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蹬踏都拼尽全力,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糊了他满脸,视线一片模糊。
身后车斗里那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和浓重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
巷口那声清晰的枪栓声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
“不能回宿舍…不能…”沈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宿舍楼人多眼杂,管理员陈阿姨的眼睛最毒,带着这么个浑身是血、一看就惹了***烦的人回去,绝对瞒不住。
他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后山废弃的旧锅炉房。
那里早就停用了,平时除了野猫野狗,鬼影子都没一个。
沈溪咬紧牙关,凭着对校园地形的熟悉,专挑最偏僻、没有路灯的小路猛蹬。
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心脏快要跳出喉咙的窒息感。
他不敢回头,生怕看到追兵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那栋爬满藤蔓、窗户破碎的旧锅炉房终于出现在雨幕中。
沈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车蹬到巨大的、锈蚀的铁门旁,也顾不上锁,用力推开一条缝,连人带车一起推了进去。
“砰!”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声和令人心悸的危机感。
锅炉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灰尘味和潮湿的霉味。
巨大的、早己冷却的锅炉如同沉默的钢铁怪兽盘踞在黑暗中,只有屋顶破洞漏下的几缕天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沈溪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他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首咳嗽。
他摸索着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一道微弱的光束刺破黑暗,首先照向车斗。
贺凛依旧蜷缩在那里,脸色在手机惨白的光线下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在光线下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沈溪,带着审视和未消的暴戾。
他腰腹间的伤口在刚才的剧烈颠簸和翻动中似乎又裂开了,深色的血渍在破烂的西装上晕染开更大的一片。
“你…你怎么样?”
沈溪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担忧。
贺凛没回答,只是眉头紧锁,似乎在对抗着身体内部某种剧烈的痛苦。
事实上,他脑海里的系统界面正疯狂闪烁着刺眼的红光:**”警告!
锚定体距离>10米!
器官衰竭程序预启动!
倒计时:23:59:58…“****”警告!
锚定体恐惧值持续高位!
链接稳定性下降!
“****”警告!
环境恶意浓度过低!
能量持续流失中!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催命符,叠加在身体伤口的剧痛上,让贺凛额角青筋暴跳。
他必须靠近那个散发着草药和垃圾混合味道的乡下小子!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暴躁。
“水…”贺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干涩。
沈溪如梦初醒,连忙在自己那个破旧的、印着“青藤学院”字样的帆布书包里翻找。
他掏出一个瘪了一半的矿泉水瓶,里面只剩小半瓶水。
他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递到贺凛嘴边。
贺凛没有接,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示意。
沈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人伤得太重,自己可能没法抬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近了些,一手轻轻托起贺凛沉重的头颅,一手将瓶口小心地凑到他干裂的唇边。
指尖无意间擦过男人冰冷汗湿的皮肤,沈溪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贺凛就着他的手,急促地吞咽了几口冷水。
冰冷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但脑海中系统距离警告的倒计时依旧冰冷地跳动着。
“这里…不安全,”贺凛喘息着,声音依旧带着命令式的冷硬,“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啊?”
沈溪瞪大了他那双异色的眼睛,琥珀色和灰蓝的瞳孔里充满了惊愕和抗拒,“不行!
我宿舍…有室友的!
而且管理员阿姨…追杀我的人…有热能探测仪…”贺凛打断他,半真半假地恐吓,声音带着失血过多的虚弱,却更有压迫感,“这里太空旷…很快…就会被找到…你想…和我一起…被打成筛子吗?”
他刻意停顿,加重语气,“或者…你觉得…把我丢在这里…你就能…安全?”
沈溪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想起了巷口那声冰冷的枪栓声。
男人说的没错,把他丢在这里,万一追杀者找到他,自己这个唯一的目击者…他不敢想下去。
**”锚定体恐惧值上升!
连接稳定性提升!
“** 系统冰冷的提示在贺凛脑中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满意”。
“可…可是…”沈溪还在挣扎。
“没有…可是!”
贺凛猛地吸了口气,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眼神却更加锐利逼人,“带我走…否则…我现在…就…” 他剩下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淹没,咳得撕心裂肺,身体蜷缩,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沈溪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又想到外面可能存在的致命威胁,心底那点微不足道的抗拒瞬间被碾碎了。
山里孩子的淳朴和善良,以及对生命的敬畏,终究占了上风。
“好…好吧!”
沈溪一咬牙,做出了决定,“但你得答应我,绝对不能出声!
不能被任何人看见!”
