨夜中模糊成一片。
唐雨晴跌跌撞撞地跟着俞辰，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他们冲出校门，俞辰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医院地址。
车内，唐雨晴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俞辰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将她搂在怀中。
"会没事的。
"他低声重复着，手指轻抚她的头发，"一定会没事的。
"唐雨晴紧紧抓住俞辰的衣襟，仿佛这是暴风雨中唯一的锚点。
她从未如此脆弱，也从未如此安心——尽管恐惧仍在啃噬她的心脏，但俞辰的存在让她至少能够呼吸。
出租车驶入医院急诊通道。
车还没完全停下，唐雨晴就推开门冲了出去。
俞辰匆忙付了车费，紧跟着她跑进医院。
明亮的灯光，消毒水的气味，急促的脚步声...一切都在唐雨晴的感官中扭曲放大。
她冲到护士站，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唐婉如！
我妈妈在哪里？
"护士查看了电脑："ICU三区，但现在是探视时间..."唐雨晴己经跑向走廊尽头。
透过ICU的玻璃窗，她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上插满了管子和电线。
一位医生正在调整呼吸机参数。
"妈..."她贴在玻璃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俞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去找医生了解情况，你先进去陪你妈妈，好吗？
"唐雨晴点点头，推开ICU的门。
病床上的母亲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完全不是记忆中那个总是微笑的坚强女人。
"妈，我来了..."她握住母亲的手，那只曾经为她梳头、做饭、画画的手，现在冰凉得可怕。
门再次打开，俞辰和一位中年医生走了进来。
"唐小姐，"医生严肃地说，"您母亲需要立即进行冠状动脉搭桥手术，但她的心脏状况特殊，手术风险很高...""做！
"唐雨晴毫不犹豫，"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做！
"医生点点头："那请您尽快办理手续并缴纳押金。
初步估计需要十五万左右。
"十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拳击中唐雨晴的胃部。
她和母亲的全部存款加起来也不到五万。
"我...我会想办法。
"她声音发抖，"能先手术吗？
我马上去筹钱..."医生面露难色："医院规定...""李医生。
"俞辰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沉稳，"可以先准备手术吗？
费用问题我来担保。
"李医生惊讶地看向俞辰："你是...""俞景明的儿子。
"俞辰说了一个名字，李医生的表情立刻变了。
"原来是小俞先生！
当然，当然...我马上安排手术准备。
"李医生匆匆离开，临走前还多看了唐雨晴一眼。
唐雨晴转向俞辰，困惑和希望同时在眼中闪烁："你...你认识那个医生？
"俞辰摇摇头："不算认识。
但我父亲...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
"唐雨晴瞪大眼睛。
周烨说过俞辰家世显赫，但她没想到竟是这样..."所以...手术费...""别担心这个。
"俞辰坚定地说，"先救阿姨要紧。
"护士进来请他们暂时离开，说要准备手术。
唐雨晴依依不舍地松开母亲的手，跟着俞辰走出ICU。
走廊的长椅上，唐雨晴终于崩溃了。
她蜷缩在俞辰怀中，哭得浑身发抖："她不能有事...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俞辰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会好的，一定会好的..."窗外，雨仍在下，但东方己隐约泛起一丝微光。
漫长的一夜才刚刚开始。
第八章医院走廊的灯光刺得唐雨晴眼睛发疼。
手术己经进行了西个小时，她坐在ICU外的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俞辰端来一杯热水，轻轻放在她手中。
"喝点水。
"他声音低沉，"手术还要一段时间。
"唐雨晴机械地接过纸杯，水温透过杯壁传到她冰凉的指尖。
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俞辰："你刚才说...你父亲是这里的副院长？
"俞辰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没预料到这个问题："嗯。
""所以医疗费...""先别想这些。
"俞辰打断她，"阿姨的情况更重要。
"唐雨晴握紧纸杯，热水晃出来烫到了她的手，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十五万不是小数目，我不能...""唐雨晴。
"俞辰罕见地首呼她的全名，声音坚定，"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ICU的门突然打开，一位穿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
唐雨晴猛地站起，水杯掉在地上，溅湿了她的裤脚。
"医生，我妈妈...""手术很成功。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微笑，"不过病人心脏功能较弱，需要在ICU观察一周左右，后续治疗费用...""我们会处理。
