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困顿开局（上）
她的头！
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用生锈的铁钳狠狠挤压、拧转。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太阳穴的剧烈鼓胀和钝痛，仿佛颅骨内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喉咙干裂灼痛，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咽下烧红的炭块，牵扯着整个头颅的神经，激起一阵令人窒息的恶心。
肺里像是塞满了浸水的棉絮，沉重、滞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沉闷的拉扯感和低低的、破风箱般的哮鸣音。
“呜……咳咳……咳咳咳……呜……娘……咳咳……”一个细弱、沙哑、带着无尽痛苦和恐惧的啜泣声，就在她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那小小的身体也随之剧烈地颤抖起来，紧贴着她冰冷的胳膊。
不是梦！
那孩子的哭声和咳嗽，还有这刺骨的寒冷和身下硌人的坚硬…都是真实的！
林溪的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前世病床前阳阳和芽芽绝望的哭喊，与此刻耳边这陌生的、稚嫩的、同样充满痛苦的呼唤，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撞击。
她拼尽全力，对抗着几乎要将她意识碾碎的头痛和沉重如铅的眼皮，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野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浑浊的油污。
首先撞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个低矮、破败、黑黢黢的屋顶。
几根歪歪扭扭、布满虫蛀和霉斑的椽子，支撑着厚厚的、灰扑扑的茅草。
屋顶中央那个狰狞的大洞，此刻漏下的不再是雨丝，而是几缕惨淡的、灰白色的天光，斜斜地投射在泥地上那个尚未干涸的浑浊小水洼里，映出一点微弱的光斑。
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霉味、土腥味，还有一种隐约的、动物粪便的骚臭，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极端贫穷的绝望气息。
她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艰难地扫过西周。
土坯墙壁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缝，像一张张干渴张开的嘴。
有些地方糊着黄泥，也早己剥落了大半，露出里面粗糙的土坯。
墙角堆着一些看不清形状的杂物，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如同被遗忘的坟墓。
唯一那扇歪斜的木格窗，糊着的发黄窗纸破了好几个大洞，冷风毫无阻碍地灌进来，吹得墙角几根稀疏的稻草簌簌发抖，也吹得林溪***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里…不是医院，也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地方。
这是一个…穷得令人心颤的破败窝棚。
“咳……咳咳……娘……咳咳……呜……” 身旁的啜泣和咳嗽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快要窒息的痛苦。
林溪的心被这声音狠狠揪住，她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侧过头。
就在她躺着的这张所谓的“床”上——不过是一堆铺在泥地上的、散发着霉烂气味的稻草——紧挨着她的身体内侧，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体。
一个看起来顶多两三岁的小女孩！
孩子瘦得可怜，小小的身体裹在一件脏污得几乎看不出原色、打满补丁的粗布小袄里，空荡荡的，越发显得她脆弱不堪。
小脸烧得通红，像熟透的虾子，嘴唇干裂起皮，布满了细小的血口子。
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让她小小的身体痛苦地弓起，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秒那脆弱的小肺就要被咳出来。
那压抑的、带着无尽恐惧和依赖的哭声，正是从她干裂的小嘴里发出来的。
芽芽？
林溪的脑海一片混乱。
她的芽芽……明明……明明是在病房里……穿着干净的病号服……被保姆抱着……可眼前这个……“咕噜噜……咕噜噜……”一阵清晰得如同擂鼓的肠鸣声，从靠近门口的方向传来，打破了小女孩咳嗽哭声带来的窒息感。
林溪的视线艰难地移过去。
在门边光线更暗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瘦骨嶙峋的背影蜷缩在那里。
那孩子看起来比小女孩大一些，约莫西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同样破旧、明显过于宽大的粗布衣裤，肩膀瘦削得能清晰地看到骨头的轮廓。
他背对着林溪，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一种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伴随着肚子里那一声声无法抑制的、响亮而绵长的肠鸣。
饥饿的声音。
是身体在本能地哀嚎。
那声音在寂静冰冷的破屋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揪心。
男孩似乎被自己肚子里这巨大的声响惊扰，瘦小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更紧地缩成一团，仿佛想把自己缩进墙壁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警惕和小心翼翼，转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