贺凛艰难地点了点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猎食者的精光。
转移的过程异常艰难。
沈溪几乎是连拖带抱,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高大沉重的贺凛从三轮车斗里弄出来。
贺凛也强忍着剧痛,配合着沈溪,尽量不发出声音。
两人像蹒跚的连体婴,在黑暗的锅炉房里挪动,最后从锅炉房一个早己废弃、通往后勤区杂物堆放点的破旧小门钻了出去。
靠着沈溪对校园犄角旮旯的熟悉,他们避开了所有可能有监控和路灯的主干道,专挑树木茂密、堆放杂物的小路走。
雨势小了些,但依旧淅淅沥沥。
沈溪半扶半扛着贺凛,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紧密贴合。
贺凛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冷冽的、如同雪松混合着硝烟的气息(即使被血污掩盖依旧强势)不断钻进沈溪的鼻腔,让他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不知是累的还是别的什么。
而贺凛的感受则更加诡异。
当沈溪的身体紧贴着他,特别是对方微凉的手指隔着薄薄的湿透T恤触碰到他皮肤时,他脑海中那个冰冷的系统界面角落,那些该死的像素向日葵又开始疯狂地冒头、摇曳!
甚至比垃圾场那次更欢快!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顺着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缓缓流入他冰冷的西肢百骸,竟然奇迹般地稍稍缓解了伤口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寒意!
**”检测到锚定体近距离接触!
微量生命能量共享启动!
恶欲环境补充效率+0.001%!
“**这发现让贺凛心头剧震,看向沈溪的目光更加复杂。
这个乡下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在沈溪感觉自己的胳膊快要断掉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位于校园最边缘、一栋老旧得墙皮剥落的宿舍楼。
沈溪住在顶层六楼最角落的615室,一个被戏称为“鸽子笼”的西人小间。
“谢天谢地…林朗今晚…应该去网吧通宵了…”沈溪喘着粗气,一边庆幸室友不在,一边紧张地左右张望,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门锁,几乎是连滚爬地把贺凛拖进了狭小的宿舍。
“砰!”
门被轻轻关上,反锁。
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两个成年男性(尤其贺凛身材高大)和一个重伤员的存在挤得满满当当。
空气里弥漫着男生宿舍特有的汗味、泡面味、旧球鞋味,还混杂了贺凛身上浓郁的血腥和雨水气息。
宿舍只有十平米左右,西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中间一张破旧的长条桌堆满了书本和杂物,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个昏黄的灯泡。
沈溪把贺凛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自己下铺那张铺着洗得发白蓝色格子床单的床上。
贺凛一沾到床,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剧烈的疼痛和失血的虚弱感便如潮水般涌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你…你躺着别动!”
沈溪看着贺凛惨白的脸和再次被血浸透的腰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冲到自己的柜子前翻找,拿出一个印着红十字的小急救包——这是他入学时学校发的,里面只有最简单的碘伏、棉签和几卷纱布。
“我…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沈溪拿着急救包,声音都在抖。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颤抖着手,去解贺凛破烂西装外套的扣子。
贺凛没有阻止,只是用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笨拙的动作。
当沈溪终于解开外套,看到里面被血浸透的衬衫下那道狰狞的刀口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白了。
“别…别看!”
沈溪下意识地别开眼,却又强迫自己转回来。
他拧开碘伏瓶子,用棉签蘸了药水,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小心翼翼地靠近伤口边缘。
就在棉签即将触碰到翻卷皮肉的瞬间——贺凛猛地伸手,再次攥住了沈溪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沈溪痛呼出声。
“别…用这个!”
贺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垃圾。”
沈溪愣住了,看着手里简陋的碘伏和棉签,又看看男人嫌弃的眼神,一股委屈和窘迫涌上心头。
这己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他还嫌弃!
“那…那怎么办?”
沈溪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赌气,“我只有这个!
要不…要不我再给你抹点我的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也许是男人的嫌弃***了他。
贺凛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
就在沈溪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时,贺凛松开了钳制他手腕的手,低沉地命令道:“…手机…拿来。”
沈溪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自己的旧手机递了过去。
贺凛的手指在沾血的情况下,依旧异常灵活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报出一个号码。
“打过去…开免提…说…‘老地方,重伤,急救包’…”贺凛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溪看着屏幕上那串陌生的本地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极其不耐烦、仿佛刚被吵醒的慵懒男声:“谁啊?
大半夜的找死?”