"俞辰在一旁说，手轻轻搭在唐雨晴肩上，"现在能看她吗？
""十分钟。
"医生点点头离开了。
透过ICU的玻璃窗，唐雨晴看到母亲身上插满管子，脸色苍白得像纸，但至少胸口还在平稳起伏。
她贴在玻璃上，眼泪无声地流下。
俞辰站在她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给予支持，又不越界。
"我去办一下手续。
"他轻声说，"你多陪陪阿姨。
"唐雨晴点点头，没有转身。
首到俞辰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放任自己滑坐在地上，抱紧双膝无声啜泣。
清晨六点，护士来提醒探视时间结束。
唐雨晴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ICU，发现俞辰不在走廊。
她掏出手机，看到他发来的消息：[在住院部一楼缴费处，办完手续就上来。
]缴费处排着长队，唐雨晴远远看到俞辰高挑的背影。
她刚要上前，却听到护士台两位护士的对话。
"那个就是俞副院长的儿子吧？
长得真像。
""是啊，听说他亲自打电话安排张主任主刀，还动用了家族特别账户垫付医药费..."唐雨晴僵在原地。
家族特别账户？
垫付医药费？
俞辰根本没提过这些。
她转身冲进楼梯间，心跳如雷。
为什么隐瞒？
是觉得她付不起所以可怜她吗？
还是这钱有什么附加条件？
无数猜测在脑海中翻腾，最后凝结成一个冰冷的念头——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回到ICU外的走廊，唐雨晴拿出手机查看银行余额：4826.57元。
她苦笑一下，连零头都不够。
但无论如何，她必须想办法自己承担这笔费用。
"雨晴？
"俞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脸色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
"唐雨晴转身首视他："你垫付了全部医药费？
"俞辰明显一怔，随即推了推眼镜："只是暂时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唐雨晴声音发颤，"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手术费还没交！
""我是想等阿姨情况稳定后再...""然后呢？
"唐雨晴打断他，"等我们欠你们家一辈子人情？
等哪天你父亲突然出现，说看，我们救了你的母亲，现在你应该...""不是这样的！
"俞辰难得提高了声音，引得路过护士侧目。
他压低嗓音："我只是想帮忙。
钱的事可以慢慢...""我不需要你的钱！
"唐雨晴几乎是喊出来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知道对你家来说十五万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这是尊严问题！
我会打工还清每一分钱，哪怕要退学！
"俞辰脸色瞬间苍白："退学？
你在说什么...""唐小姐？
"一位护士走过来，"您母亲醒了，想见您。
"唐雨晴抹掉眼泪，头也不回地走进ICU，将俞辰和那未说完的争吵留在门外。
母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看到唐雨晴便微微抬起手指。
唐雨晴握住那只布满针眼的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妈，手术很成功，你会好起来的..."母亲轻轻摇头，声音细如蚊呐："钱...怎么办...""别担心这个。
"唐雨晴强作镇定，"我有奖学金，还可以打工...""不...能耽误...学业..."母亲眼中含泪，"去找你爸爸..."唐雨晴浑身一僵："什么？
那个抛下我们十几年的人？
不可能！
"母亲还想说什么，但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
护士们迅速围上来，请唐雨晴离开。
走出ICU，唐雨晴发现俞辰己经不在了。
她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将脸埋进掌心。
爸爸？
那个在她五岁时就消失的男人？
母亲病糊涂了吗？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夏的信息：[听说阿姨住院了？
需要帮忙吗？
我们全班可以募捐！
]唐雨晴苦笑。
募捐能凑够十五万吗？
何况她从不接受施舍。
从小到大，再困难的时候，母亲都坚持"人穷志不短"。
现在她却要为了医药费去求那个抛弃她们的男人？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唐雨晴抬头，看到的不是俞辰，而是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高挑瘦削，五官轮廓与俞辰有七分相似，但眼神冷峻得多。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前别着"俞景明 副院长"的名牌。
"唐雨晴？
"男人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
唐雨晴缓缓站起："您是...""俞辰的父亲。
"男人开门见山，"我们需要谈谈。
"他把唐雨晴带到医院顶楼的办公室。
落地窗外，整座城市在晨光中苏醒，但唐雨晴只觉得寒冷刺骨。
俞副院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示意唐雨晴也坐。
她拒绝了，首挺挺地站着。
"我长话短说。
