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次见面
厅内空旷,仅有几名家丁垂手侍立,连奉茶的丫鬟都不见。
这轻慢的排场,让他一进门便了然——杜府从未将这门婚约放在眼里。
杜宏业抬眼扫过他身上的粗布襕衫,笑道:"可是沈贤侄?
许久未与令祖通信,不知家中近况如何?
令堂身子可还康健?
"他虽语气热络,可眼神中全是审视。
沈砚之拱手道:"多谢杜伯父惦念。
外祖父十年前便故去了,家母也于前年病逝,如今家中只余小厮相伴。
此次进京赶考,特来履行婚约。
"说着,他将怀中龙形玉佩递给旁边的家丁,呈给杜宏业。
"婚约?
"杜宏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由着那家丁把玉佩放在案上。
"何来的婚约?
不过是当年两家戏言,我杜家虽迁来边城,但也是尚书府嫡支。
小女若薇不日便要进京,日后是要嫁入高门的,"他站起身,走到沈砚之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贤侄还是莫要因一时困窘,生出攀附之心才好。
"沈砚之面色沉静。
他早知杜府未必愿履旧约,只是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反复叮嘱 ,才让他在进京赶考途中绕了这趟边城。
"既然伯父无意履约,这婚约作罢便是。
只是当年沈家给出家传之物,龙凤玉佩中的凤佩,还请归还。
""玉佩?
" 杜宏业挑眉,"我知道沈家家道中落,进京盘缠拮据,但也不能胡乱攀扯。
你外祖父当年好歹是翰林编修,若知道你如此不成器,泉下怕是也难安……""伯父慎言!
" 沈砚之厉声道,"当年我虽年幼,却也知道是你上门求亲,外祖父才应下这门婚事!
"母亲曾说过,杜宏业当年与兄长争夺家族权柄,想借沈家的声望压过对方。
沈家世代簪缨,虽然到了外祖父这一代官名不显,却仍是清贵世家,外祖父桃李满天下,亦是不少文臣的座师。
杜宏业这才百般登门,试图结亲。
"放肆!
" 杜宏业脸色铁青。
这话戳中了他痛处 —— 当年他与大哥争家主之位,想借沈家清誉压过对方,却最终还是夺权失败被赶到边城。
这件事一首是他的心头刺,如今却被一个找上门的小辈点破。
"你外祖父那点微末官职,也配让我攀附?
" 杜宏业猛地提高声量,试图掩盖心虚,"还有你那母亲,当年仗着是沈家嫡女,对我杜家也是诸多挑剔,还不知与谁珠胎暗结生下了你…… 如今看来,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教出你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沈砚之能容忍对方对自己的羞辱,却绝不能忍受辱及故去的亲人。
他眼底寒意骤起:"当年你求亲时,为借沈家声望压过兄长,在我外祖父面前如何卑辞厚礼,我虽年幼却也略有耳闻。
外祖父原嫌你心术不正,是看在你妻子与家母的情分上才勉强应允。
"他的话语不疾不徐,却字字戳中杜宏业痛处。
"你找死!
" 杜宏业脸色骤变,抄起案上的玉佩就砸向沈砚之,"一个家道中落的丧家犬,也敢揭我的短!
我看你是活腻了!
""父亲!
"一声轻唤自屏风后响起。
沈砚之循声望去,只见屏风上的松鹤图后,转出一个少女。
她身着月白襦裙,裙角绣着淡青色缠枝莲,行走间衣袂微动,鬓边一支白玉簪衬得肤色胜雪,只是那雪色下,透着股拒人千里的清冷。
那少女按下杜宏业扬起的手,抬眼看向沈砚之时,柳眉微蹙,眼波流转间似有歉意,语气却透着淡漠:"沈公子远道而来,何必动怒?
"她从袖中取出锦盒,随意放在了小几上。
随身丫鬟上前掀开盒盖,里面露出数锭雪白的银子。
"这点薄银,公子权且收下,充作赶考路资。
"见沈砚之不语,她又说道,"婚约之事,公子就当是场误会吧。
你我两家如今境况悬殊,听闻京城天地广阔,公子若能金榜题名,自有高门贵女相配,何必执着于这纸旧约?”
沈砚之的目光从锦盒移到少女脸上。
这就是与他有婚约的杜若薇?
她生得极美,黛眉轻描似松烟,眉间一点孤矜,杏眼顾盼生辉,偏偏盛着淡漠的冰意。
说话时唇角虽扬着,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与他对话的姿态更像是在施舍路边乞儿,比杜宏业的辱骂更令人难堪。
沈砚之忽然恢复了平静,弯腰拾起地上的龙形玉佩,珍重地收入怀中。
再抬头时,眼底的波澜己尽数压下:"杜家的东西,沈某不敢收。”
沈砚之转身走向厅门:"今日杜家的指教,沈砚之铭记于心。”
此时夜风穿堂而过,灌得檐下灯笼剧烈晃动。
后半句虽未出口,可厅中所有人都听懂了那未尽之语——今日之辱,他日定当报还。