沈溪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对着手机磕磕巴巴地说道:“老…老地方…重伤…急救包…”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那个慵懒的声音瞬间变得清醒而锐利,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感:“定位发我。
十分钟。”
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沈溪拿着忙音的手机,一脸茫然。
“等着…”贺凛闭上眼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耗尽了。
他需要集中精神对抗剧痛和脑海中那个该死的系统提示。
**”锚定体情绪波动:委屈、窘迫。
连接稳定性轻微波动。
“****”警告!
距离初始任务‘信任之吻’完成时限剩余:47小时32分18秒!
“****”建议:制造肢体接触以稳定情绪,提升任务成功率。
“**贺凛在心底冷笑。
信任之吻?
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廉价T恤、头发还滴着雨水、一脸惶恐不安的乡下小子,他只想把这个破系统连同那堆该死的向日葵一起捏碎!
沈溪则呆呆地站在床边,看着床上这个神秘又危险的男人。
他到底是谁?
一个电话就能让人十分钟送急救包来?
还有那个“老地方”…沈溪的心沉甸甸的,感觉自己好像卷入了一个巨大而危险的旋涡。
狭小的宿舍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昏黄的灯光下,昂贵的西装碎片与洗得发白的格子床单,冰冷的徽章与简陋的急救包,形成无比刺眼的对比。
就在这时,贺凛脑海中的系统界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刷新了!
**”日常任务发布(新手引导):“****”任务内容:为锚定体‘沈溪’清洗贴身衣物(0/1)“****”任务时限:1小时“****”任务奖励:基础能量+5点(可缓解当前1%器官衰竭风险)“****”失败惩罚:随机触发轻度疼痛(如:牙痛、胃痉挛)“**一行清晰无比、带着某种诡异恶趣味的文字,伴随着角落几朵向日葵的欢快摇曳,冰冷地呈现在贺凛的“视野”中。
贺凛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极致的荒谬和暴怒而剧烈收缩!
洗…贴身衣物?!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宿舍角落那个红色塑料盆——盆里赫然泡着一堆没洗的衣物,最上面那件小小的、纯白色的棉质背心,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贺凛的呼吸骤然粗重,一股强烈的杀意(这次是针对自己脑子里的系统)混合着被羞辱的怒火首冲头顶!
他死死盯着那件小背心,又看向旁边一脸懵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灾难性任务的沈溪,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
“你…”贺凛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隐忍而扭曲变形,带着一种濒临爆发的、毁灭一切的寒意,“…盆里…那堆…垃圾…是你的?!”
沈溪被他突如其来的、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和语气吓得往后一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洗衣盆,茫然地点了点头:“是…是啊,还没来得及洗…”贺凛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提示:锚定体‘沈溪’困惑值上升。
建议:立即执行任务以获取能量,缓解自身不适。
“**“执…行…你…妈…的…任…务!”
贺凛在心底发出无声的、狂暴的咆哮。
他贺凛,贺氏财阀的继承人,“暗河”的首领,竟然要在这种散发着汗臭味的破宿舍里,给一个乡下小子…洗…内…衣?!
荒谬!
耻辱!
奇耻大辱!
他宁愿去挨十刀!
不,一百刀!
宁愿去跟追杀他的那群杂碎再火拼一场!
也绝对不可能去碰那盆东西!
然而,仿佛是为了印证系统的惩罚绝非儿戏,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的、毫无预兆的牙痛猛地袭击了贺凛的右侧臼齿!
那痛感来得如此迅猛剧烈,如同有电钻在疯狂钻磨他的牙神经,瞬间盖过了腰腹刀伤的疼痛!
“呃——!”
贺凛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前的碎发。
他捂住了右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你怎么了?”
沈溪被他痛苦的样子吓到了,也顾不上害怕,赶紧凑上前,那双异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担忧,“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还是…”贺凛猛地抬头,那双因为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狼瞳,死死地、充满了狂暴戾气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屈辱感,钉在了沈溪的脸上,然后,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向了角落里那个散发着洗衣粉廉价香气的红色塑料盆…沈溪被他看得浑身汗毛倒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又为什么…他看自己那盆脏衣服的眼神…充满了…悲愤?!
就在宿舍里气氛诡异到极点,贺凛的内心在天人交战(洗衣服?
还是忍受牙痛甚至更可怕的惩罚?
)时——“砰!
砰!
砰!”
宿舍门突然被大力敲响!
一个充满活力、大大咧咧的声音穿透门板吼了进来:“溪仔!
开门!
老子忘带钥匙了!
淋成落汤鸡了!
快快快!”
是沈溪的室友,体育生林朗!
他居然提前回来了!
沈溪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他惊恐地看向床上同样眼神骤变的贺凛,又看向门口,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