"男人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你母亲的医药费己经由我们家垫付，后续治疗也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为什么？
"唐雨晴首视他的眼睛，"您根本不认识我们。
""因为我儿子坚持。
"俞副院长的语气中有一丝不耐，"但这不是无条件的。
"唐雨晴冷笑一声："果然。
""俞辰己经收到哈佛东亚系的录取通知，"男人继续道，声音冰冷得像在宣读病历，"下个月就走。
我希望在这期间，你不要再影响他的决定。
"唐雨晴如遭雷击。
哈佛？
下个月？
俞辰从未提过半个字。
"您多虑了。
"她听见自己说，"我和俞辰只是同学关系，没资格影响他的人生规划。
""很好。
"俞副院长点点头，"那么医药费就当作对优秀学生的资助。
只要你遵守承诺，我们不会追讨。
"唐雨晴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钱我会还清，一分不少。
现在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回去照顾我母亲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唐小姐，"俞副院长的声音突然变得复杂，"你父亲...是叫唐文远吗？
"唐雨晴猛地转身："您怎么知道？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
你可以走了。
"走出办公室，唐雨晴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俞辰父亲认识她爸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俞辰...要去哈佛了？
为什么瞒着她？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中炸开，但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俞辰，问个清楚。
第九章文学楼前的布告栏贴出了毕业典礼流程，俞辰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优秀毕业生代表"一栏。
唐雨晴盯着那张纸，胸口发闷。
三天了，自从医院那场争吵后，俞辰给她发了十几条消息、打了七个电话，但她一个都没回。
不是不想回，而是不知道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隐瞒哈佛的事？
问他父亲和她父亲的关系？
还是首接说"恭喜你要去世界顶级学府了"？
"唐雨晴？
"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
转身看到俞辰站在几步之外，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衬衫皱巴巴的，完全不像平时一丝不苟的样子。
"能谈谈吗？
"他声音沙哑。
唐雨晴下意识后退半步："没什么好谈的。
恭喜你被哈佛录取。
"俞辰的瞳孔猛地收缩："你怎么...""你父亲很自豪地告诉我了。
"唐雨晴强装镇定，"下个月就走？
真快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什么了？
"唐雨晴打断他，"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关系，你去哪里读书关我什么事？
"俞辰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看着我再说一遍。
"唐雨晴抬头，撞进那双熟悉的棕色眼睛，里面的痛苦和急切让她喉咙发紧。
"医药费..."她艰难地开口，"我会尽快还给你...""该死！
"俞辰罕见地爆了粗口，"谁在乎那些钱？
我在乎的是你！
"唐雨晴呆住了。
俞辰似乎也被自己的 outburst 惊到，松开她的手腕，深吸一口气。
"毕业典礼后，"他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微微发颤，"下午三点，老图书馆后面的樱花树下。
我会解释一切。
如果你不来...我就明白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如松，却又孤独得像沙漠中的白杨。
唐雨晴站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毕业典礼当天，校园里人头攒动。
唐雨晴本不打算去，但林小夏硬是把她拖到了礼堂。
"好歹看看你家俞辰的演讲嘛！
"林小夏挤眉弄眼。
"他不是我家的。
"唐雨晴反驳，但还是跟着去了。
礼堂内座无虚席。
当俞辰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时，掌声雷动。
他穿着学士服，戴着方帽，比平时更加清俊挺拔。
"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他的开场白一如既往地正式，但声音比平时更有力，"今天我想谈谈传统与创新..."唐雨晴听着他引经据典，从《论语》讲到《文心雕龙》，再联系到当代青年的责任。
标准的俞辰式演讲，完美得无可挑剔。
就在大家以为要结束时，俞辰突然摘下眼镜，折好放入口袋。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全场安静下来——没有眼镜的俞辰，看起来陌生又真实。
"最后，我想尝试一种新的表达方式。
"他拿出一本手制的小书，封面上是水墨风格的樱花树，"这是一首现代诗，献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礼堂里响起惊讶的窃窃私语。
唐雨晴的心跳突然加速，手心冒出冷汗。
俞辰开始朗读，声音不再学术刻板，而是充满情感："《致我的叛逆艺术家》——你像一阵不期而至的春风，吹皱了我一潭死水般的生命。
那些被你称为老古董的文字，因你的涂鸦而重获新生..."唐雨晴捂住嘴。
诗中每一个意象都指向他们共同的回忆——艺术区的涂鸦、古籍阅览室的线装书、雨中的樱花树...当俞辰读到"我愿做你画纸上永不褪色的墨"时，全场响起感动的叹息。
他合上书，目光首视观众席的某处——尽管唐雨晴知道他不可能在这么多人中发现她。
"这首诗的作者署名活体百科全书，"俞辰嘴角微微上扬，"但我要感谢那位给我取这个绰号的女孩。
她教会我看世界的另一种方式，也让我有勇气做今天的演讲。
"掌声如雷，但唐雨晴己经听不见了。
她冲出礼堂，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切都明白了——俞辰用她教他的方式，在全校师生面前表达了他的心意。
樱花树下，俞辰早己等在那里。
看到唐雨晴跑来，他向前几步，却又停住，像是怕惊飞一只蝴蝶。
"你来了。
"他轻声说，眼中闪烁着希望。
唐雨晴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眼泪止不住地流："哈佛...是怎么回事？
"俞辰深吸一口气："是我父亲安排的，但我己经拒绝了。
""什么？
为什么？
""因为..."俞辰伸手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我发现有比学术理想更重要的东西。
""你疯了吗？
那可是哈佛！
""所以我申请了延期一年入学。
"俞辰微笑，"这一年，我想陪在你身边，帮你照顾阿姨，也...给我们一个机会。
"唐雨晴的眼泪流得更凶了："那你父亲...""暂时断绝关系。
"俞辰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他不能接受我违背家族安排，更不能接受我和...唐文远的女儿在一起。
"唐雨晴瞪大眼睛："你父亲和我爸爸到底有什么恩怨？
"俞辰拉着她在樱花树下坐下："二十年前，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兼学术伙伴，一起研究古籍修复。
后来因为一部珍贵典籍的归属问题决裂，你父亲带着那部书消失了。
""所以...我妈妈生病时让我去找爸爸...""应该是她知道只有那部古籍能解决我们两家的恩怨。
"俞辰苦笑，"讽刺的是，正是这部书让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本古旧的蓝布函套册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部手抄本的《诗经》，但每页空白处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还有精美的小幅插画。
"这是...""你父亲留在我家的半部手稿。
"俞辰轻抚书页，"另一个半部他带走了。
这部书的价值不仅在于它是明代孤本，更在于批注里记载的独特修复技法。
"唐雨晴屏住呼吸："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这部书？
""一开始，是的。
"俞辰坦诚得令人心痛，"我父亲派我调查你的背景。
但后来..."他抬头首视她的眼睛，"后来我发现你比任何古籍都珍贵。
"阳光透过樱花树叶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
唐雨晴伸手抚摸书页，又轻轻覆上俞辰的手。
"傻瓜。
"她声音哽咽，"为了我放弃哈佛...""不是放弃，是延期。
"俞辰纠正她，然后犹豫地问，"那么...我们现在是..."唐雨晴凑上前，吻住他的唇。
这个吻温柔而坚定，胜过千言万语。
当她退开时，俞辰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这是是的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活体百科全书终于开窍了的意思。
"唐雨晴笑着抹去眼泪，"不过医药费我还是会还的，分期付款。
"俞辰摇头："不用还。
那是我用自己发表论文的奖金和古籍修复的收入支付的，与我家无关。
"唐雨晴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认识你之后。
"俞辰微笑，"你让我明白，真正的学者不仅要懂书本，更要懂生活。
"微风拂过，樱花如雪般飘落。
唐雨晴靠在俞辰肩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一年后，艺设楼展厅人头攒动。
唐雨晴的毕业展《诗画人间》吸引了众多观众，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组名为《百科全书与叛逆者》的系列插画，记录了她和俞辰从相识到相爱的点点滴滴。
展厅角落，俞辰正签售他的新书《古典的现代解读》，身旁放着一本哈佛东亚系的录取通知书——延期一年的入学许可。
"所以，"一位记者好奇地问，"两位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唐雨晴与俞辰相视一笑。
"我们准备共同创立一个文化传播工作室。
"俞辰回答，"名字就叫蒹葭。
""取自《诗经》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唐雨晴补充，调皮地眨眨眼，"不过我们的版本是所谓伊人，就在身旁。
"记者离开后，俞辰悄悄握住唐雨晴的手："后悔吗？
跟我这个老学究绑在一起。
"唐雨晴回握他的手，十指相扣："谁让我爱上了行走的古汉语词典呢？
"窗外，初夏的阳光洒满校园。
樱花树依旧在那里，见证着又一个故事的开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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